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熊荊話說的是‘楚國女子只嫁楚國男人’，語氣里卻有一種‘我的女人只歸我’的氣勢。大人說這種話會很自然，對還在穿緇衣的他說起來，則有一種說不清的別扭。羋玹聞言終于忍不住笑了，她的笑聲很清脆，這時候熊荊才認(rèn)真打量她整個人。
她頭戴著一頂及笄女子常有的緇撮小帽，尖頂，帽側(cè)的纓帶也是緇色的，像極了后世的騎馬帽。冒遮于額際，纓結(jié)于頷下，即便長披在身后，整個臉龐照舊顯得英氣。膏燭之下唇色似乎有些淡，可眸子烏亮，笑得樣子仿若花朵初開，散出少女獨有的清純。
熊荊的審美已經(jīng)進化到下半身了，他不太習(xí)慣看女人的臉，也不�？磁说男�，打量一個女人往往從腰部開始，而后一直到小腿，最后才回到臉。可惜因為跪坐，他只能看到羋玹素綠色深衣上有一根別致的白色寬腰帶，臀和大腿疊著，昏暗里不見半點弧形。唯有深衣下擺不知道為何沒有完全遮住足衣，白玉般的一截小腿裸露出來，哪怕光線昏暗，也很惹眼。
女人的敏感讓羋玹察覺到了熊荊目光中的異樣，只是****的她不懂得男人的目光，她現(xiàn)自己沒坐后，立即跪立道：“羋玹失禮，請王弟恕罪。”說罷才把席子坐正。坐正后深衣蓋住了足衣，熊荊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無罪�！笨床坏叫∮裢鹊男芮G有些失望。秦人、或者說北方人總要比南方高個五六厘米。以大司馬府的統(tǒng)計，楚國成年庶民身高多在16o-164之間，越往北越高、越往南越矮；而秦趙成年庶民平均身高按照廉頗的說法，大概在七尺五左右，趙尺比秦尺短一些，也就是168-17o左右的身高。而女子，女子自然要比男人矮上十厘米。
身材高大的男子被人崇敬，八尺即稱為大丈夫；身形高挑的女子，七尺以上則視為美人。田常為齊國國相時，‘乃選齊國中女子長七尺以上為后宮’。先秦如此，秦后也是如此。東漢和帝皇后鄧綏入宮時才十五歲，卻‘長七尺二寸（166cm），資顏姝麗，絕異于眾，左右皆驚’，靈帝何皇后入宮，也是‘長七尺一寸’。
熊荊所見的女子、包括一些嬪妃，大部分很矮，且除了趙女、燕女，多數(shù)女子的腿都很短，身形比例很不協(xié)調(diào)。羋玹小腿欣長，就不知道身材是否勻稱。
羋玹不知男人的猥瑣心思，她再道：“蒨姐姐嫁入秦國，乃為王后，一國之后，何等殊榮。日后產(chǎn)下子嗣就是秦國的太子。秦王萬歲千秋之后，便是秦王。秦楚聯(lián)姻數(shù)百年，太子為秦王，蒨公主為太后，季叔為相邦，秦楚之間自能彌兵罷戰(zhàn)。王弟要的，不正是秦楚合盟嗎？”
羋玹聰慧，她也知道祖太后所想，但熊荊如之前對熊啟那樣對她搖頭，道：“晚了�！�
“晚了？”羋玹不解�！巴醯芎翁幋搜裕俊�
“等不到秦王萬歲千秋，十多年后，三晉就已經(jīng)亡了。緊隨其后的就是楚國，也有可能是齊國，但不管楚國還是齊國，都不能與秦一戰(zhàn)�！毙芮G道，帶著無比的惋惜。對比歐洲，他現(xiàn)所處的時代不是大航海時期，而是二戰(zhàn)。
秦國是后的蠻夷，楚國、三晉是先的蠻夷。當(dāng)楚國貴族以楚辭為美時，晉國的繼承者趙國貴族開始‘貴婦人’時，秦國已經(jīng)實行最先式的總體戰(zhàn)。
總體戰(zhàn)的雛形最先起源于鄭國，鄭國的子產(chǎn)是最早的商鞅。鄭國之所以變法，很可能是因為接壤衛(wèi)國。衛(wèi)國不同于宋國，宋國寧愿與周人合作，也不愿意幫助紂王，衛(wèi)人才是商紂王嫡傳。殷商統(tǒng)治中原幾百年，幾百年時光總能積累一些的統(tǒng)治術(shù)，只是衛(wèi)國的王是周人，衛(wèi)人游仕各國，就是不為衛(wèi)王出力，打仗甚至要讓鶴去。
鄭國變法之后是晉國，晉國大夫趙簡子趙鞅的家臣尹鐸‘損其戶數(shù)’，以減少征稅，背景自然是晉國已經(jīng)普及了原始的戶籍制度，庶民無法逃稅，自然也無法逃脫兵役。
這不過是總體戰(zhàn)改革的第一波，第二波則是李俚之于魏、趙烈侯之于趙、吳起之于楚、申不害之于韓、鄒忌之于齊，商鞅之后還有樂毅之于燕，關(guān)東六國皆變法。秦孝公招賢令一出，想圖頭頂各國士子拿著試驗過的總體戰(zhàn)計劃蜂擁入秦，衛(wèi)人商鞅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打得過這樣的秦國嗎？沒有意外，也不合縱，肯定是打不過。
