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德羅納已經化為一片廢墟。

        四人在斷壁殘垣間行走，亞爾維斯輕輕提起衣袍下擺，跨過了一片斷裂的橫木。

        整座小鎮仿佛被禁咒轟過一般，呈現出遭受重創后支離破碎的狀態，磚石玻璃碎裂一地，樹木被連根拔起，道路上是凹凸不平的圓坑。

        “這個本怎么回事。”

        亞爾維斯聽見少女嘀嘀咕咕，他回頭望了一眼教堂，它靜靜的佇立在那里，十字直指黑夜，外墻上蔓延開巨大的裂縫。

        如果不是街道和建筑的布局，亞爾維斯會懷疑他們是不是被傳送到了什么別的地方，比如剛剛被戰爭鐵蹄踐踏過的城鎮。

        一片頹然蒼涼景象。

        他又看了一眼墜在隊伍末尾的西里爾，少年的黑袍披在了薇薇安的身上，而自己的那件已經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原著中有寫男主的感情戲嗎？

        好像沒有，整本書都是以第三人稱來書講述，男主的心理描寫少到幾乎沒有，語言對話和場景動作倒是十分細致。亞爾維斯記得原著里的西里爾表現的無欲無求，一心侍奉神明，致力于和黑暗勢力死磕到底，頂多加一條與魔王相愛相殺。

        這個魔王還沒有正面描寫。

        對待感情認真，單純。

        亞爾維斯十分滿意。

        他未來的學生，教會未來的圣子，大陸未來的教皇，絕不可以是個花心濫情的人。

        原著也沒有女主的存在。

        很好。

        他更滿意了。

        大霧過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混著泥土和塵埃的味道。小鎮上空無一人，只剩下這些殘磚斷瓦。

        亞爾維斯的視線在掠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與西里爾相遇的那座教堂就在他視線的落點，那里卻是一座半塌的民宅。

        西里爾一直在注意著亞爾維斯，青年已經重新披上黑袍，遮掩住了過于奪目的容貌，他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了一下。

        他掃了一個月的教堂現在快要變成了廢墟，原有的高墻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民宅，并且搖搖欲墜，即將塌陷。

        亞爾維斯往那邊走過去，他低下頭從一個倒塌的巨大橫木下穿過，站在了這座半倒塌的民宅前。

        “怎么啦，有什么發現嗎？”

        薇薇安從旁邊探出頭。

        亞爾維斯又往前走了兩步，跨入了建筑中。這個房子里全是塵埃，被亞爾維斯走近時帶起的風吹起，逸散在空中。他計算著距離，走到了薔薇十字之下。亞爾維斯伸出手，在手下本應該有一個石臺，而在這里，它是堆疊的斷木和碎石。

        教堂修建的時候會參考很多東西，不會隨便圈一塊地就開始修建。既然這里有著一間教堂，那么必然會有特殊之處。

        亞爾維斯準備把這些東西搬走，看一看薔薇十字之下到底有什么，他的唇一張一合，默誦著咒語，這些廢料便輕飄飄的浮了起來，露出了其下的空地。

        他聽到薇薇安的系統刺啦一聲，通告著進度條向前推進。

        蘭斯洛特已經抽出了長劍。

        在雜物廢墟之下，是幾根并排著嵌在地上的木板，這一小塊地方并沒有落上塵埃，有可能是被遮擋，也有可能它本身就有問題。

        “有人來了。”西里爾忽然道。

        亞爾維斯也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馬匹嘶鳴的聲音，還有馬掌踏在地面上的特殊聲響，那是被嵌了馬蹄鐵之后與地面的扣擊聲，沉悶雜亂的傳過來。

        地上的木板動了動，往上一頂被翻開，從地下探出來一個黑色的腦袋。

        是一個少女，頭戴黑色的紗巾，她的臉上帶著一抹灰痕，長相普通，卻給人一種安靜的感受。少女一抬頭就對上了亞爾維斯的金眸，被璀璨的金芒驚得怔了一下。

        亞特蘭斯大陸上的金瞳很少。

        她很快調整了狀態，從洞口探出半個身體。她穿著一身黑色的修女裝，脖子上掛著一枚十字，原先潔白的衣領上帶著血跡和土灰，手中握著一根蠟燭，燭火在不停的搖曳著，無法安靜下來。蘭斯洛特的劍在見到她身上的衣裙后收回，雪亮的劍刃被重新封存起來。

        她搬開這些木頭，對著亞爾維斯他們招了一下手。

        “他們要來了。”

        她小聲道。

        “快進來吧，外面很危險。”

        亞爾維斯還抬著這些碎石斷木，少女沒忍住看了一眼，又小聲的提醒：“記得一會把它們壓回去。”

        她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會在這里看到這支奇怪的隊伍。修女讓開了洞口，催著他們進來。

        薇薇安心大，她提著裙擺踏進洞口，系統呲呲啦啦的，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存在干擾，就連亮度也受到影響，變得暗淡了許多。

