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萬福鎮派出所內——
吳大忠拍著辦公桌又問了一遍,“你說你叫程濤?”
果然知道他,程濤內心安定了幾分:“是。”
“家住在萬福河大橋下的程倉里?”旁邊的年輕女公安插話。
程濤:“是的。”
吳大忠反過勁兒來了,他和女公安丁紅交換了一個眼神,心說不會這么巧吧?他們正要找“程濤”,人就到跟前來了?
審視的看向對面身形單薄、臉色蒼白的青年,這看著也不像混子啊,怎么和那群人扯到一起去了?
吳大忠不免痛心疾首。
剛剛一群年輕人走進派出所,可把他唬了一跳,知道對方是來報案的才松了一口氣。開始詢問案情后,對方態度良好,積極配合,心里不免對他有了幾分好感。
鄉鎮派出所,平常接觸的都是婆婆媽媽的事,一言不合就來派出所撒潑罵架也時有發生,他們除了和稀泥外根本沒法應對。都是鄰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中間隔不到仨人可能就是實在親戚,他們也不能真把人咋樣。
難得碰見這么配合的報案人,吳公安內心禁不住老淚縱橫,沒想到對方竟是程濤。
“你們村有和你重名的嗎?”他忍不住問道。
程濤仔細想了想,雖然繼承了原身記憶,但還沒精確到這種程度,不過已知派出所要找的人就是他,這個問題就不難回答了:“據我所知,沒有。”
那應該就是他了。
吳大忠翻了翻手邊的筆記本,就在前一頁,“程倉里、程濤”幾個字被著重圈了起來。
“你是來報案的?先說說情況。”丁紅示意吳大忠先緊著處理眼前事,這位程同志看上去情況不太好。
程濤表情平淡的把事情說了一遍,看到一個男人身影的事情當然也沒有隱瞞。
“我來報案,一是追究孟曉琴故意傷害罪。二是要追回她離開時拿走的財物,其中包括一千兩百塊錢,還有物品若干。”
邏輯清晰,訴求明確。
吳大忠和丁紅對視一眼,按照程濤的說辭,只要他的傷勢確定,不管那位知青是故意傷害還是防衛過當,都將受到嚴懲。
不過一千兩百塊錢可不是小數目,整個萬福公社家里能拿出一千塊存款的,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看程濤可不像趁錢的。
程濤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他也不慌:“兩位應該聽說過我爹娘……”
這個真沒有,吳大忠確定自己今天之前不認識程濤,聽都沒聽說過。他轉頭看向丁紅,對方也是一頭霧水。
“我爹叫程青松,我娘是毛鳳蓮,十年前他們因為救人去世,后來還被公家追授了‘見義勇為’稱號。”
“什么!”吳大忠和丁紅差點沒跳起來。
“他們走的時候我十二歲,公家照顧我,除了撫恤金和各級獎勵之外,還特批我在成年前每月都可以領一筆撫養費,連上我爹娘半輩子的積蓄,兩個姐姐的日常接濟,存下來大概就這些。”
“錢本來存在公社信用社,前幾天有急用才取了出來。昨天中晌還在,今早我就發現錢盒子空了。……她選擇跟人跑,我們緣分已盡,既然如此這筆錢她一分都不能動。”
程濤說完了,兩名公安還沒回過神來,他們著實沒想到程濤竟然是程青松和毛鳳蓮的兒子。這對夫妻可是他們公社的名人,盡管已經去世近十年,還是經常被人提起。
要是他們的兒子,有些積蓄也是該的。
就是這小子是不是太愣了,這么多錢,說取就都取出來了?
“別擔心,一定能找回來的。”吳大忠干巴巴安慰。
“希望吧。”程濤苦笑,神色落寞,“不瞞兩位同志,這錢取出來是給孩子去省城醫院檢查身體用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不成想……”
吳大忠和丁紅臉上也都染上氣憤,這算什么親娘,簡直無恥!
“你嘴里這個……嗯,奸夫,你有頭緒嗎?”丁紅試探著問道。
怎么可能有,吳大忠翻了個白眼。這要是知道,恐怕早就打到奸夫家里去了,試問哪個男人能忍受這樣的窩囊氣。
果然,程濤搖了頭。
不過,“公安同志,有一件事情,我覺得自己應該主動交待。”
“嗯?”
“聽說派出所昨天去紅鴆紡織廠抓賭了,其實,其實那時候我也在紅鴆紡織廠。”程濤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把這句話說出來。
吳大忠猛地抬頭,丁紅拉了拉他的制服,提醒他克制點。
“咋回事兒?”吳大忠咽了口口水。
“昨天下午,同村的程傳偉帶我去紅鳩紡織廠后頭的倉庫放松心情……”
“誰知道剛進倉庫他就不見了,我也想離開,卻被三個年輕人攔了下來,然后我就被他們拉去廠房剪了半天線頭。等我出來天已經黑了,著急忙慌想離開的時候,正好聽見外面有人大喊‘抓賭啦’,我害怕受連累,就抄小路跑回了家。”
說到這里,程濤輕笑了一聲,“回家就遇見了這些事,甚至還因此差點被害了性命,我還真是流年不利。”
“程傳偉?他在不在陪你來的那群人里?”丁紅問道,她直覺這里面有事,他們接到的舉報信上可是明確寫著程濤的名字,要是真按程濤所說,那是舉報人看錯了?還是說這里面有其他內情?
