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陳將安停住了話頭，像是在等顏懋往下問似的。

        顏懋預感到，他如果再不做點什么，就會陷入自己還沒準備好面對的局面。

        “將安，我想去用一下洗手間。”

        話是這么說了，但顏懋人卻沒動彈，像是在等陳將安允許他離場一樣。

        陳將安笑，沒有表現出某件事被打斷的不滿，“去吧，就在客廳那邊。”

        顏懋松一口氣，離開了廚房。

        晚飯，陳將安做了一桌湘菜，其中有顏懋最愛的石鍋魚。盡管兩天前才吃過，顏懋還是因為它的出現而兩眼發亮。

        “好香啊。”

        “嘗嘗？”

        被陳將安夾了一筷子魚遞到嘴邊，顏懋來不及思考這個互動是否越界，就遵循著對魚的垂涎咬了上去，隨后驚訝地睜大雙眼。

        入口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這和那家湘菜館做的一模一樣！”

        “看來懋懋還滿意？”陳將安又給顏懋夾了別的菜。

        “！”顏懋一連嘗了幾道，不敢置信地發現它們都是記憶里的味道，“將安，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簡直是它們的編外廚師。”

        陳將安：“真有這么像？是巧合吧，懋懋喜歡就好。”

        顏懋只覺得陳將安太會做菜。

        “將安，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怎么了？”

        顏懋真誠建議：“你以后有想追的人，千萬要帶她吃一頓你做的菜，真的。”

        陳將安也一本正經，“嗯，我知道了。”

        飯吃到一半，顏懋被陳將安反問了：“懋懋呢？有戀人了嗎？”

        顏懋搖搖頭，“沒有。”

        “喜歡的人呢？”

        “是不是有句話叫職場得意情場失意？自從開始演戲以后，我連個喜歡的對象都沒遇到過。”

        只聽陳將安不經意地隨口一問：“演戲以前，有過喜歡的人？”

        顏懋被陳將安看得不自在，垂下目光落在飯桌上，違心道：“嗯，有過一個小我一屆的同校生，不過人家不想和我在一起。”

        陳將安面不改色，“嗯。”

        顏懋說了謊，盡管是個無傷大雅的小事，也還是有點不敢對上陳將安的眼睛。

        他不想承認，自己真正動過心的人是陳無荒。

        這件事就當作一個秘密吧，以后，他也不會對未來的男朋友提起。因為他對陳無荒的喜歡不像他自認為對未來伴侶該有的感情，和陳無荒相處時，他也不像那個他想成為的理想伴侶。

        更別說陳無荒其人，顯然不是他的理想型。

        當年在網配圈，因為兩人都有總攻的名頭，顏懋知道了陳無荒。

        后來又因為紀茨，陳無荒在顏懋這里變成了“那個”陳無荒。

        紀茨是小顏懋一屆的學弟，大二開學，負責迎新登記的顏懋第一次見到了剛剛入學的對方。乍看之下，紀茨的形象氣質都很像顏懋記憶里的安松，第一眼印象加上簡單聊了幾句，就讓顏懋輕易判定這正是自己等待已久的理想型。

        后來，顏懋帶著紀茨做起網配聲優，為了對方錄音方便，又讓人搬進了自己租的公寓。紀茨天生受音放得開，在當年的網配圈混得如魚得水，很快小有名氣。

        但人住在顏懋的公寓，紀茨對待顏懋的態度卻幾乎沒改變過。要說疏遠，紀茨自然地接受著顏懋的照顧，偶爾也說兩句模棱兩可的話。但要說親近，大部分時間里，紀茨對顏懋和對偶爾見一兩面的其他學長也沒什么區別。

        顏懋也清楚，他和紀茨的關系大概只能停在這里了。但除了照顧，他也不覺得自己想對紀茨做什么別的，兩人就這樣維持在一個詭異的平衡點。

        直到紀茨搭檔了陳無荒。

        有一天顏懋突然發現，擅長交際的紀茨原來會在連麥時慌張臉紅，喜歡被動接受示好的紀茨也會在微博上主動cue人，對象都是陳無荒。

        顏懋沒覺得傷心，只是有點好奇，一個隔著網線只能聽到聲音的合作對象，怎么能戰勝現實里朝夕相處的自己，陳無荒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為了這份好奇，他聽了陳無荒和紀茨合作的廣播劇和ft，不覺得滿足。拋開紀茨，他又找來陳無荒的其他作品和花絮，翻遍這個人的微博。

        還是覺得不夠。

        以至于，在郝樂樂邀請顏懋為錦里配音時，顏懋接下了這個受役，為了一個和陳無荒產生交集的機會。

        是那個總讓他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陳無荒。

        -

        深秋的天，晚飯之后不久就變成了一片暮色。

        陳將安開車送顏懋回家，道過別，卻見顏懋猶豫著沒有下車。

        “懋懋，還有話要和我說嗎？”

        “嗯，”顏懋認真點點頭，“將安，謝謝你。”

        “謝什么？懋懋也請過我吃飯。”

        顏懋：“你知道我不光只這個。”

        “真那么感謝我？”陳將安向顏懋張開雙臂，“那來抱一下。”

