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玉起了一個大早，收拾利落，看表六點整，她穿衣提著包下樓，準備趕到火車站，做早車回家。

　　下樓，便看見方子默倚著車身等在哪里，唐佳玉朝他走去，走到跟前問；“你怎么來了？”

　　方子默拉開車門，“上車。”

　　唐佳玉發(fā)現(xiàn)他今天穿得特別正式，西裝打領帶，沒多問，以為他要送她去火車站。

　　方子默車子沒到火車站，半路卻朝另一個方向拐去，唐佳玉看道路車不多，沒有發(fā)現(xiàn)堵車現(xiàn)象，提醒他道：“你還要去別的地方嗎？在這里把我放下來。”

　　“我不去別的地方，就想去一個地方。”方子默車子繼續(xù)朝前開。

　　唐佳玉不得不問，“你去哪里？跟我去不是一個方向？你不用特意送我。”

　　“去你家？”方子默看前方道路，車出城上高速。

　　“什么，你說什么？”唐佳玉懷疑自己聽錯了。

　　“女婿去見丈母娘。”方子默不看她，嘴角帶笑。

　　“太突然了，她們沒有準備。”唐佳玉眉心輕蹙，為難地道。

　　“丈母娘見女婿還要什么準備？我做好了公開我們身份的準備，是你有別的想法，還是對我的感情不堅定？”方子默咄咄逼人，大有迫唐佳玉明確兩人情侶關系。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唐佳玉不知道怎么解釋，她對他貿(mào)然去見家人沒有心理準備，提起她的家人，足以令她頭痛，方子默并不了解，方子默能接受嗎？她本來想等兩人關系穩(wěn)定，見父母之前，她慢慢向他滲透她家庭的真實情況，以便他了解她的家人，不至于見面太過驚訝。

　　“你不是那個意思，是什么？是對我沒信心？我跟我父親說了，我父親抽出時間想見見你。”

　　“什么？你跟你家人說了我們的關系。”唐佳玉驚訝。

　　“是，我們交男女朋友，正大光明，不用偷偷摸摸背人。”方子默坦然，顯然，他深思熟慮，已打算見過家長，正式來往，唐佳玉感動，他對她是認真的，不是隨便玩玩。

　　“我的家人，他們沒多少文化。”唐佳玉想著措辭，她怎么說

　　才能讓他了解她的家人，方子默沒有見到她的家人，是想象不到的。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不是同父同母，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是同母異父。”

　　唐佳玉只能隱晦道出家里復雜的關系，打個腹稿，讓方子默有個心理準備，她不敢保證她那哥姐表現(xiàn)，不屑說，一定差強人意。

　　方子默哦了聲，沒想太多，越是窮困農(nóng)村，這種多生子女現(xiàn)象普遍，唐佳玉的母親和繼父有先房子女，共同生活，生下自己親生兒女，不足為奇，想唐佳玉的家境大概不好，所以她沒有一般女孩子的嬌氣。

　　唐佳玉家人極品，她難以啟齒，畢竟家丑不外揚，盼著她家人還能顧忌臉面，留一層遮羞布。

　　十點半，車子開進c市，唐佳玉指路，不久，到了唐佳玉家所在的街道，泥土路頗窄，勉強同時容兩輛車通過，路面坑坑洼洼，車子顛簸兩下，車子開到道路三分之一，唐佳玉喊了聲，“停”。

　　方子默靠邊停車，開車門下車，路邊一排紅磚房，每戶房前一個大院子，眼前這戶人家門板陳舊，黑漆掉了顏色，環(huán)顧左右，有幾戶體面人家，門口都抹水泥地面，厚重的鐵門，更顯出這戶人家寒酸，一看就是子女多，生活窘迫，方子默觀察這一帶院墻拉著橫幅，這塊地方要拆遷。

　　唐佳玉推門進去，方子默鎖車門。

　　唐佳玉一進院子，就見她媽在院子里喂雞鴨，看她雙手空空的，挑理；“你爸過生日，怎么不買個蛋糕回來。”

　　走到跟前，朝屋里使個眼色，小聲道；“你看你哥你嫂子，多會來事，這次買了不少東西，孝敬你爸。”

　　唐佳玉剛想說給他爸準備好錢，沒等說出口，方子默進院，手里提著一個特大的蛋糕，還有幾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她媽一下愣住，很快反應過來，驚喜地問：“佳玉，這位是？”

