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光陰一
托了前高考狀元的福,孟迎的成績突飛猛進。高考時更是矬子里沖出的一匹黑馬,擦著邊兒進了一等學府的大門。
頭一年被安排在了近郊的新校區體驗“啥啥都沒有,咋咋都不便”的艱苦生活。
第二年才被通知允許搬回城內的主校區。
一幫睡夠了上下鋪,吃膩了小食堂的神獸們早就摩拳擦掌做足了準備,時時刻刻都能張開雙臂擁抱本部的新生活。
薛司旸一早就接到了孟迎的微信,約好中午下了課就過來接她:“帶你吃個飯,順便再認認大學城這邊兒的路。”
暑假里兩個月沒怎么摸過方向盤,孟迎覺得撓心撓肺:“那你開車來吧,我正好可以開回去練練手。”
薛司旸:“行。”
臨近晌午,孟迎撐著傘蹲在學校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從包里找了張發燒時用的冰涼貼敷在腦門上,以防自己中暑暈厥。
離約定的時間過了十幾分鐘還不見人影,更覺得他嘴里的“快到了”就是句屁話。
等她吃完了第三根老冰棒從小賣部里出來的時候,原先蹲過的地方停了輛黑色的suv。
不難辨認,那輛龐大的二手漢蘭達就是薛司旸的。
孟迎一路小跑著過去,拉住駕駛室的門用力卻意外的沒拉開。她右手彎曲擋在眉上,隔著墨綠色玻璃往里頭看也沒看到人。
翻出手機正要微信轟炸他,防曬衣的帽子突然就被人拎了起來:“幾周不見你不認識我了啊?”
孟迎愣了下,回頭對上薛司旸的臉:“你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薛司旸把手里拎著的塑料袋扔過去,很淡定地叫了聲:“二弟。”
又回身指了下她剛剛偷著吃冰的小賣店說:“我剛進去買了兩瓶農夫山泉。”
其實他早就看見她了才會下車去買冰水。
可微信付款碼剛掃上還沒來得及輸入價錢,就見她三口兩口解決完最后一根冰棒,風風火火地往外沖。
跟個二傻子似的,攔都攔不住。
上了車,孟迎將座位調到最前方。
薛司旸系好安全帶,等了許久車都沒有被發動,偏頭一下子瞧見了她手機上度娘搜索頁面里那句加大加粗的標題——
——剎車在左邊還是右邊?
難得不禮貌地爆了句粗口:“靠,我要下車。”
孟迎壓根就沒給他逃跑的機會,一句豪邁的“走你”過后,踢了腳剎,踩下油門,車子在嗡嗡的轟鳴聲中加速駛離。一口氣開了20多公里,直達學府路周邊的一家川渝火鍋店。
知道他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孟迎主動放棄了吃辣的大好機會點了個番茄鍋給薛司旸賠罪。
然而在連續收獲了后者的四五枚白眼之后,小宇宙終于爆發:“薛狗你沒完了是吧,大男人怎么心眼比針尖還小。”
“確實。”一直不說話的某人很中肯地點點頭,“那是不如孟仙仙你的心大,畢竟我就只是個俗人,貪生怕死。”
孟仙仙是孟迎的小名,早年她媽看電視劇看得走火入魔,差點連她大名也給改成這個。
一起長大的幾個小伙伴都知道,但卻從來沒人敢這么叫她。
除了薛司旸。
就算是把她氣得鬼火冒,他也有的是辦法給她順毛。
聽到那兩個字,孟迎幾乎瞬間就拉下嘴角,狠剜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鑒于不能讓一旁站著等她點菜的服務員小姐姐看了笑話,她大度地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低下頭繼續翻著pad。
火鍋店的好處在于上菜速度極快。
涼菜是一盆紅彤彤的冰凍小龍蝦,薛司旸吃不了辣,但不妨礙幫忙扒殼。而且他又是醫學生,總喜歡在細節上較真。
孟迎私心覺得經他處理過的蝦肉異常干凈,索性就摘了手套,不要臉地等他投喂自己。
美其名曰以實際行動為剛剛的失言致歉。
薛司旸細致地剝了半盆,手里的動作慢條斯理的像是在擺弄藝術品,蘸好醬料遞給她時嘴上卻說著另一件事兒:“知道今天我為什么遲到了嗎?”
被辣味刺激到了痛覺,孟迎吐著舌頭,口齒含糊:“為什么?”
薛司旸:“我在上機能實驗課。”
后三個字被著重地強調了一番,聽起來怪怪的。孟迎不解這和他遲到有什么關系。
薛司旸面無表情地繼續說:“我們今天做的是蟾蜍腓腸肌坐骨神經實驗。”
他很有指向性地引領著孟迎的視線,最后聚焦在被被刻意放慢了的手部操作上。
“就像這樣。”
掀頭蓋的時候他會說,用解剖針從蟾蜍的枕骨大孔扎進去搗毀大腦和脊髓。
褪外殼的時候又說,再把蟾蜍的皮扒下來。
剔蝦線則對應了將蟾蜍腿部肌肉和神經的剝離。
……
在孟迎目瞪口呆的表情里,薛司旸掀起眼皮懶懶地瞅了她一眼,玩味的表情故意叫她輕易捕捉到。
但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垂了下去,手里的動作不停,越過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鍋往她面前的盤子里放著剝好的蝦仁。
適時不再講話,卻等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時又故意說:“蟾蜍我講完了,你還想聽點兒什么別的嗎?”
