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08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隨和的,一種不隨和的,但隨和的人之所以隨和也是因為他們找不到不隨和的理由,而不隨和的人之所以不隨和也是由于有人比他們更隨和。
在甄卿卿心里,賀老一直是表面隨和,內心不隨和的滾刀肉。
比如她那看似隨口、實際有心的一句“這個藝人工作是挺努力的,就是說話不饒人”,總會在表面若無其事、心里計較的賀老那兒留下一筆痕跡,這就是賀老最深藏不露難以周旋的一面,也往往能奠定他事業有成的基礎,而旁人偶爾的眼光注目卻讓她覺得自己是李連英。
后來,甄卿卿也仔細琢磨分析了賀老的說談藝術跟為人處事。
如果賀老直截了當的對她提出“潛規則”,以她的性格最大可能只會當下辭職,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賀老的迂回前進的戰術,既可以試探她的態度,也可以保住自己的顏面,而她在別無選擇之下除了裝聾作啞,也只能迂回的提出辭職,卻又被賀老迂回的婉拒了。
于是,她就在辭職未遂的窘境下繼續留在了“南創娛樂”公司。
之后的幾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開玩笑,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賀老日日到公司就位,最早一個來最后一個走,鬧的甄卿卿跟他低頭不見抬頭見,氣氛一度是尷尬中帶點不和諧,不和諧中又帶點雞皮疙瘩。
不管是圈內還是圈外,一般情況下的辦公室戀情只有兩種情況:下屬變情人或者下屬變陌生人。往往一對男女你情我愿,那變情人就是火候跟拉鋸問題;但如果一個愿意一個抗拒,那在變成陌生人之前可能會先變成敵人。
所以甄卿卿有點懊惱,她覺得這種若有似無、若無似有的辦公室曖昧不宜長久維持,最起碼要在變成陌生人之前先避免跟自己的老板變成敵人。
也許,男女之事真要付出點代價,你請我不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動那方整天都要承受精神摧殘。
卿卿覺得自己差一步就要瘋了……
幸好,這樣的僵局并沒有持續多久,在一次領導與領導的會面后迎刃而解。
那天天朗氣清,陽光明媚,是拉家帶口奔赴郊外野餐的最佳選擇,但在一個只有額外堵車跟分外堵車之分的大城市里,找到一家不太擁擠的餐廳聊聊天拉拉關系就成了都市人們的首選。
賀老別有目的的約了婁澈出來應酬,先叫了一桌子菜又叫了兩瓶白酒,婁澈預感到這將是一場鴻門宴,獨缺了項莊舞劍。
果然,賀老趁著酒足飯飽之際,立刻把剛才說的“全球變暖”的環境問題轉到了“氣候惡劣,連戶外演出都取消好幾場”等等,使婁澈立刻聯想到前陣子賀老組織的大型演唱會遭遇臺風而取消的新聞。
賀老訴苦哭窮道:“婁總你看,我這公司不大,人也不多,能干事的就那么幾個,遇到點事還真沒能挑起大梁的!這屋漏偏逢連夜雨的,飯鍋都快揭不開蓋了。”
婁澈看了眼豬鴨羊全齊的餐桌,應和道:“得力的要慢慢培養,也不能保證以后不會跳槽,人往高處走,往前看,有些事也需要與時俱進,留得住人也是一門學問。”
賀老立刻皺著老眉唉聲嘆氣:“與時俱進談何容易啊,人心叵測,我這把老骨頭爬是斗不過了。”
挑眉笑了笑,婁澈搓著下巴狀似不經以的講了段故事:俗話說狡兔有三窟,曾經就有一只兔子喜歡蹲在山洞前寫點職場感悟,正巧遇到了一只好久沒嘗著肉鮮的大灰狼。狼問兔子寫什么,兔子說在研究《如何吃掉一只狼》,狼笑不可仰后,跟著兔子進了山洞。沒多久,兔子又回到洞口繼續寫,這回又迎來了一只野豬,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其實,在山洞里正有一只日日飽餐的獅子坐等兔子帶來的食物。
故事講完,婁澈垂下眼撫了撫酒盅上的花紋:“……賀老您看,只要公司有您這樣的人坐鎮,員工自然能創造蓬勃業績,您現在短暫的憂愁為的還是將來如何走更遠的路而做出的思考,興許明天就有意想不到的機會?”
賀老的本意是想借著哭窮多整點跟CAB公司的合作機會,但沒想到婁澈用“兔子”就將他打發了,心里難免不甘。他跟一般上年紀的人有些區別,人到中年萬事不休,憑著點固執、任性,時常肩負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精神。
所以,婁澈的婉拒并沒有立刻打消賀老的念頭。
借著酒醉上廁所的功夫,賀老恍恍惚惚的想起婁澈曾對甄卿卿的工作表現贊不絕口,他本著“圈內齷齪伴我行”的宗旨隱隱覺得婁澈對卿卿有點想法,于是就打電話叫來了當事人。
甄卿卿接到電話一趕到包間就看到一老一少相談甚歡,乍一看上去大有忘年之交的勁頭兒。
再仔細一打量不難發現,賀老的笑容過分熱絡,典型的“兜里揣著兩毛五,眼巴巴盼著買王府”,而婁澈的笑容不溫不火,典型的“金磚蓋王府,絕對不止二百五”,所以她只是掛著傻呵呵笑容的琢磨了一圈,就十拿九穩賀老是不會從婁澈那兒占到半點便宜的。
賀老正說到前兩天去按摩直到今天還腰酸背痛歪不了頭,站在門口傻樂的甄卿卿就被婁澈用眼神鎖定了。
卿卿敏感的注意到婁澈微乎其微的皺了下眉頭,然后才輕輕指了下身邊的位子。
“甄老師,請坐。”
卿卿樂了樂隨手拿起國窖一五七三給兩人斟滿才慢吞吞的坐到婁澈身邊,不動聲色的將他長袖外衫配深色牛仔褲的打扮盡收眼底,又對斜對面笑容詭異的賀老開了口。
“賀老,敢情今天您是跟婁總出來啊!哎!您看我多失禮,隨便穿穿就來了!”
