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理悖論·下
我們都曾被愛我們的人一再塑造。只要他們稍稍堅持下去,我們就會變成他們的作品,而這作品是他們所認不出來的,因為它們從來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模樣。
——佛朗索瓦·莫里亞克《愛的荒漠》
在等級分明的禪院家,向來有非術師者非人的說法。
但我因為是有術式的女孩子,即使勉強被當做“人”看待,也沒有受到過男性的尊重。
屬于禪院家的最強術師集團【炳】的族人蔑視術式不夠強大的族人。有術式的族人歧視沒有術式的族人。沒有術式的男性族人如果武藝強大,通過訓練成為了軀俱留對的組織成員,則鄙夷連戰斗水平都不合格,只能給有術式的族人做仆從的族人。
在這些仆從里,又分出了個三六九等,最底層的,就是女人。
沒有術式,只能成為女仆和咒術師妾室的女人。
故而禪院家留給我的記憶,全是灰暗的。
我最大的價值,在大多數族人眼里就是聯姻,長大后成為御三家之一的某位強大咒術師的正室,誕下優秀的子嗣。
無論再怎么努力變強,也得不到認可。
第一次祓除咒靈的時候,雖然成功完成了任務,卻不小心受了傷。面臨相同處境的男孩會得到長輩的夸獎和鼓勵、其他孩子的崇拜和羨慕,而我只會得到訓斥和欺辱。
——“萬一身上留了疤,將來活該被夫家嫌棄!”
——“溫良恭儉讓,你做到哪一樣了?處處爭強好勝,哪里像個女孩!”
——“反正都要嫁人,變強又有什么意義?”
耳邊充斥著這樣的譏誚。
我經常會想,如果不去思考,是不是就不會痛苦,只要放任自己被環境同化就好了。
但是我做不到。
我只能忍耐,只能適應,把期望都寄托在長大上,只要長大,我就能離開這里了。
不知道父親是否察覺了我的想法,總之,我得到了離開家的機會。
在普通人的學校里,我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時常為世界的遼闊和他人令我感到敬畏的思想而自卑,因此我的眼神總是帶著怯意,像蜷縮在殼里的蝸牛,只露出觸角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外面的世界。
咒靈是由人的負面情緒產生的,人才是這個世界最可怕的存在。
而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就這樣求知若渴地學習,拿到東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不過十四歲。
在東大,我結交了一些有先進思想的友人,也遇到了一些德不配位的沙文豬,原來人的道德修養跟智商學歷的高低沒有太大關系。
了解到咒術師的存在對國家高層來說不是秘密,我申報項目提交了資料,得到批準后開始用科學的手段研究自身咒力的構成。
這才知道,我是第一個自愿接受國家研究的咒術師。
……
過了一年,我終于通過層層審核,正式加入了國家咒力秘密研究院,主要負責研究消除咒力相關的項目,因此知道了所謂的咒術界,不過是國家高層圈起來的一個重要實驗點。
什么叫做格局啊。
我再次意識到了自身的渺小。
在同事請吃芒果千層的誘惑下,我繼續輸入咒力,給被科學家們蹂/躪得死去活來的黑色幽靈充電。
沒辦法,研究院的工資雖然高,耐不住我從小到大在禪院家吃的用的都是高級貨,距離還完這份債也就格外的漫長。
只有還完生為禪院之女的債務,我才有底氣說自己徹底脫離了禪院家。
回到實驗臺前,我用電子顯微鏡繼續觀察玻片。
玻片上能看到前不久去南極出差的研究員從南冰洋里帶回來的新品種蠕蟲,因為寄宿在生物的大腦里,被發現它的研究員命名為“neuraxworm(精神蠕蟲)”。
這種蠕蟲對生物無害,沒有自己的思維,會刺激生物的神經,使大腦分泌釋放更多的多巴胺(一種神經傳導物質),讓宿主產生積極向上的快樂感。
而作用在人類身上,能從根源上消除人的負面情緒,也就是咒靈的起源。
在自己身上實驗后,我確定了精神蠕蟲對人體毫無危害,向上級報告了這一發現。
一年后,一款國家背書全民免費的預防傳染病的疫苗悄無聲息地流入了千家萬戶。
自我封閉的咒術界對普通人預防疾病的疫苗不屑一顧,只是對最近需要祓除的咒靈數量變少了感到一絲疑惑。
又過了一年,全民接種率達到80,當權者面向全國公開了咒靈的存在。
全國驟然失聲。
咒術界高層震怒。
這些愚昧無知的普通人難道不知道把咒靈的存在公之于眾,全國上下對咒靈的詛咒會迅速制造出一只比兩面宿儺還要麻煩的超級咒靈嗎?
