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個字的后遺癥非常嚴重，君茗一晚上沒睡好，眼下黑眼圈越來越重，腦海里總閃過花淮清失落的笑容。

        她雙手捧起一潑水往臉上淋，冷水接觸到皮膚的瞬間，才將腦海里的畫面擦凈。

        君茗照常坐在一旁工作，等胡夢起床。

        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上午上山調(diào)研，下午要去另一個古村落調(diào)研，行程很滿。

        爬了一上午山收集資料，幾人就近在山下找了個飯館吃飯，兩點上車去另一處古村落時，大家都困得不行，胡夢和楊輝倒在車上呼呼大睡。

        君茗拿出保溫杯，小口喝了口咖啡，在車里拿出筆記本，整理上午調(diào)研的數(shù)據(jù)，時不時把癱到身上的胡夢給扶回去。

        整理完后，她也閉眼瞇了十分鐘。

        車開了約20分鐘才到另一座山山腳。

        負責(zé)人解釋道：“這邊也是一個古村落聚落，早些年也有公司試圖開發(fā)過，但沒做起來，我們想先在那邊試試點，效益好就把這邊也包下來，你們做方案可以綜合考慮。”

        這座山比之前那座要難爬多了，即便是常運動的君茗也有些吃不消。

        這種未經(jīng)開發(fā)的山路，一段時間沒人走后，逐漸荒廢，被枯枝落葉淹沒，攀登難度更高。

        幾人只能攀扶著路上的樹干，艱難前行。

        君茗：“胡夢，你跟我換個位置。”

        身后的胡夢偶爾會踩到松散的土塊，要不是楊輝及時拉住她，都摔了好幾次。

        君茗指了指前方帶路的甲方負責(zé)人：“你跟著他踩過的地方走，踩的時候先輕輕試探一下。”

        胡夢點頭：“好的。”

        幾番周折，幾人終于抵達半山腰的古建筑聚落，此處地理位置良好，視野開闊。

        楊輝狂灌了幾口水：“嚯！這才到山腰，比上午那個累多了。”

        負責(zé)人解釋道：“早些時候還有山路，但去年山體塌方把路給擋了，不然還能開車上來，山頂比這邊更漂亮。”

        幾人休息了會，在附近收集了一些資料，才繼續(xù)向上攀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攀上山巔，一覽眾山小。

        “哇！好美啊。”

        剛剛還累得說不出完整句子的胡夢，雙眼瞪大，驚呼出聲。

        君茗眼睛一亮，若有所思道：“可以在這里打造一個標(biāo)志性節(jié)點，策劃些登山之類的體驗性運動活動，這一路也得做些圍護設(shè)施，不然很容易出事……”

        她邊說邊四處打量，看有沒有適合的地塊打造山頂?shù)貥?biāo)裝置，也沒注意到腳邊的大石頭松動。

        “咔…”

        “小心！”

        石塊松動往下掉時，君茗也跟著下掉。

        站在一旁的胡夢下意識抓住君茗的手臂，但她力氣不夠大。剛爬上來的楊輝反應(yīng)快，一把抓住胡夢，這才不至于讓兩人同時掉下山崖。

        被抓著往后退時，君茗還沒緩過神來。她眼睜睜地看著用來拍照記錄的手機，和那塊原本踩在腳下的石頭一起，跌落山崖，消失在無垠的樹叢中。

        “嚇?biāo)牢伊颂炷模�差點掉下去了…”

        “這要是掉下去人不得摔殘。”

        “手機是不是掉下去了，這怎么辦？”

        “別管手機了，人沒事就行！”

        兩個組員你一言我一語的。

        君茗心跳后知后覺地加快，低聲道了聲“謝謝”。

        她緩了緩神，看向一旁神色惶恐的甲方負責(zé)人，無奈道：“雖然沒有做過地質(zhì)勘測，但……以常識來判斷，這里應(yīng)該不太適合大尺度開發(fā)。”

        她說得很委婉，但負責(zé)人心里明白她的意思，連忙招呼著幾人下山。

        別說開發(fā)了，哪個要命的人還敢來這。

        下山時，幾人仍然忍不住后怕。

        “太嚇人了，出來調(diào)研人差點沒了，還好接下來不用爬山，看看周圍的開發(fā)項目就行了。”

        大概是聽聞了白日里這一番事故，甲方這邊來了一個重要領(lǐng)導(dǎo)，親自慰問了一番，并邀請君茗等人到附近幾公里遠的農(nóng)莊吃飯。

        交談間，君茗得知了不少項目的重要信息，也算是因禍得福。

        郁悶的是，她得花錢買個手機。

        隨身攜帶的工作筆記本上不常登微信這類聊天軟件，沒有手機短信無法登陸，又身處偏遠的山區(qū)，她只能跟胡夢幾人交流，短暫地與外界失聯(lián)。

        好在平時也沒什么人找她，常交往的就是幾個工作伙伴和領(lǐng)導(dǎo)，可以通過胡夢聯(lián)系。

        不對……還有花淮清。

        君茗看著電腦里的微信掃碼登陸的界面，緊皺著眉頭。

        就兩三天聯(lián)系不上……應(yīng)該還好吧…

        --

        深夜，君茗坐在沙發(fā)上出神。

        白天這一場差點失去生命的意外讓她心緒不寧，唯一能聊天的對象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此時也不想看項目資料，一時竟找不到事可做。

        猶豫片刻，她戴上耳機，點開熟悉的網(wǎng)站，準(zhǔn)備接著沒看完的視頻往下看。

        從評論區(qū)的科普中，她得知了花淮清這個賬號的成名史。

        他從四年前開始發(fā)視頻，陸陸續(xù)續(xù)發(fā)了一百來條，早年主要是以課余的生活記錄為主，后來考上云大，就讀于工商管理專業(yè)，便開始分享自己的大學(xué)生活，以及穿搭和生活好物。