        但等了幾秒顏懋也沒有動作，非但如此，陳將安還從那雙讓他魂牽夢縈的眼里看出了糾結。

        可能還是太快了。

        陳將安不是一個容易受挫的人，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沒事，懋懋，回家以后早點休息，明天……”

        顏懋卻在這時傾身靠近了他，又在兩人身體相隔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那顆漂亮的腦袋已經來到了陳將安肩膀的正上方，下巴幾乎要放上去。驚喜之下，陳將安停住話語，放輕了呼吸。

        這是他用全力去接近的人，現在近在咫尺。

        他覺得，自己在被一陣春風拂過。

        只是一秒，顏懋就退回到原來的位置。陳將安已經忘記自己說到一半的話，倒是顏懋好像突然想起了某件事，“將安，說好了要給你簽名，一直都忘了簽，要現在給你嗎？”

        陳將安不著急要，他反問：“懋懋怎么想？”

        顏懋輕聲道：“要不，我先賒著吧。”

        陳將安笑，“好。”

        顏懋走后，陳將安留在原地發了會呆。半晌后，他終于要打火起步，余光卻瞥到駕駛座窗外立了個人影。

        見自己被注意到了，車外的人屈起食指敲了敲車窗。

        「我是顏懋的舅舅。」對方無聲地給出口型。

        陳將安趕忙下車，和顏起文對面站立。

        “舅舅。”

        顏起文的個子略矮于陳將安，氣勢倒不輸，語氣里透著股來者不善：“你是懋懋的男朋友？”

        陳將安正色，“我會是。”

        “哼，”顏起文出言毫不留情，“別白費工夫，你不是他會想共度一生的類型。你要只是想找個漂亮的小家伙玩玩，我勸你趁早換人。”

        陳將安不為所動，“他對我來說是唯一的。”

        顏起文：“懋懋小時候去游樂園，從來不坐過山車。在感情上他也一樣，比起浮夸的愛情，他想過的是平淡日子，你不適合他。”

        陳將安一聽就知道，顏起文誤解了他，或許也誤解了顏懋。

        但對方的話并非不能帶來啟發，舍棄鮮活的快樂去追求平淡，很多時候是為了規避風險。陳將安突然有了另一個思路，可能他不是進展得太快了，而是做的還不夠，他沒有讓懋懋感受到足夠的安全感。

        他突然感覺撥云見日，“我知道了，謝謝你，舅舅。”

        -

        周二，顏懋按時到了《錦里》試戲現場，簽到時，他注意到演員們的名字被兩兩一組寫在一起，共享一個序號。往第一排看，兩列名字的上方分別寫著「錦里」和「樊秋停」。

        “候選演員兩兩一組搭檔試戲，這上面寫的是每組的名單和出場順序。”導演助理給顏懋解釋，又用手指找到顏懋簽名旁的另一個名字，“趙嘉魚，一會兒會和您搭檔試戲的是趙嘉魚老師。”

        趙嘉魚，那個在娛樂圈里長大的星二代？

        顏懋對這個名字非常熟悉，現在他的收藏片單中還有好幾部對方參演的電影。這位小前輩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想不到已經可以競演樊秋停了。

        想到對方的演技，顏懋對今天的試戲多了些期待。

        “我知道了，謝謝。”他向導演助理點頭致意。

        也是巧，一進候場區顏懋就看到了趙嘉魚，印象里的小孩子果然拔高了個，但還帶著少年意氣。畢竟是今天的搭檔，出于禮節，顏懋上前打了聲招呼，“趙老師好，我是顏懋，今天同組試戲還請您指教。”

        但趙嘉魚的反應卻在顏懋意料之外：“顏懋？你就是這兩天那個在網上拉踩炒作的？”

        面對趙嘉魚突然的發難，顏懋穩住心神，笑一笑不置可否。

        趙嘉魚卻不肯就此罷休，“我上網看了，你就是為了這兩天要上映那部電影吧？一個三番沒什么好炒作的，新人就好好把心思放在提升演技上。”

        從前顏懋只知道趙嘉魚的演技，倒不清楚對方的性格。現在他才隱約感覺，這小孩有個“國民叛逆弟弟”的頭銜，恐怕不是無中生有。

        “嗯，你說得對。”顏懋不帶感情色彩地隨口附和，“趙老師，我就是來打個招呼，失陪了。”

        他沒注意，在趙嘉魚身后有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走過。

        等上午的時間過半，終于輪到顏懋和趙嘉魚進場試戲。

        這一次，既然知道了小前輩不待見自己，顏懋就沒再招惹對方，兩人各做各的，度過了抽取試戲片段后的準備時間。顏懋心里想，至少趙嘉魚的演技在線，兩人的對戲總該順利一點。沒料到，剛剛進入試戲廳，他就聽一道厚實的男聲響起：

        “顏懋，請問是哪位？”

        “我是。”顏懋答著，循聲看去。講話的一位坐在導演席的中心，面前擺著名牌，上面寫著「韋良」兩個字。

        只聽韋良繼續開口：“你不用試了，走吧，我的電影不需要網絡紛爭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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