就在咒術界高層跑路、有責任感的咒術師們自發動員起來,準備去收拾普通人搞出來的爛攤子的時候,驚奇地發現街上隨處可見的咒靈都消失了。
猶如人工降雨一般,飛機穿梭在云層中播散著特殊的催化劑,雨水淅淅瀝瀝地灑滿了各個城市,無色無味的透明液體很快清除了全國小規模爆發了一個階段的負面情緒。
別說是咒靈了,但凡咒術師沾到攜帶著精神蠕蟲的雨水,體內的咒力也會消失。
但還是有漏網之魚。
就算是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的國家高層也沒有料到,咒術師竟然如此猖狂,竟然毫不掩飾地圍住了咒力研究院。
我倒是并不意外。
從咒術界的高層,到禪院家,再到普通咒術師,我已經看清楚了,什么咒術師就應該祓除咒靈保護人類,不過是一群只有口號喊得響亮、實際上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咒靈徹底被消滅的垃圾而已。
作為“預防傳染病”疫苗的主要研發,領頭的最強咒術師要求我出面談話。
我第一次見到了五條家的六眼神子,他身后的人應該都是他的學生和后輩。
用精神蠕蟲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后,我體內已經沒有咒力了,如果他們要動手,全是普通人的研究院恐怕會被血洗。
哪怕在現代社會,咒術師オ是落后的那一方。
幸好他們只是打暈了警衛,沒有殺人,沒把事情推向無可挽回的地步。
五條悟表示想和我談談。
我提煉了一下他隱藏在不著調的表面下的潛臺詞,大概是想知道明明我也是咒術師,為什么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當咒術師無法對國家和人民做出貢獻、不能代表社會先進生產力的時候,就會被群眾拋棄,淪為社會不穩定因素。咒術界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脫離了群眾,這是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所不能容忍的……”
“咒術的力量,不在于維護統治,而在于推動社會的進步,一旦做不到這點,違背了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就會被打壓清除……”
五條悟沉默得太久了。我說了一大堆,忽然反應過來,“你知道什么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嗎?”
事實證明東京咒術高專不教這些。
五條悟離開了。
他這個人,倒是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
關于國家如何處理混亂的咒術界,我不是很清楚。
沒有了咒力,咒術師不過是一群普通人,高高在上的禪院家也跌落了塵埃。
應禪院家主的邀請,被視為罪魁禍首和背叛者的我,回到了禪院家的住宅。
一朝失去所有特權和地位的前咒術師們恨不得生啖我的血肉,一路上,我面臨了數十次暗殺。但因為有國家派給我的專業保鏢在,他們一次都沒有得逞。
曾經只有家族里地位崇高的男性成員才被允許入內的茶室第一次迎來了女客。
我也想不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跨過那道被幼時的我視作天塹的門檻走進這里。
“真理,你到底想干什么?”
父親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七年不見,他看上去老了許多,須發皆白,堅毅的臉上布滿皺紋。
“為什么要幫著外人打壓禪院家?你就是這樣回報生養你的家族的嗎?”
在他看來,沒有什么比家族更重要。
我跪坐父親對面,一如既往地恭順,“我欠禪院家的,已經還完了。”
從小時候吃的第一餐飯食算起,到我離開禪院家時穿的那身衣服為止,欠禪院家的每一筆賬我都記得清楚,并把這些東西折現打到了禪院家的賬戶上。
還有一些無法折現的東西,我用自己的功勛換了這次國家對咒術界的清洗中對禪院家的手下留情。
但這些事,沒有必要說出來讓別人知道。
父親對我失望透頂,他想不到竟然會教養出我這樣腦后生反骨的孩子,“你的骨、你的肉,你身體里的每一滴血都是我給你的,拿什么還?”
我心里沒有任何委屈或者憤怒,安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能帶給人幸福的精神蠕蟲,讓我感受到久違的輕松和快樂,也摧毀了我感知負面情緒的能力。既然如此簡單就能感受到快樂,為什么要抵抗呢?真是想不通剩下的那些以五條悟為首的咒術師為什么不接受精神蠕蟲的寄宿。
我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看著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的父親,仿佛從出生時就纏繞在我身上的沉重枷鎖,在此刻被卸除了。
我笑了一下,向他展示空蕩蕩的茶杯,“你給的,我都還給你。”
拿去吧,你給我的骨頭、給我的血肉、給我的生命……你要的我都還給你。
我不欠你了,父親。
————
【書】
[if:禪院真理順從禪院直毘人的安排,接受聯姻成為五條悟的未婚妻。后因理念不合,禪院真理成為盤星教主,被羂索奪取了身體。終年十五歲。]
不采用。
[if:禪院真理拒絕聯姻,離家出走,后以野生咒術師的身份入學東京咒術高專,成為了五條悟的學生。后在澀谷事變中遇害,尸骨無存。終年十六歲。]
不采用。
[if:禪院真理離開禪院家,考入東京大學,畢業從政,縱橫捭闔說服各國高層,發動究極武器清洗咒術界,緊要關頭被五條悟梟首。終年十六歲。]
不采用。
……
[if:禪院真理脫離禪院家,考入東京大學,和國家合作研究咒力,消除了咒力產生的根源。后在禪院直毘人的見證下自愿服毒。終年十七歲。]
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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