        四個月前，視頻質(zhì)量肉眼可見的提升，種類也越來越豐富。

        播放量最高的是染發(fā)視頻，有600多萬。

        這個視頻發(fā)出后，他突然爆紅，登上熱搜，躍身成為百萬級大網(wǎng)紅。

        “嗯！今天是我的18歲生日！為了慶祝這個美好的日子，我決定玩一個叫做大轉(zhuǎn)盤的游戲……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花淮清拿出一個用卡紙和木棍自制的轉(zhuǎn)盤，解釋道：“上面列著那些我前段時間向大家征集的：未成年時不被允許做的事。”

        “我看到有人提議談戀愛，甚至還有說更過分的。”他笑得很無奈，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大家放過我，會被審核咔掉的。”

        “好了，言歸正傳，這里有染發(fā)、紋身、喝酒、嗯……還有穿女裝。”

        一頭柔順黑發(fā)的花淮清看上去乖得不行。

        乖小孩微皺著鼻子道：“為什么你們想看我穿女裝啊？”

        意見收集箱中，這是被提及次數(shù)最多的選項。

        他轉(zhuǎn)動轉(zhuǎn)盤時，屏幕里的彈幕都在求菩薩保佑，一定要抽中穿女裝。

        但不幸的是，最后抽中了染發(fā)這個看似最平凡的項目。

        彈幕一陣唉聲嘆氣。

        【高考考砸了我都沒這么難過】

        【突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一段美好的愛情】

        “唔，讓我想想，要不我們?nèi)緜�刺激點的，棕色什么的都太普通了。”

        下一個鏡頭，他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坐在理發(fā)店里跟tony老師溝通。

        當(dāng)他說出粉發(fā)兩個字時，彈幕一陣歡呼雀躍，也有不少人敲出了問號。

        為了戲劇效果，他并沒有放染發(fā)時的場景，而是加入了一段充滿懸疑的音效和倒計時。

        花淮清將蓋住鏡頭的手挪開時，彈幕消失了一秒，接下來是鋪天蓋地的“臥槽”和“！！！”。

        彈幕密集到了什么也看不清的程度，君茗干脆關(guān)掉。

        雖然見慣了花淮清粉發(fā)的樣子，但看到他從一個乖乖崽，變成這個渾身發(fā)光的美少年時，君茗的呼吸依舊停滯了一瞬。

        高清鏡頭下，他驚人的美貌被無限放大。

        溫柔的陽光灑在發(fā)絲上，像鍍上一層金光，極淺的粉發(fā)一瞬間染上金色，皮膚上細膩的絨毛被微風(fēng)吹拂。

        他彎唇無奈地笑，似乎還不太習(xí)慣自己的新發(fā)型，對著鏡頭左看右看。

        “感覺有點太夸張了誒，好不習(xí)慣。”

        毫無瑕疵的五官張揚地占據(jù)整個屏幕，視覺沖擊力太強，君茗只能再次打開彈幕，遮擋阻攔這攝人心魄的美貌。

        【媽媽，我看見了天使…】

        【什么天使，明明是我老婆！】

        ……

        一群小姑娘說著虎狼之詞，滿屏褲衩子亂飛，君茗又默默地把彈幕關(guān)掉了。

        視頻播完，屏幕陷入黑暗后她才緩過神來，準(zhǔn)備點開下一個視頻，卻無意間看到了下面的評論區(qū)。

        跟想象中的正面評論不同，評論區(qū)前排吵得很兇。

        有人說他染粉發(fā)男不男女不女，有人說他朝鏡頭笑是在搔首弄姿，還有人說他之前的學(xué)習(xí)直播是在作秀，草學(xué)霸人設(shè)，實際上卻是個考試作弊的草包。

        突然地爆火，讓各種惡意爭先恐后地涌來，無數(shù)雙紅眼睛想把他推下懸崖，深扒他過往的人生經(jīng)歷。

        挖不到想要的，就肆無忌憚地給剛冒尖的粉玫瑰潑上惡臭的黑油，趕走那些被玫瑰的美麗和芬芳吸引而來的人群。

        【我是博主初中同學(xué)，這人在我們學(xué)校是出了名的惡心，仗著自己長得漂亮，整天打扮得像個女生，攀附高年級的學(xué)長，專門霸凌那些普通同學(xué)】

        【不是吧？這種人還有粉絲喜歡，他私底下約男粉絲開房的事情還有人不知道？】

        ……

        他們有組織有紀律，爆完料就走，也不曾給出任何證據(jù)，卻讓這股火燒得更烈。

        八卦的好事者在下面求詳情，不明真相的路人偶爾刷到只言片語，也在心里留下了壞印象。

        這便是造謠等網(wǎng)絡(luò)暴力的恐怖之處，無需成本，眾口相傳，假的也成了真的。

        人言可畏，尤其是對于這種要面臨大量評價和信息的自媒體工作者。

        他原本的那一點點粉絲根本抵不過這幾十萬甚至上百萬被帶偏的路人。

        作為一個時隔四個月再來回看視頻的旁觀者，君茗怒形于色。

        只不過是染了個頭發(fā)，這些人就能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安置在一個剛成年的小孩身上。

        被所有惡意集中攻擊的花淮清看到這些言論時，會不會難受和生氣？

        一個平時分享學(xué)習(xí)美食，遇到最大的困難就是上臺演講緊張得記不住詞的小孩，面臨這些網(wǎng)絡(luò)暴力時，會不會崩潰？

        胸腔里的火越燒越旺，君茗手忍不住緊握著拳，難得升起想跟鍵盤俠對罵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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