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鴉
覺樹躺在床榻之上,極力平復自己的心神,不讓人看出她的異樣。
夜里隆隆打鼓般的雷聲將她驚醒了,之后就一直閉著眼睛淺眠,忽而,她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踩著雨水一步步走到她的門前又繞至窗前。
她登時警惕起來,沒了半分困意,一只手探到玉枕下摸到那把匕首。
“吱呀”一聲,一葉花窗被人推開,窗外肆虐的冷風襲來吹滅了她床頭的一盞燭火,帶來一股濃濃的血腥之氣。
秀眉微攢又迅速化解,藏在枕下的手握的愈發緊,腕間的脈搏快速跳動,她感覺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逡巡,呼吸開始不順暢。
她倏然想起睡前忘記將門從里側鎖死,心下暗道不妙,默默祈禱門外的人千萬不要進來。
良久,窗葉被人合上,屋內一片漆黑,唯一的一盞燭火被吹滅了,她等了一會兒,見門外再無動靜,試探著撐起身體將床頭的燭火點上。
猝然,“碰”的一聲,門被人推開,迎面吹來一陣冷風,帶著水漬的腳步聲邁過了門檻。
背著光,覺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黑乎乎的,那人仿佛與這夜色融為一體,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迅速將匕首抽了出來。
“你是誰?”
不待她看清楚他的臉,門再次被合上,屋內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的眼再次迷失了方向。
她握著刀縮在床的角落,聽著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心跳如鼓,額頭冷汗沁出,張嘴準備大聲喚人。
“書翠!纖云!”
又一道雷聲轟隆而下,壓住了她的聲音。
她感覺到一只手朝她伸來,下意識的將匕首刺過去,卻不料那人好似看得清她的一舉一動,將她揮出去的匕首握住,刀鋒在他的掌心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但他恍然未覺。
血腥味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是她所熟悉的,溫柔、克制、清冷。
“阿樹。”
短短兩個字撫平了她內心的恐懼。
“宋玄燭?你怎么……”
兀然,一陣力道她手上的匕首被人抽出,“哐啷”一聲被甩在地上,緊接著她被朝前一拉,迎面嗅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她蹙了蹙額,下意識想要將他推開,卻被狠狠地抓住,難以掙脫。
“宋玄燭,你……”
修長的手指按在她的薄唇上,堵住了她的話,他的指腹細細地摩挲她唇瓣上的細紋,涼意自他的指間傳至她的全身,讓她止不住顫抖。
她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內心的恐懼翻涌而上,不知他接下來要做什么。
宋玄燭柔柔地撫著她的唇,想起日間那個淺淺的吻,目光暗淡下去。
“阿樹,我們一起去死吧。”
輕輕的一聲,壓抑著興奮與期盼。
他傾身覆上她的唇,撕咬著,帶著突如其來的戾氣,不似白日的溫柔克制。
覺樹感受到了唇上的痛意,推搡著要將他推開,卻換來少年帶著怒氣的一咬,口中漾開一股腥甜。
他停了下來,離開半寸,低頭看著她被鮮血染的殷紅的唇,指尖再次覆上,失神地將那點血涂抹平整。
她是他精心灌養的扶桑花,嬌艷、散發著濃郁的芳香,令他沉淪,想要徹底采擷又怕她過于脆弱,一折便斷,糜爛死去。
——阿樹啊,你讓我該怎么辦才好?
“瘋子。”
覺樹眸中蘊著霧氣,又驚又怒地對上他的眼睛,她不理解他這番舉動,不理解他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忽而,她感覺到手背上的黏膩濕潤,低下頭,這才注意到他手心的傷口一直在滴著血。
她嘆了口氣,皺眉問他:“你不疼嗎?”
少年搖了搖頭。
覺樹的眉心蹙得又高了幾分,怎么可能會不疼?
“等著。”她想要下床,去找些布條和藥將他手上的血止住,卻被扯了回來。
“我去找東西幫你止血,不會走的。”
覺樹赤腳踩在木地板上想要將紅燭點起,卻被身邊人制止。
“不要點燈。”
冷冷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不安。
“不點燈怎么替你止血?我聞著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該是不止這一處傷口吧?”
宋玄燭淺淺一笑,將她拉回來:“不必。”
覺樹還想要再說什么,就又聽他忽而問道。
“下午讓人帶給你的藥服了嗎?”
聞言,她身子一滯。
她沒有服那個藥,這些天來她一直都沒有毒發作的跡象,她懷疑宋玄燭根本沒給她下毒,便留下了那枚解藥想著找時間出去證實一下,如屬實,那她或許可以冒險一試,逃離他的掌控……
“服過了。”
“是嗎?”冰涼的指尖輕觸她的眼角,輕輕說道:“阿樹可不要哄騙我,不然我會很難過的。”
“自然沒有,我怎會拿自己的命與你玩笑?”