要說這也太巧了。有人把程濤帶到了紅鴆紡織廠,派出所就接到舉報信說那里聚眾賭博。程濤在紡織廠一時半會回不到家,后院就著了火。
程濤搖頭,輕笑了下:“我今早才知道他昨天有急事去外地了,好像去走親戚什么的。”
嗯?
吳大忠感覺程濤的氣質在一瞬間改變了,褪去了平和的外表,變得非常危險。他揉揉太陽穴,再凝神看去,程濤依舊是原本的模樣。
“這么說有段時間內都見不到他了?”丁紅自言自語。
“是吧。”程濤眼睛看向桌上的日歷牌,意味不明的說道。
程傳偉在陷害他,這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不會自掏腰包。但是因為中間出了差錯,他并沒有出現在那個秘密賭坊里。
即使這樣,警察還是知道了他的名字,這就說明派出所肯定是接到舉報信采取抓賭的,不出意外上面還特意提了他的名字。
這是誰的手筆不言而喻,除了程傳偉也沒有別人了。
這樣就好辦了。
“雖然你這么說,但我們不能聽信一己之言就相信你,你還記得是誰拉你去剪線頭的嗎?”
程濤還記得其中一個人的名字,心思轉了一圈,他搖了搖頭,“我可以和被抓的那些人見面,如果當時我也在,他們肯定會指認我。如果沒人指認,是不是就能證明我的清白了?”
在那些人出去之前,他想見見他們,做好能說幾句話。
“這個我們做不了主,得去請示所長。”吳大忠猶豫。
程濤點頭,表示可以等。
吳大忠和丁紅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其他人不知道,他們自己心里卻清楚,雖然打著抓賭的名義抓了人,但是他們在現場并沒有找到賭資,里里外外翻了好幾遍都沒有。
嚴格說起來,他們現在都不能確定那些人到底有沒有賭錢,原本以為程濤會是個關鍵人物,現在看起來也不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他們真抓錯人了?
“咳咳,”門口傳來咳嗽聲。
幾人轉頭,就看見一個穿著翻領襯衫的中年人,他手里拎著公事包,臉上笑瞇瞇的,不知道已經在門口站了多久。
程濤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這人該不會是……
“周主任,你怎么來了?”吳大忠趕緊站起來招呼。
“我聽說昨天派出所打著抓賭的名義,從紅鴆紡織廠帶走了十多個人,就想來問問梁所長準備什么時候放人?”周主任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少年。
“周主任,事情還沒有查明,咋能……”
“吳公安,凡事都要講證據,你們是抓住了現形,還是找到了賭資?不過就是年輕人聚在一起娛樂放松,這不犯法吧?雖然地點確實不合適,但就算處分那也是紡織廠內部的事情,不管開除降職還是罰工資,都該讓廠里自由裁量,你們公安就別摻和了。”
程濤臉色一黯,還真是來要求放人的。
“話不是這么說的,咱們這不是還沒調查清楚嗎?”丁紅有些不服。
“行了,都不用說了,”里面辦公室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只聽他說:“周主任,我們立刻就放人。”
“所長?”“所長!”丁紅和吳大忠都不理解。
梁所長擺了擺手,呵斥了兩句。
“還是梁所長看得長遠,那我就先回去了,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就這半天我那里舉報信都成摞了。”周主任笑著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周主任離開了,程濤這邊也完事了。既然被抓起來的那些都不算耍錢,程濤只是出現在紅鴆紡織廠就更不是問題了。
“你放心吧,我們一定盡快聯系上級單位,申請聯合審理你這個案子。”吳大忠拍著胸脯保證。
“麻煩吳公安了。”程濤道謝之后,走出派出所。
他走得很慢,腦袋里想著錯過這次還有什么理由見到那些人,好像沒有了,那他再等等?
“哎,你剛剛說的我都聽見了。”
程濤嚇了一跳,迅速回神,發現是跟在剛那位周主任身邊的少年。
“什么?”
“你真的是程青松和毛鳳蓮的兒子?”少年的眼神充滿質疑,一臉“他們怎么會生出你這樣兒子”的表情。
看上去很欠揍。
程濤沒說話。
“被人誆到紡織廠,被人誣賴參與賭博,娶了個媳婦兒還跟人跑了,你怎么這么倒霉啊?”少年侃侃而談,說道興奮處還不自覺提高聲音。
程濤滿頭黑線,余光看見派出所門口走出一群人,打頭的那個臉上有道傷疤,看上去有些駭人。
“小軍,回家了。”他喚道。
“來了,”少年應了一聲,趕緊跑了過去。
程濤站在原地,看那個叫小軍的少年扯著傷疤臉的胳膊回頭指著他說著什么。雖然聽不見,但想也知道左不過是那些他聽了想揍人的話。
不過,這樣應該就足夠了。
程濤吁了口氣,轉身去找小崽兒。
等他轉身,被扯著胳膊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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