婁澈瞅著卿卿穿著特別敷衍的攤貨兒,扯扯嘴調侃:“又不是相親,穿得太隆重了我會有壓力。”
卿卿瞥了眼賀老的西裝革履,立刻打圓話:“這穿衣服可是行為藝術啊,我是不太懂,尤其不太懂怎么能把高級貨穿的不低級,也不太懂怎么把低級貨穿的高級,要說化腐朽為神奇啊,我可真得多跟您和我們賀老學習學習。”
婁澈微乎其微的皺了皺眉,抿了一口一五七三就順手抓著酒盅把玩起來,玩出來幾滴酒精濺在大拇指跟食指上,放大了指緣的紋路。
看得出來婁澈對卿卿的話不以為意,但表情上拿捏得當的只顯露了一點,極淡極淺的一閃而過,在她仔細探究的時候又覺得是錯覺。
“剛才我正跟你們賀老說個故事。”
婁澈好像有意繼續剛才的話題,不在意的放下酒盅,一邊沖著卿卿笑一邊緩緩舔去指尖的酒珠,這一連串不慎灑酒又隨意粉飾太平的行為,自然連貫的展現了優雅從容,在卿卿使勁的盯視下也沒露出半絲尷尬。
沒等卿卿從這段勾引直播中回神,婁澈又用很清醒的聲音把故事繼續講下去:兔子無意間泄露了它引誘動物進山洞給獅子當食物的故事,獅子很生氣的威脅兔子如果不能帶來食物就會吃了它。所以直到兔子繼續寫文章的時候,突然造訪的小鹿并沒有因為文章名是《兔子是怎樣吃掉狼》的而好奇的進去,當下就拆穿了兔子的謊言。可兔子卻說‘我快被炒了,難道你不想接替我么’,毫無意外的小鹿被吸引了也跟著兔子進了山洞,再也沒有出來……而兔子則逐漸往森林深處走去尋找更多的食物源。
聽完故事,甄卿卿很明智的選擇了沉默不語,因為她對這故事的前因后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她更清楚婁澈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絕對不是簡單的暗示《如何發展下線動物為老板提供食物》這一個道理。
在現實生活中,她是兔子,賀老是獅子,或許賀老以為婁澈是能帶來無限商機的森林,所以他需要一只有趣的母兔子做誘餌。
——高級一點的說法,賀老是收取好處的中間人;低級一點的說法,賀老因為拉皮條而獲得合理的報酬。
很自然的,甄卿卿想到這段故事的后續:當兔子在森林里發掘了無窮無盡的機會以后,它因為名氣大了所以盛氣凌人了,就對著無辜可憐的小烏龜拽道“三天之內,見我老板”,烏龜找到獵人訴苦,獵人不屑的大笑……沒多久,獵人就披著獅子皮跟烏龜一起吃兔子火鍋了。
卿卿抬頭沖著婁澈抿嘴一笑,她相信上次在對王小姐惡言相向的時候,婁澈心里一定已經給所有人定位了:賀老是獅子,她是兔子,王小姐是烏龜。
可婁澈要不要當獵人卻由他自己說了算。
婁澈問得很禮貌很謙虛:“甄老師有什么看法么,說出來聽聽。”
卿卿隱約覺得婁澈的禮貌謙虛很有攻擊性,尤其是那種以試探為幌子的侵略目光很容易就讓人錯以為是帶有鼓勵的認可,所以她決定收起沉默,用二百五形象貫徹始終。
事實證明,二百五的笑容難免要搭配露出的大門牙,卿卿笑的很無奈:“這個故事里說的都是動物,也讓我也想起自己大學畢業后再沒去過動物園,我不敢去,特別害怕,特別彷徨,因為我實在怕只有去了那里才會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人。”
婁澈明顯一愣,眼里一閃而過一抹若有所思,被卿卿暫時歸為善意的表達。
婁澈的沉默也帶著卿卿走進沉默,她暗暗反省著剛才的話不是讓婁澈產生了共鳴,看來在幽默里摻雜了過多的自嘲除了顯示了小聰明,也意外的引起了婁澈的關注。
這不好,很不好。
也許,一名戰士需要敢于的面對于敵人。可甄卿卿不是戰士,面對這種情況她只希望用暫時的逃避換得婁澈的遺忘。
于是她也沒給婁澈回答的機會就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借機去洗手間了。
出了包間門,服務生告知了衛生間正在維修中,又告知了該餐廳所在的商場里的衛生間就在不遠處,甄卿卿聳聳肩表示理解。
出了餐廳,她一轉角就逮住了最近的保安問路。
保安笑呵呵的說他也要去,就一前一后的將卿卿帶到安全通道那兒,卻在走到通道的盡頭時自己先一步轉入一間,很快就跟里面的環保大姐大聊特聊起來。
于是,卿卿不假思索的走進了空蕩蕩的另一間。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幾座錯落有致的小便池,卿卿有點啞口無言也有點莫名其妙,帶著這個疑問慢吞吞的走進隔間,思想始終被“女衛生間里為什么會需要小便池”這個特別深刻的問題占據著。
為了轉移這種匪夷所思的困擾又能讓自己解決私密事情時可以心無雜念,卿卿只能哼唱起第一首躍入腦海的歌來提升注意力。
“你老媽~~改嫁!嫁了個矮~~~冬瓜!誰知矮冬瓜~~~屁股有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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