　　唐佳玉飛快地看了方子默一眼，對她媽道：“他叫方子默。”唐佳玉想說是男朋友，終究沒有底氣，下話沒說出來，方子默禮貌上前，“伯母好！我是佳玉的男朋友。”

　　她媽看這年輕人穿戴考究，西裝革履，通身氣派不同常人，骨子里透著貴氣，她媽眼睛剎那亮了，慌忙招呼，“小方，快進屋坐。”

　　又朝唐佳玉埋怨道；“佳玉，小方要來，你事先怎么不說一聲。”

　　唐佳玉看眼方子默，方子默笑道；“伯母，佳玉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這時，她嫂子在廚房里忙活，灶間的門開著，耳朵尖，聽見院子里好像來了生人，出來瞧看，聽見是唐佳玉的男友來了，走上前，熱情地接過方子默手里的東西，“大老遠的來，還拿什么東西？”

　　唐佳玉介紹，“這是我大嫂。”

　　方子默禮貌地叫了聲，“大嫂。”

　　她嫂子忙答應，熱情地道：“屋里坐。”

　　她媽往屋里讓方子默，走到院子中央，這時，她哥從屋里出來，看見方子默明顯一愣，唐佳玉介紹一句，“這是我哥。”

　　方子默叫了聲，“大哥。”他哥搞不清狀況，呆呆地應了聲，讓到一邊，讓方子默先行。

　　她嫂子給他哥使眼色，拉過傻愣愣的他哥，朝手里的東西比劃，他哥失口叫了聲，“茅臺、鮑魚。”她嫂子忙扯了她哥袖子，意思讓他小點聲，別讓客人聽見。

　　她哥小聲問；“是真的吧？”

　　她嫂子擠眉弄眼，意思是看這人這身穿戴，還能有假。

　　唐佳玉在前面清清楚楚聽見她哥嫂的對話，臉紅，她早料到她家人會是這個樣子，她一直躊躇帶方子默見她家人，偷眼看方子默倒是沒介意。

　　她媽心里高興，臉上樂開了花，埋怨道；“買這些玩意干啥？挺金貴的。”

　　方子默溫和地笑道；“酒是朋友送的，鮑魚給伯父補身體。”

　　她媽把方子默讓進西屋，朝東屋里喊，“老唐，佳玉的男朋友來了。”

　　她爸腿腳緩慢地從東屋出來，方子默恭敬地道；“伯父好！伯父的您身體還好吧？”

　　她爸滿臉和藹的笑容，“好，好。”她爸一時不知叫啥，她媽趕緊道；“小方。”

　　“小方，上炕坐，家里人多，亂，你別嫌棄。”她爸客套。

　　方子默坐在炕沿邊，她媽直勁往炕里讓，方子默沒客氣，脫鞋坐到炕里。

　　她爸聊幾句家常話，問他父母身體可好之類的話，方子默回答簡單，很好。

　　這時，唐家小院的門被推開，她姐夫和她姐進院，她姐夫疾走到屋門口，朝灶間的她哥嫂大聲問；“門口的好車是誰的，怎么停在咱家門口，那車子上百萬，咱家來貴客了嗎？”

　　她哥嫂面面相覷，顯然很吃驚，她嫂子下意識地道；“佳玉男朋友來了。”

　　她姐大嗓門，壓低聲，“佳玉行啊！何時榜上大款了，那男人有家吧？。”

　　她姐夫興奮地道；“有家怎么了？人家有錢人現(xiàn)在不都時興在外面找女人，不少明星被人包養(yǎng)過，少塊肉了？”

　　唐佳玉和父母在屋里聽得一清二楚，唐佳玉替她家人臉紅，他爸大喝一聲，“成忠，你這張破嘴，信口胡咧咧，不知道屋里有客人。”

　　她嫂子對她姐和姐夫朝屋里比劃，意思是客人在屋里，她姐和姐夫進門，她姐看見屋里炕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知道是百萬豪車的主人，滿臉堆笑，“這是妹夫吧？”

　　“妹夫，不知道你來，知道不在家整了。”她姐夫朝她爸道；“爸，妹夫頭一次來，別在家吃了，我出去訂個大飯店。”她姐夫態(tài)度謙恭，一副巴結討好模樣。

　　這倆人臉不紅不白，唐佳玉臊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她家人簡直太打臉了。

　　這時，她嫂子進來，不甘示弱，親切地道；“妹夫，不知道你今兒來，要是知道不在家里做了，你哥說了，你哥今天掏錢請妹夫下館子。”這下整個不是給她爸過生日，是給方子默接風。

