第六十六章

        收拾屋子已經不早，穆嘉熱了三個白饅頭，掙了一大碗雞蛋羹，用勺子挖到各自碗里去，謝星廷碗里多點，淋上香油就著吃。

        前幾天熬了一大罐子辣油，給李銳言帶了一些，還剩不少，咸菜切成丁，用辣油翻炒幾下，夾在饅頭里吃，香的很。

        這一頓飯吃得滿足，穆嘉計劃著明天領著謝星廷去趟王老秀才家，不說別的，伙食費要先交了，順便問問什么時候上課，要是過幾天開課，自己就在家多歇歇，反正是不打算讓謝星廷跟著一起擺攤，上次他中暑，穆嘉真的是怕了。

        吃過晚飯，兄弟兩個在院子里納涼，好長時間不見，穆清跟穆嘉有說不完的話，像家里打了多少糧食，誰家生了小孩，小谷子好管還是小文好管，都要拿來說一說，穆嘉也不嫌他煩，慢悠悠地搖著扇子。

        第二天一早，穆嘉拿著糕餅去了趟王老秀才家。

        穆嘉站在院門口，還沒叫門就被出來倒洗臉水的王阿嬸看見了，她很是驚喜，穆嘉有段日子沒來了，自己剛還跟老頭子說，不知道穆嘉最近在忙什么。

        “嘉哥兒，快進來，我給你倒茶喝。”

        “嬸子不用這么麻煩，我這次過來是交伙食費的，家里一大堆事，坐坐就走。”

        穆嘉笑著搖搖頭，拒絕了王阿嬸的好意。

        茶不便宜，王老秀才在村里教書不掙錢，有時候還往里賠錢，一家全靠城里做工的大兒子養活，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嬸子，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村里的學堂什么時候上課，順便把伙食費給謝星廷交了。”

        王阿嬸本以為穆嘉是過來找自己說話的，結果是為了學堂的事，學堂都是老頭子在管，自己拿不住主意，便說：“這我也不清楚，我去叫知道的人來跟你說。”

        王老秀才進屋，跟穆嘉講了一遍上課時間和伙食費，學堂從秋收后上課，一直上到臘月二十，每十天放一天假，每天卯時正刻到學堂，巳時三刻回家吃午飯，休息一個時辰，申時初放學。

        謝家人一月一兩銀子還著，學堂冬天也能用上炭，不算暖和，但也不會長凍瘡，往年冬天都是湊合湊合就過去了，今年好過不少。

        農家人一年到頭就秋冬兩季較清閑，村里小孩大多都是上一個冬天識幾個字就算完，從建村到現在，也就村長家的老幺年年冬天都來，想來上村長想讓他考個功名，家里就供他讀書。

        那孩子有慧根，又肯下苦功夫學，王老秀才也愿意多教他一點，申時初村里小孩放學，那孩子就過來上課，王老秀才給他開小灶，孩子刻苦，學的不錯呢，明年就能下場試一試，考個童生不成問題。

        穆嘉對于這個時間安排還算滿意，吃過午飯到上課中間一個時辰就叫謝星廷在學堂里呆著，別給王阿嬸添麻煩。

        想到這里，穆嘉拿了三百文做謝星廷中午的飯費，王老秀才和王阿嬸都沒說什么，他家現在教書，就是想讓村里人識幾個字，出去了不是個睜眼瞎，不受人欺負，要是連吃飯都管，自己家早揭不開鍋了。

        穆嘉交了飯費，神色并無異常，王老秀才反倒有些不放心，有些孩子家離得遠，不放心孩子自己往返上下學，便交了伙食費，花點錢而已，別讓孩子被拍花子拐了去。家里人來交伙食費都是看了又看，問了再問，生怕自己家貪了他家的錢。

        王老秀才也覺得沒什么，人之常情，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那些人多問幾句就問吧，王老秀才也不生氣，王阿嬸也在一旁耐心解釋。

        看穆嘉這樣信任，王老秀才倒有點不習慣，忍不住叮囑幾句，“孩子吃的和我們吃的都是一樣的，吃的白面饅頭，一道炒菜一道涼菜，加一個雞蛋，炒菜里都會放肉。”

        這點穆嘉到不在乎，不過王老秀才講了自己也放心些，一個雞蛋兩文錢一個，還有炒菜和白饅頭，吃的算不錯了。

        說到這里，穆嘉又想起一件事，“還需要準備書嗎，筆墨用不用準備？”

        “《三字經》，這個要有，筆墨也不能少，只認識不會寫也是不行。”

        穆嘉點點頭，這些家里都有，也不用再準備，直接拿來就能用。

        能來上學的都是家里有點小錢的孩子，一本書還是買得起的，筆墨這東西也少不得，既然把孩子送來了，要學就規矩點。

        王老秀才做事一向公平，穆嘉也不擔心他因為自己的身份對謝星廷有什么區別對待，王阿嬸可憐他們孤兒寡母不容易，不肯收穆嘉拿來的糕餅，穆嘉好說歹說，她才愿意收下，拿了幾個雞蛋讓穆嘉帶回去吃。