孟迎表情一冷,大可不必。
惡心得直接不小心打翻醬料,弄了滿腿。
薛司旸很自然地抽了紙給她擦,兩人的肌膚沒防備地碰到一起,像是沒有性別之分。
三伏天才剛過,一雙手又干又燥。
卻意外的軟。
皮膚白皙,起著青筋。
孟迎觀察著,不合時宜地覺得這大概就是每次去醫院掛水時護士小姐姐最喜歡的那類手。
好下針。
然而思緒回籠時,又想起來那雙手的所作所為,強忍著全身顫栗的雞皮疙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大爺的。
在心里罵了十幾秒氣也差不多消沒了,才冷冷盯著他頭頂上的那倆旋兒說:“講得好,下次別講了,別逼我動手揍你。”
回宿舍的時候,室友們已經把大面的衛生搞好了,留給孟迎再隨隨便便拖一遍地的大掃除參與感。
她把從火鍋店里打包來的塑料袋扔在桌子上,轉身去衛生間里找拖把。
涮了三遍出來就見一眾室友正在圍觀那個油次呼啦的袋子,表情和剛剛在店里聽說他們要打包時那個服務生小姐姐的一模一樣。
那是薛司旸拒絕浪費硬要她帶回來的。
阿綏看不出是什么東西,以為是把鍋底給兜回來了。
“我有病?”孟迎拿著拖把又簡簡單單地過了遍犄角旮旯,抬起頭朝阿綏遞了個白眼。
沒等她們感激涕零地撲上來抱著她親,又補了句:“不用謝我,是薛司旸他親手剝的。”
幾個女孩兒之所以能夠親如姐妹,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口味相近。
在‘南吃甜北吃咸’的普遍大壞境中,來自地圖四個角的她們難得都嗜好重口味。
又加上是她們眼中那個風云人物清冷學長薛司旸給親手剝的,沒幾秒就被瓜分了大半。
孟迎撂了拖把,從衛生間洗了手出來,對室友們的眼光表示懷疑:“他清冷?”
阿綏幾乎是掌握了整個學校兩個校區的所有八卦:“你以為呢,你家薛哥哥一整個醫學院的高嶺之花。不然就憑他那長相,還能沒有女朋友?等著撲他的人可都排著隊呢。”
聽完這評價,孟迎嗤之以鼻。
造物者對薛司旸的確是偏心,她也從不否認他長相上的優越以及學習上的突出,甚至是良好嚴謹又自律的生活習慣。
可唯獨在性格這方面沒辦法茍同。
那能叫清冷嗎?
分明就是悶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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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佳澍覺得薛司旸今天很奇怪,晚上沒做實驗早早就回來了。
宿舍里有人在的時候,他是上不了自習的。
也可以說薛司旸的回來算是讓偷懶變得合理化。
“你今天挺閑?”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句好話,但一起住了挺久,也知道他只是不拘小節慣了沒有惡意。
所以薛司旸回了句:“還行。”
“你們實驗室累不累?我看你一直晚睡早起的好像也根本不累似的。”
婆媽的關心在男生友誼里不常見,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司旸擰了眉,視線卻沒從自己的手上移開:“有話就說。”
付佳澍果然蹬著椅子湊近些,硬是把頭擠進了他的視線里,狗腿道:“借你車用用。”
“你那拉風的機車呢?”
頭被人無情地撥開,付佳澍頂著謝騰飛他扒拉我的同款表情:“拿去修了。”
薛司旸把鑰匙丟給他:“別讓你那些女朋友坐我副駕。”
他討厭陌生人碰他東西,討厭刺鼻又散不掉的香水味。
“得嘞。”付佳澍抬手接住,“回頭我讓她們趴車頂上。”
借完東西還要再犯犯賤來成全兄弟之間的情誼,見他還在端詳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有花:“老薛,你不會是戀手癖吧?”
“還是……你自戀?”
“難不成摸到什么東西了?
“……是姑娘?”
“誰啊?”