　　方子謙急忙道；“不用，家里做好了，就在家里吃吧！”

　　唐佳玉無奈道；“子默總在外面吃，吃膩了，想吃家常菜。”

　　她媽一聽，趕緊下地，接過她嫂子的圍裙，“姑爺來了，我親自下廚，抄兩菜，招待姑爺。”

　　她姐和她嫂子跟著她媽，“咱媽做拿手菜，我們幫著打下手。”

　　方子默預下地，“伯母不用麻煩，簡單吃點就行。”

　　她嫂子回頭，諂媚地朝他笑，“妹夫，你坐著，不麻煩。”

　　她姐夫給方子默敬煙，方子默擺手，說不會。

　　這里，她姐夫和她爸陪著方子默，唐佳玉去廚房，她嫂子咋咋呼呼，“哎呀！佳玉，你太有本事了，你看妹夫拿來的東西，茅臺，你哥說上千塊，還有鮑魚，嫂子我從前聽說，沒見過鮑魚長啥樣，今天可算開了眼界。”

　　她姐道；“妹，你這婚離對了，你瞅瞅姓陳的一家，太摳門，哪像人家第一次上門，就拿了這么貴重的東西，人長得體面精神，我早就說妹有心眼。”

　　唐佳玉朝屋里瞅了瞅，西屋的門簾撂下，她嫂子和她姐的話，方子默一定是聽見了。

　　她媽朝她姐白了一眼，“你小聲點，仔細人家聽見。”

　　唐佳玉苦惱地對她姐和嫂子道；“別總妹夫妹夫地叫，人家還不是你妹夫。”

　　她姐大聲道；“那怕啥的，不早晚是我妹夫，提前叫，親熱，反正早晚是一家人。”

　　唐佳玉剛想說話，這時，幾個孩子跑進來，有唐佳玉的侄、兩個外甥女，和她妹，幾個孩子跑進灶間，她侄問她嫂子，“媽，飯好了嗎？我餓了！”

　　她嫂子忙拉住她侄，往屋里走，“快，你二姑父來了，快去叫人。”

　　唐佳玉想攔，她嫂子推著她侄已進屋里，她姐也緊忙招呼她兩個外甥女，“快去叫你大姨夫。”

　　她侄進屋，她嫂子手指著方子默告訴兒子，“上面坐的是你二姑父，快叫姑父。”

　　她侄愣了一下，大概孩子心里有點混亂，姑父不是長的這個樣子，她嫂子又推兒子，“快叫人。”

　　她侄方猶豫叫了聲，“二姑父。”

　　這時，她姐帶著兩個女兒進屋，兩個小姑娘嘴甜，看表弟叫人，忙齊聲叫道；“大姨夫好！”

　　這清脆童稚兩聲，把唐佳玉叫得臉都白了，尷尬地看看方子默。

　　方子默顯然很意外，沒有準備，幾個孩子大眼瞪小眼地望著自己，方子默伸手從兜里摸出皮夾子，從里面抽出一疊錢，數(shù)都沒數(shù)，遞給站在前面的她嫂子，“拿去給幾個孩子買點學習用品，我來得匆忙，沒準備。”

　　她嫂子眼睛盯在那沓子百元大鈔，足有二十幾張，客氣都沒客氣，伸手接過，高興地對幾個孩子道；“快謝謝你姑父、姨夫。”

　　這一幕在唐佳玉每年過年三十晚回家時發(fā)生的固定節(jié)目，在方子默到來時重演，唐佳玉只覺得臉火辣辣的，她極品家人丑陋的最怕人看見的一面，還是讓她在乎的人看見，唐佳玉自尊心，簡直被踩到腳底下。

　　她都不敢看方子默的臉，怕看見嘲諷譏笑，她忍不住，偷著看了方子默一眼，方子默面色平靜，看不出什么異常。

　　她爸說道；“小孩子家，給這么多錢干什么？小方，你別見笑，這些子女，慣得來人沒個樣。”

　　她媽一旁坐著，拿眼睛直翻她嫂子，她嫂子就像沒看見，理都不理，領著孩子下去，她姐趕緊跟出去，倆人大概分錢去了。

　　飯做好了，西屋里擺上桌子，方子默坐在炕上，唐家人如眾星捧月，她姐夫和她哥殷勤勸酒，她姐夫跟方子默聊天，探出他跟妹妹是一個單位，問：“妹夫在公司擔任什么職務。”