        穆嘉知道她是一片好心，王阿嬸看著自己的眼神閃爍，許是聽見了馮娘子的風聲，對自己有了幾分憐惜，穆嘉沒辜負她的好意，收下了。

        王老秀才說這幾天開課，穆嘉打算著遲幾天去擺攤，把謝星廷安頓好了自己才放心。

        臨走前王老秀才給了穆嘉一個條子，上面寫著謝星廷的名字和收三百文做伙食費的字樣，穆嘉隨后看到王老秀才又在賬本上記了一筆，上面有七八個名字，想來是中午不回去，留著學堂吃飯的孩子。

        看穆嘉目光落在賬本上，王老秀才笑笑問道，：“你還識的字？”

        村里學堂來上學的都是男孩子，女孩和小哥兒大多被拘在家里干活，學學裁衣做飯什么的，很少有識字的小哥兒。

        穆嘉點點頭，“孩子他爹教過我，我也認識一些字。”

        看他認得字，王老秀才也就沒跟穆嘉解釋條子上寫了什么，只囑咐他拿好，別弄丟了。

        說完這個也沒什么別的事，穆嘉坐了坐就要走，王阿嬸也沒留他，現在要開課，一大堆事要忙呢，以后想說話了，什么時候不能去。

        “三哥，你回來了。”穆清耳朵尖，穆嘉剛一進院，他就聽到了，連忙打個招呼。

        穆清把小推車推到院中，用洗干凈的抹布擦掉上面的灰塵，這么長時間不用了，小推車上落了不少灰，還是要擦洗干凈這才能推出門做生意。

        “嗯，”穆嘉點點頭，“小推車要多擦幾遍，水不夠了我再給你打。”

        看穆清點頭答應，穆嘉也不在說話，他們兄弟倆個感情不錯，穆清做事又認真，自己也不擔心他做不好，穆嘉拿了個板凳坐在井邊，開始洗鐵鍋瓦罐。

        “星廷上學的事怎么樣？”

        “王老秀才和王阿嬸都是厚道人，交了伙食費就讓他在那邊吃飯，咱們擺攤中午回不來，這樣我也放心。”

        穆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喃喃道：“是該這樣。”

        穆嘉洗的認真，沒注意到他語氣的變化，接著說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上學，咱們還得在家多留幾日。”

        洗洗涮涮又是一上午，秋收之后還有些熱，太陽也毒，小推車擦干凈放到樹蔭底下曬干，別給曬裂了。

        要準備的事上午都干完了，穆嘉也沒睡午覺，馬上就要去擺攤，到時候打不起精神可怎么行，穆清拿了針線盒，兄弟兩個坐在屋子里說說體己話。

        兩個人說的話大多都是家里的小孩，小谷子鬧騰，能吃又能睡，小文安靜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二嫂以前動過胎氣，小文身子骨弱些，睡覺也不安穩，半夜老是哭，但是叔叔看侄子，哪有不喜歡的，在穆清看來，兩個孩子各有各的可愛，哪個都好。

        “三哥，二嫂最近一直跟小爹說想讓你也來小文的滿月席，小爹跟你說這事了嗎？”

        嗯？有這事？穆嘉心里不解，小谷子的滿月席自己就沒去，穆阿么也沒說什么，小文的滿月席穆嘉也沒打算去，但穆清是肯定是要去的，到時候休息一天，晚一天擺攤也不算什么。

        可二嫂竟然想讓自己也去，穆阿么也沒跟自己說這個，這是個什么意思。

        穆嘉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去想，這次回家沒怎么和二嫂說話，二嫂也就沒跟自己提滿月席的事，反正自己決定都不去，到時候說了，駁了她的面子，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不知道，但小爹確實沒跟我說。”

        穆嘉照實說了，穆清年紀還小，不太明白其中的關竅，點點頭行，“興許二嫂覺得太長時間沒見你，想著一起熱鬧熱鬧。”

        “呀，你這弄得什么？”穆嘉的目光很快被穆清手里的東西吸引，忍不住問上一問。

        “你不說星廷要去學堂讀書了嘛，我就想著給他縫個書袋，裝書什么的也方便。”

        穆清笑笑，把縫了一半的書袋遞到穆嘉面前，“我在村長家看見過書袋，照樣子也給星廷弄個。”

        穆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謝星廷去李銳言那里識字這么久，自己竟沒想到給他弄個書袋，謝星廷每天都抱著書本去他家，自己竟覺得挺正常。

        “是該縫個書袋，以前我都沒想到。”

        “我以前也不知道，還是上次去村長家看見的，村長家的鵬哥兒才十四歲就成了童生，那天他回來，村長還放了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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