本來或多或少變了一些法的各國都有強盛之時，同時也有被他國圍毆揍垮之時。唯獨秦國，因為有函谷關(guān)，圍毆雖然戰(zhàn)敗，但次次都打不垮。
最危險的一次是楚懷王丹陽大敗后，全國之兵以攻秦，擊破武關(guān)與留守國內(nèi)的秦軍鏖戰(zhàn)藍田——秦國宣布藍田之戰(zhàn)大勝楚軍，可這種大勝實際還不如清水之戰(zhàn)。藍田離咸陽百余里，真要打下去，秦國肯定打垮，可惜韓魏出兵攻楚救秦，秦國逃過最危險的一劫。
“王弟……”熊荊在回想天下如何到今天這一步，失神間沒聽見羋玹在說什么。
“我失禮了�！毙芮G歉意道�！疤煜戮謩�，十年后便全然不同，蒨公主之事無以得計。秦國國君多數(shù)長壽，當(dāng)今秦王不可能早夭。蒨公主成為秦國王后或許風(fēng)光，可以他日秦國攻秦呢？玹媭要知：秦軍自范睢起，便是‘毋獨攻其地而攻其人’。你可知何謂攻其人？”
“我不知�！绷d玹生于富貴之家，又得祖太后寵愛，宮外的事情多數(shù)不知。
“所謂攻其人，便是屠殺！”熊荊又想起了沂邑，胸中血氣翻滾�！澳凶游宄咧亮钥芍�，成年女子也要輸運，秦軍又以級計功，為了盈論升爵，戰(zhàn)場殺了不夠，還要入室搜殺。蒨公主是楚人，她的母親則是越人，他日秦王麾下士卒屠殺楚人和越人，你讓她作何想？
而秦王……”熊荊深吸口氣，平復(fù)自己激動的心情，“秦王為人多疑，秦楚交戰(zhàn)，王后、太子、丞相全是楚人，可能嗎？伐趙，庶兄可為相，伐楚，庶兄必如呂不韋那般去職。你們自己都可能保不住，又怎要把羋蒨拉入火坑？”
“可祖太后還在。”羋玹被熊荊說的有些害怕，“先王因祖太后才即位為王的，故而大王自幼便崇敬祖太后，祖太后若在，秦王定不會伐楚。祖太后就是擔(dān)心、就是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祖太后又一次被人提起，可這一次熊荊的反應(yīng)有些不同。
“擔(dān)心萬歲之后，大王就要伐楚，這才、這才……”羋玹有些想哭，熊荊說的那些實在是太可怕了。“……要蒨公主嫁入秦宮。”
“沒用的�！毙芮G長嘆�！叭糇嫣蟆�，秦王必定舉兵滅楚，而后滅齊，最后一天下。我與庶兄曾說過，他日秦王必要伐楚，他的相邦之位最多坐十五年，十五年后他便不再是秦國相邦了。那時，你留在秦國還是留在楚國？”
“我不知，我……”羋玹瞬間想到了父親、母親、王父，還有其他的兄弟姊妹，黑亮的眸子忽然變得灰蒙蒙�！白嫣笾灰伊粼谀闵磉�，讓你、讓你勿要被趙女所惑。”
“用膳吧�！苯K究是小姑娘，嚇一嚇什么都說出來了。
“我不餓�！毕氲阶嫣筠奥洹⒓臼迦ヂ�、秦國攻楚、羋玹就再無半點食欲。她喜歡秦國，也喜歡楚國，兩國最好不要攻伐，永遠永遠也不要打仗。
“用膳吧。知道你來，我專門讓人捕了鮮魚，還有一只大黿�！绷d玹好像要哭了，熊荊開始哄這個小蘿莉。她的手很冷，雖然比自己的大，卻顯得單薄柔軟，好像沒有骨頭。
“……你沒有見過黿吧？秦國那邊肯定肯定沒有。聽過染指于鼎的故事么？說呀，先君穆王的時候，突然送來一只黿給鄭國國君鄭靈公，鄭國人全是土豹子，不說吃黿，就是見也沒見過。
于是啊，鄭靈公大宴，請眾人一起來品嘗，可他厭惡公子…歸生，不給他吃，公子歸生就自己跑到鼎前，伸手在鼎里面沾了一下，品了品黿是什么味道。事后鄭靈公大怒，揚言要殺了公子歸生，不想公子歸生反而先殺了他……”
“王弟錯了，”熊荊說話的時候羋玹在不斷地落淚，熊荊如此勸慰，她又不得不把眼淚忍住。“是…是公子宋染其指，非公子歸生�！�
“你也讀史��？”熊荊是說錯了，可他驚訝羋玹也讀史。
“秦國藏書府里的簡牘，我�？矗褪且郧笆孔荧I給秦王的簡牘，不重要的我也能看�！绷d玹終于不再哭了，她起身對熊荊素拜道：“謝王弟�！�
她站起來的時候，熊荊終于看到她的身材。這小蘿莉果然很高，腿也很長，最難的是靈氣、懂事。該怎么調(diào)教呢……，他又開始歪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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