　　方子默輕描淡寫，“代總經(jīng)理，給人打工的。”

　　她姐問：“妹夫每月工資多錢？”

　　這問話，□□裸的，唐佳玉別過臉。

　　她姐夫道；“人家這個級別年薪制，妹夫年薪不少吧？”

　　方子默不好不答，勉強道；“百萬吧！”

　　她哥姐，一桌子人都聽傻了，她姐眨眨眼睛，不信，“一百萬，妹夫，我沒聽錯吧？”

　　方子默笑了下，“差不多吧！

　　她姐夫怪她姐，“你太沒見識，現(xiàn)在大公司的經(jīng)理，年薪都得這個數(shù)。”

　　她姐掰著手指頭一算，“一年一百萬，一個月十萬，哎呀！妹夫，你這一個月趕上我們干十年的收入。”

　　她嫂子道；“妹夫，你那公司缺人不？給你哥找個工作干干。”

　　唐佳玉叫了聲，“嫂子。”攔住她繼續(xù)說下去。

　　她爸責備道；“小虎她媽，你不看看自個男人是什么文化，去干啥？”

　　她嫂子嘟嘟囔囔，“妹夫是總經(jīng)理，那公司還不是妹夫說了算。”

　　唐佳玉捂臉，這家人太不長臉了，她心驚肉跳，不知接下來家人還會說出什么話。

　　吃完飯，撿了桌子，方子默由她姐夫她哥還有她爸陪著，幾個女人在灶間收拾碗筷。

　　廚房收拾利落，她嫂子去大門口看孩子，她姐領著兩個姑娘出去買本子。

　　方子默要方便，她哥主動帶著方子默去院子里的廁所，她哥被她嫂子招呼出去，她嫂子要去食雜店，對她哥道；“你給妹夫看著點車，這么貴的車別讓孩子們劃了。”

　　方子默從簡易的衛(wèi)生間出來，看院子里沒人，自己進屋，進屋是個很大的灶間，東西兩間是正房，東面一間是套間，方子默聽見屋里有聲音，唐佳玉可能在東屋，想天不早了，便想知會一聲往回趕。

　　方子默走到東間屋門口，藍底白花布簾垂下，擋住里面，方子默一手掀簾子，邁步進去，走到里間門口，里間屋門虛掩著，露出一條縫隙，他剛要推門，就聽里面說話聲，聲音不大，像是唐佳玉她媽的聲音，“佳玉，小方家里條件怎么樣？”

　　唐佳玉的聲音，“不知道，他父母我沒見過，他沒住在家里，一個人住在外面。”

　　“他自己住多大的房子，是父母給買的房？”她媽問。

　　“借朋友的房子。”

　　“他一年掙那么多錢，怎么連房子都買不起？這結婚以后，你可要管錢，你們結婚他家里怎么也得買個房。”她媽似乎對沒房這點不太滿意。

　　“媽，他是繼母。”唐佳玉道。

　　“他家里結婚不給錢就算了，他不是能掙錢，要結婚買套房子還困難？佳玉，你跟先頭的離婚拿到的房子和錢，你自己拿好，長點心眼，你跟他我怕不把握，過不長……”

　　里面聲音小了，方子默聽不清唐佳玉說什么，方子默站在人家門口偷聽，不太好，轉身出了東間屋，回去西間。

　　他爸看見道；“小方，今天家里孩子大人亂，你沒吃好飯，等以后來，提前說一聲，我讓你伯母早點準備你愛吃的菜。”

　　方子默道；“吃得很好。”

　　一會，唐佳玉過來，微笑對他道；“我們回去吧！”

　　她爸道；“早點走，晚了，我和你媽不放心。”

　　她爸媽和她姐夫出來送，到大門口，看見她哥站在那里喊，她爸道：“沒事瞎嚷嚷什么，說話不能小點聲。”

　　她哥討好地道；“幾個孩子淘氣，我怕弄壞了妹夫的車，攆跑了。”

　　方子默和唐佳玉上車，車子啟動，唐佳玉看家人的身影離開視線，往后一靠，深深地吸口氣，悶悶地吐出，家人打臉，她無顏面對方子默，心里竟沉沉的。

　　方子默眼睛平視前方，不知想什么，倆人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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