        “進去吧。”亞爾維斯對等著自己指令的蘭斯洛特低聲道。騎士長依言而行，他身后是西里爾，少年的神色掩進黑暗中，很快就連身形也被黑暗吞噬。

        亞爾維斯幫著修女把木頭重新鋪好，遮擋住洞口，又撤掉了魔法效果，那些斷木碎石便重新掉落在了上面，掩藏住這個入口。

        有塵土從間隙之中灑落。

        亞爾維斯指尖輕輕一捻，一團光便出現在了他指尖，照亮了周圍的景象。

        他們正身處一個向下的甬道，空間狹仄，有輕微的窒息感，應該是缺氧所致。修女在確定亞爾維斯這個小魔法能持續很久之后吹滅了蠟燭。

        亞爾維斯摸了一下甬道兩側的石壁，入手冰冷，帶著一種奇怪的濕滑感。

        薇薇安在前面等著他們，少女在下到黑暗之中時還很心大，但是隨著陡峭的樓梯一路向下，伴隨著輕微的窒息和壓迫感，她也開始忐忑起來。原先她以為系統自帶的光屏可以為她照亮周圍，但她沒想到自下了洞口之后系統就和抽了一樣，光暗淡到只能勉強看清上面的字。

        這個樓梯并不長，她在踏上平整地面上的時候很突兀的感覺到一種死寂，就好像這里只剩了她一個人，那種被狹窄空間禁錮的死寂和孤獨險些將她吞沒。

        她戰戰兢兢的回頭，在確認后面有人的時候才放松下來。

        蘭斯洛特走到了她身邊。

        騎士在黑暗中能夠勉強看清四周，他的手一直搭在劍柄上，保持著隨時可以拔劍御敵的狀態。他一直跟在薇薇安的身后，看著少女勇敢無畏的走入黑暗中，竟然從中看出了一點第四王女的影子。

        亞爾維斯讓他保持緘默，不要在薇薇安的面前提起第四王女，他知道該做什么，可是他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如果她是第四王女，那么奧蘭要完。

        如果她不是，奧蘭更會完。

        就像一個無解的結。

        為什么要對這位王女下手呢？她可是奧蘭唯一的希望。國王昏庸，王室黑暗，眾多王子為了權勢地位爾虞我詐勾心斗角。整個王室除了第四王女和已經去世的奧蘭王后之外，還有人一心為民，而不是為了權勢私欲嗎？

        如果加西亞知道了這件事，怕不是要活撕了這個異端。

        亞爾維斯指尖的光照出前方的路，甬道一直向下，臺階是完整的石塊砌成。他放輕了腳步，可還是能聽到聲響，還伴隨著回聲。

        亞爾維斯下到最后一階的時候腳下一滑，早就等在盡頭的西里爾眼疾手快扶了一下，青年的白色發絲從兜帽里劃出來一縷，搭在黑袍上，十分顯眼。

        亞爾維斯站穩了身形，回頭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修女。修女應該是習慣了這里的環境，她的腳步很穩，裙擺撕掉了大半，只保留及膝的長度。她的衣裙下是不倫不類的長褲，應當是為了方便行動，連儀態和制式都拋在了腦后。

        衣衫不整，是忌諱。

        但是教會也沒那么不近人情，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亞爾維斯并不覺得她的行為有什么錯誤。

        他已經從一路上的斷壁殘垣和隱約傳來的馬蹄聲中猜到了什么。

        現在他們的頭頂上方在微微的振動著，有一些塵土落下來，嗆得薇薇安有些難受，但她忍住了想要打噴嚏的欲望。薇薇安揮了一下手，把飄著的塵土揮開。

        系統的任務進度條往前蹦了一小段。

        亞爾維斯把指尖的光揉成一個小光球遞給了修女。修女把手往裙擺上抹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它。她捧著這一團小小的光，有些驚奇。

        她看起來并不大，大概十六七歲，黑紗下的頭發已經絞了，參差不齊的，有些難看。她的臉是很平庸的臉，毫無出彩之處，臉上還有著雀斑，在光的照耀下卻顯得安寧平和。

        “跟我來吧。”

        她很輕很輕的說，怕驚擾了什么存在。

        薇薇安湊到了亞爾維斯身邊，她很好奇這個小光球，躍躍欲試著也想拿一個。亞爾維斯索性一人發了一個，他看著薇薇安捧著這團小光球，微微垂下了視線。

        修女在前方帶路，這個地下的通道十分曲折，并不是筆直的通往前方，期間還遇到過岔路，修女沒有猶豫，徑直往其中一個岔路口走，她手里的光球照亮了前路。

        甬道在下到平地之后開闊了很多，足以讓人并排行走，西里爾走在亞爾維斯身邊，在心里默默的記著路。

        他比對了他們走過的路徑，腳下丈量著長度，發現他們在曲折的繞著鎮子走，甬道卻能大致與地面上的路重合。

        亞爾維斯的呼吸很輕，他凝視著走在最前面的修女。

        她手捧光明，正走入黑暗。

        想要為誰，帶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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