見薛司旸啟唇要說什么,他趕緊豎起耳朵聽。
迎來的卻只有橫眉冷對,還有不屑到骨子里的兩個字。
“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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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一個多星期,有的人正為如何能在四六級報名中爭得一席之地而苦惱;有的人在為上學期的期考掛科要重修而哀嚎。
很巧,孟迎這兩項全占。
于是每天在室友們沒有早八學習壓力而呼呼睡大覺時,她一個人背著沉重的托特包日日暢游圖書館。
好在唯二能讓她稍稍有點安慰的,一是自己從某寶上精挑細選過一周不帶重樣的各式通勤包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二是學校食堂的早點可比午飯和晚飯要好吃多了。
一等學府的莘莘學子內卷成癮,連周六這種睡懶覺的大好時機圖書館里也都基本是座無虛席。
遇到什么樣的鄰桌就像租房子遇到什么樣的房東一樣,是個概率問題。
看起來邋遢的、身上有異味的、時不時出點怪聲的,孟迎都一一略過。
終于在她溜達到第四層的時候,從書架的空隙中看到了薛司旸。
后者許是學累了,埋在筆電里的脖頸稍微向上挺了挺,又抬手摘了防藍光眼鏡搓揉著眼角的睛明穴。
孟迎很體貼地從水吧點了兩杯生椰拿鐵端著走過去,將那杯不加冰的放在了他面前:“大少爺辛苦。”
薛司旸很安靜,眼睛直勾勾盯著屏幕上一段段密密麻麻的標準小四號字體。
孟迎湊近了瞅一眼,什么什么青花素什么的,醫學生的專業論文也不是她能肖想看懂的。
直到坐在他身邊的空位上鋪開了四級模擬試題,擺好了各種用來做標記的彩色簽字筆,她才發現薛司旸對面坐著的漂亮女生頻頻朝她投來打量的目光。
她后知后覺,這或許就是阿綏說的那種會撲人的女生。
感覺告訴她也許是;而現實則告訴她一定是,畢竟女生一開口就把她給驚住了:“阿旸你們認識啊?”
稱呼實在是親昵得有些過分,也就兩家父母這樣的長輩還有幾個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發小會這么叫。
薛司旸沒吭聲也不見女生覺得尷尬,轉而把目光投向了孟迎。
孟迎是視覺動物,可做不到對美女冷淡:“我倆是鄰居。”
女生多多少少有點自來熟,又問以前怎么沒見過。
在聽完了孟迎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后,也禮尚往來的報了自己的名字,最后會心一笑:“原來是學妹啊。”
宋央這個名字孟迎早就聽說過,是在她入學那一年的招生手冊上。
瓜子臉,大眼睛,頗有當年港姐邱淑貞奪冠時的風范。
小像下面就是簡介:宋央,醫學院臨床醫學1大班。
當時她收到錄取通知書的快遞包還特意拿著圖冊敲開了薛司旸的門:“這小姐姐是你同班同學啊?這么好看。”
那天是個陰天,窗外還淅淅瀝瀝下著雨。
空氣里潮濕又悶熱,和薛司旸剛剛起床時的聲音一樣。
他是怎么回復的來著?
一臉睡眼惺忪地敷衍她:“是吧,不熟。”
熟不熟的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宋央的心思不單純。
一上午也沒幾個小時的學習時間,每當有人從她們桌前走過的時候,她都在行注目禮。
最后又毫無意外地,視線歸屬一定是在薛司旸的身上。
這些孟迎全都替她記著。
中午十一點半,圖書館陸陸續續清空了座位。
三個人往外走,宋央搶了兩步占c位。
“阿旸,我好像有東西落你車上了。”
孟迎聞言扭頭去看,卻和薛司旸目光碰個正著,聽見他說:“車拿去做清潔了。”
“那我東西……”
他收回視線,無情打斷:“再說。”
“……”
走出食堂,宋央邀請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
孟迎想念食堂二樓那家的螺螄粉,趕忙應“好”,可還沒邁腿就被薛司旸一把拎住了衣服領子:“阿姨讓我們今天回家吃飯。”
沒再給二人開口的機會,他推開門先走了。
走下五六節樓梯回頭,發現孟迎還站在原地沒有跟上,耐著性子催她:“快點兒。”
孟迎這才和宋央道別,小跑著追上。
九月的華北氣溫直逼三十度,托特包里像是裝了石頭,墜得她氣喘吁吁,開口話都連不成一句:“我媽什么時候,說讓我們,回家吃?”
“沒。”
薛司旸承認得很大方,幫她拎起包的那只手臂上青筋凸起。
孟迎還沒傻到看不出來剛剛那么說其實是為了拒絕:“你是因為不想和她一起吃飯?”
但她不理解:“可她難道不是你的曖昧對象嗎?”
兩人肩并肩走在綠蔭路上,偶爾手臂擺動時會碰到,微微撩起一層燥熱,但卻都沒有要隔開距離的意思。
“不是。”
孟迎有些意外,也不太相信,畢竟稱呼都那么親密了:“不是嗎?”
“不是。”他斬釘截鐵,“我們不熟。”
嘖。
時隔一年都沒能讓他改了評價,這男人,難搞。
學校門口就是地鐵站,薛司旸在等著包過安檢,孟迎張開手被查身。
隔著乘警小姐姐,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可她還坐過你的車。”
“坐過我的車就是我的曖昧對象?”薛司旸哂她,“那你呢?你不還睡過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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