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進了屋,思雨還在清理一些零零碎碎的雜物。
床鋪都收拾好了,齊溪月進了屋就感到一陣乏力,取下鳳冠轉了轉脖子,軟綿綿癱倒在榻上,雙眼半閉著,嘆道:“鳳冠壓得脖子好酸,我好累。”
“小姐你今晚要好生歇息,明日可以晚些再回太傅府!彼加暾f。
齊溪月睜眼,反問:“誰說我明日要回去了?”
“什么?”思雨一懵,停下了手里的活計,“明日還不回去嗎?那要什么時候回去?難不成小姐真要與那乞……蕭淮過日子?”
她還不知究竟該如何稱呼蕭淮,一個名字也說得磕磕絆絆。
“平日里喚他姓名也就罷了,記著在外要叫姑爺,可不能露餡了!饼R溪月特別叮囑了一句,道:“我心里有數,都只是做戲而已,待爹娘與我道個不是,我便回去了!
說得輕巧,可落在思雨耳里,這就宛如天方夜譚。
“只怕是難,夫人就算了,太傅大人最是固執了,除卻皇親貴胄,還沒見過他對誰道過不是呢!彼擦似沧,感到歸家無望了。
齊溪月感知到她低落的情緒,先前被壓抑住的委屈也悄悄冒出了頭,翻身背對著她,“也許,也許回門那日他就會道歉了吧?我都離家出走了,這次應當會不同的。”
思雨默了片刻,道:“這也難說!
在她看來,齊溪月身在局中,以為她破格的反抗足以讓齊太傅意識到自身的錯誤。而思雨作為半個旁觀者,她清楚地明白此舉只會讓固守己見的齊太傅更加氣憤,想等一個道歉,談何容易。
只是她也沒想到,齊溪月其實什么都清楚。
她背對著思雨,紅唇輕輕咬住了一個指節,想壓抑住洶涌而來的委屈,可這次實在難以自制。
委屈徹底爆發,她聲音哽咽,“那我還能怎么樣?這么乖乖回去嗎?那我還是過去那個乖巧聽話的齊溪月,爹娘怎么說,我就怎么做,他們從來不管我喜不喜歡,愿不愿意!
“小姐……”
“難道我不知道這樣是錯的嗎?可我只能這樣,至少,至少要讓爹娘知道,我不喜歡,我不愿意!
淚水悄然滑落在枕邊,嗚咽從她唇邊溢出,比在院中的低泣要真實得多。
蕭淮本早該回房,卻在這聲聲啜泣中止住了腳步,漆黑的眸子看向那扇緊閉的門,靜立許久,雙拳緊握,默然傾聽門內的低語。
心中的苦澀被齊溪月一股腦宣泄出來,絮絮叨叨的話語訴進她十幾年來的壓抑。今日一事鬧得滿城皆知,這時大抵都在傳著齊家小姐被氣瘋了。
只是,或許她不是瘋了,只是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便一鼓作氣砸碎了曾經那作為名門閨秀的外殼。
思雨不忍再聽她哭泣,轉身半跪在榻邊,“小姐你別哭了,咱們不回去就是了!
她不斷地重復著,聽到哭泣聲越來越低,直至沒有,齊溪月輕聲說道:“思雨,我一點也不喜歡做什么名門閨秀!
“那暫且就不做了。”
齊溪月輕輕應了一聲,屋內又歸于平靜,門外的男子終于悄然離去。
時辰已經很晚了,新嫁娘的妝容厚重,剛剛哭了一遭,淚水將妝糊得一片斑駁。思雨去打了熱水讓齊溪月洗漱更衣,卸下紅唇與胭脂,又展露出她原本清麗婉約的俏臉。
雙眸微微紅腫,看起來像個柔弱可欺的姑娘家。
不過也只是像而已。
她勉強整理好了心情,將全身置于溫暖的水中,背后思雨恰到好處的揉捏,掃去了她滿身的疲憊。她半闔著眼靠坐在浴桶里,升騰的熱氣在她臉頰邊氤氳。
屋里掛著杏花味的香囊,穿透重重水氣,香味都帶著濕意,不久之后,又混雜著淺淺的糊味。難得的愜意被這味道打斷,齊溪月捂著鼻頭,“思雨,你可有聞到糊味?”
思雨在這方面有些遲鈍,聽了她的話才仔細聞了聞。
“似乎是廚房,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奴這就去看看。”
她擦凈了手,走了兩步又想起來,“對了,夜里涼,小姐莫在水里待久了,當心受了風寒!
“知道的。”
齊溪月聽著思雨出去了,心里頭也不大放心,速速擦凈了身體,穿上衣裳也跟著出了屋子,一打開門就見到廚房那頭飄出的一股股濃煙,嗆人得緊。
好在思雨進去之后情況有了好轉,煙霧逐漸散去,齊溪月這才放心走了過去。
“好端端的怎么會有這么大的煙?”
她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揮開廚房里經久不散的煙霧,瞇著眼才看清了里頭的情形,竟是蕭淮手里端著一口大鍋,里頭的東西分量不少,三四個人吃都綽綽有余,只是黑乎乎的,都看不出是什么。
“你這是……”
話開了個頭,沒了結尾,實話實說未免太傷人心,齊溪月頓了一下,道:“你做這么多?”
這一口大黑鍋端在手里怪不好意思的,蕭淮默默放回灶臺上,目光在齊溪月泛著水光的眸子上停留了一瞬,瞧見她脖子上還未拭去的水珠隱隱沒入細嫩的雪頸間。
艷色撩人,非禮勿視。
蕭淮匆匆挪開視線,道:“餓了。”
他側著身子,耳垂的嫣紅在月色下格外明顯。
可齊溪月知道這不是正確答案,等他的下半句等了好久,才聽到他扭扭捏捏說:“看你好像也沒吃過什么,就一起做了。”
“所以是怕我餓?”