少年輕笑一聲,站起身,朝屋外走去,出門時,他莫名其妙地拋下一句話,帶著警告意味。
“你若逃走,我會親手將你拖回地獄。”
翌日,覺樹醒得很晚,昨夜她幾乎沒闔過眼,因著宋玄燭莫名其妙的造訪以及他最后那句話,讓她心神不寧了一宿。
在他走后,她想了許久,他那句話到底什么意思?他難不成猜到了她的意圖?
思來想去沒有頭緒,她知道自己幾乎不可能逃脫他的掌控,宋玄燭的本事是她所估摸不清的,而且,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如果她真的逃了,他是真的會殺了她。
可是,她又不甘于這般受人所控,每日提心吊膽的生活,如果她體內的毒是假的,她是該好好謀劃一個詳細的計劃,從這里逃走,她不想同這里的任何人有牽扯。
不過這里還有很多疑問時時牽動著她,烏若淳為何與她有一張這般相似的臉?若說是巧合,她定然是不信的。姜晏為何會對她一見如故?她之前到底與他之間發生了什么?還有那個讓她忌憚又依賴的人,他帶著她來到這邊,到底想做什么?她之前又到底忘了什么?
她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她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場宋玄燭為她布下的一場迷局之中,身陷囹圄,舉步維艱。
這一日,纖云不見了。
覺樹是醒來后發現她不在便命了人去尋,將府中上下都翻了個遍,最后被人在一個荒廢的深井里打撈了出來。
據下面人傳話說,纖云被打撈上來時身上都被泡發了,不成人形,最開始還有人說纖云是被人捅死然后拋尸井中的,可不過半日,自烏司寇聽聞了這件事后,下面人又傳話說纖云是夜里誤掉入井中的。
蕭氏也沒有異議,一個普通奴仆的命在她看來還不如她豢養的一只狗金貴。
于是,她又抽調了一名婢女到她身邊伺候,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覺樹想起昨夜宋玄燭身上的血腥味,立時就明白了他昨夜的戾氣從何而來,感情他是殺了個人啊,才變得這般瘋。
對于纖云的死,她也不是沒有感覺,雖然纖云動機不純,可好歹也盡心伺候了她半月,所以她私下里讓書翠給了那抬尸體的奴仆一點銀錢,讓他好生給她安葬了。
宋玄燭為何要殺纖云,她也不大想知道,畢竟瘋子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一雙纏著白紗的骨感修長的手扶在窗欞之上,少年望向窗外,眼前飛過一排黑鴉,常日里是見不著這黑鴉的,是什么吸引了它們?
少年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
黑鴉喜食人肉,怕是那井下的人被打撈出來了。
他曾見過黑鴉啃嗜尸體的場景,那是他幼年時第一次殺人,那時他剛被送王畿不久,有個老寺人見他勢弱百般刁難,甚至對他動手動腳,于是,他將刀捅進了他的身體里,他看著他死前驚恐絕望的眼神,心中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
快感過后又是鋪天蓋地的恐懼,他怕這件事被人發現,于是,他趁夜將他的尸體拖到了冷宮,那里沒什么人過去,便將他草草地埋了。
后面過了幾日他忽而又想回去看看,但到了地方時,他發現有一群黑鴉撲在那具尸體的位置,啃嗜他未埋進土里的一只手。
他立時嘔吐了出來,但過后他又想起這老寺人丑惡的嘴臉,便忍著惡心,將那已然腐爛惡臭的尸體扒了出來,讓那些黑鴉啃嗜這老寺人的臉。
那日,十歲的他蹲在枯草堆里看著那些黑鴉將老寺人的臉啃成了一片白骨,森森的冷白印在他的眼中,他的眸中凝聚了一團火。
好想殺人。
兀然,“碰”的一聲,房門被人重重推開,打斷了他的沉思,他轉過身時,嘴角還帶著未褪的笑意。
“烏大人,有何貴干啊?”
烏朗面色鐵青,手中拿著帛書,看見他這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重重地深呼了幾口氣,將門合嚴,然后轉身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在我府上殺人了?!”
宋玄燭神色自若地挑了挑眉,走至旁邊的木椅上坐下,坦然回道:“是啊。”
烏朗更氣了,又拿他沒辦法,只好重重地拍了下旁邊的桌子。
“瘋子!”
這兩個字宋玄燭都聽膩了,他極為無趣地嘆了口氣,低頭注意到烏朗手中的帛書。
“這是什么?”
烏朗冷哼一聲,將帛書擲給他。
“姬兗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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