“不是,是我餓。”
蕭淮梗著脖子,堅持想說多做的那些只是順便,不過齊溪月看來,他更像是嘴硬,因而不禁低低笑出了聲,順著他的話來說:“噢,是你餓,我只是順道沾了點光!
只可惜這光到底是沒沾上,就算是蕭淮也不敢確定,鍋里那坨黑乎乎的東西吃了會不會鬧肚子。
耳朵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脖子上,他抿了抿唇,還是道了歉,“以前沒下過廚,不知怎的就弄成這樣,剛才嚇到你們了吧?”
“驚嚇倒還好,主要是麻煩!
思雨獨自打掃著廚房,小聲發著牢騷,像是恰巧在自言自語,反而聽得齊溪月又笑了起來,帶著蕭淮出了廚房。
“還是別在廚房里礙著思雨的眼了,看你也是個沒天分的,以后若想吃什么,和下人說就是了。雖說只是我名義上的夫君,但眼下也算是這宅子的半個主人,這點小事不必親力而為。”
蕭淮頗為艱難地點了一下頭,但又不甘心,“認真學一學,也不見得沒天分!
“嗯,那讓思雨教你?”
蕭淮一梗,想到思雨方才的牢騷,覺著若是真又要麻煩思雨,指不定人小丫鬟心里得有多少怨言,可他也不能就這么認栽,含含糊糊道:“有機會再說!
至于何時才有機會,那便是誰也不知道的事了。
齊溪月聰慧,猜得出他的小心思,依舊不點破,只含著清淺的笑意看他臉上的煤灰。
或許是見過他驚為天人的容貌,此時見這張俊臉又被遮擋住,她打心底覺著不高興,伸手點了點他側臉,“你再去洗漱一下好了,臉上都臟了!
“是嗎?”
蕭淮后知后覺地拿手蹭了一下側臉,果真抹了一手黑灰下來,之后又回房洗漱。
正在他將要進門之際,齊溪月在院中沖他問道:“你要吃些什么?時辰太晚了,做不了什么豐盛的,就讓思雨煮碗面來行嗎?”
“可以。”
蕭淮關上了門,待洗漱過后,才回到院子里陪齊溪月一塊兒等。
以思雨的手藝來說,煮面就是小菜一碟,不過一會兒就端著兩碗香噴噴的素面上了桌。
今日才搬過來,仆役沒有提前準備,廚房里剩余的食材沒多少,在面上加幾根小白菜都算得上豐盛了。
齊溪月不大習慣,但早就做好了準備,沒有挑嘴,蕭淮就更是不挑,比臉還大的一碗面在他那兩三口就吃得干干凈凈,活像是好幾天沒吃飯。
好歹過去是個乞丐,沒吃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過他就連吃相也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就著實是稀奇了。
“你真的是乞丐?”齊溪月發自內心地提問。
蕭淮呼吸一滯,緩緩放下大碗,頓了一會兒,問:“我不像?”
“不像,你更像個落魄的世家公子!饼R溪月認真回答:“老實說,你就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公子吧?應該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才成了乞丐對不對?我保證,我絕不說出去。”
一面說,她舉起了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蕭淮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愣了一會兒,干巴巴地說:“你不必如此!
“所以我猜的都是對的,是嗎?”
齊溪月向來不拆臺,不管蕭淮怎么說,她都只點頭,還笑嘻嘻地問他對錯,看樣子是真不想做什么大家閨秀了,否則怎么會表現出這么傻乎乎又可愛的模樣。
蕭淮無奈點了點頭,不說旁的,“對,是這樣。”
“那你遇上我,算是遇上貴人了。我剛才仔細想了想,我別的沒有,恰好嫁妝多的是,為了感謝你今日幫我,你大可以拿著我的錢財東山再起,重振家門。至于要求嘛,很簡單,只要你配合我繼續做戲,直到三日之后!
“這樣似乎是你更虧。”蕭淮說。
“可是我愿意啊,全京城的人都以為你是我的夫君了,難道日后你還想回去做乞丐?”
齊溪月歪了歪腦袋,彎彎的眸子里流露出點點笑意,是她在太傅府和將軍府里都未曾表露出的輕松愜意。
可能連齊太傅夫婦二人都不會知道,這樣有生氣的她,才是齊溪月原本該有的模樣。
蕭淮短暫地走了下神,理解到她的言外之意,也笑:“以后自是不會再做乞丐了,不會丟了齊小姐的顏面!
齊溪月一怔,嘟嘟嘴,“你怎么知道我是這意思?”
“我不傻!
“那你難不成是說我傻?”
齊溪月哼了一聲,不再和他說話,慢吞吞把面條吃完,悄悄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還是憋不住反駁:“我可一點都不傻,你今日一整日都在想些什么,我可都清清楚楚呢!
“那我在想什么?”蕭淮反問。
“好多呢,比如……”
齊溪月眨眨眼,來了個大喘氣,想看蕭淮平靜的臉上再表現出慌張的神色,偏偏沒能如意,當即有些失落,又強撐著顏面,“不說了,怕你不好意思!
她突然落了下風,心里頭都氣呼呼的。
反正面都吃完了,她索性站起來,裝模做樣伸了個懶腰,“今日太累了,正好吃飽喝足了,快回去歇息吧!
說著,她邁著小碎步進了屋。
在闔上門的那一剎那,她聽蕭淮對她說:“晚安。”
“晚安!
她在門后輕輕彎起唇角,也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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