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善惡不明(三)
“先生您怎么稱呼?”余軻請陳興波邊走邊說。
陳興波做了介紹,又把案情始末解釋了一遍,余軻一臉驚訝,“苗義家的案子我聽說了,他要告你弟弟殺人。你現(xiàn)在告他打傷你弟弟?我覺得不如再加一條誣告之罪吧。”
“誣告?”陳興波點頭,“行,罪越重越好。”
余軻應是,“那你弟弟現(xiàn)在在何處,能不能帶我去見見他。”
兩個人去了陳興安現(xiàn)在租住的東安客棧后院,他一家人從辰州趕過來,因為人太多,所以就租住了一整間的院子,余軻一進去就嚇了一跳。
一院子的女人,從老到小,他粗粗看去,一共十一位!
“這……都是你家人?”余軻嘴角抖了抖。
陳興波回道:“這是我爹娘,這幾位都是我妹妹,興安的姐姐。”
“這么多姐姐?”余軻看的眼花繚亂,陳興波回道:“我家兄妹八人,我是兄長,有六個妹妹,興安是最小的弟弟。”
余軻點頭應是,呵呵笑著道:“真是有、有福氣。”
“哥,這是你請來的訟師嗎?”其中一位年紀看上去比較小的姐姐道。
陳興波道:“這位余先生是我請來的訟師,他來看看興安,了解一下情況。”
“余先生,不管多少錢,你一定要為我弟弟出口氣。苗義太可惡了,一定要讓他去坐牢。”那位姐姐道。
余軻應是,笑呵呵地道:“一定,一定。先讓杜某去見小陳相公。”
在一群女人的簇擁下,余軻見到了躺在床上的陳興安,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樣子,他一家姐妹加上母親侄女都圍在床邊上,又是哭又是罵的,嘰嘰喳喳,實在是熱鬧至極。
但無論余軻問什么,陳興安都不開口,像死了一樣。
余軻呵呵笑著,道:“小陳相公,這事不是你不開口,就過去的了的。你看看你的父母姐妹還有兄長多擔心你,就算你心里難過不痛快,看在他們關(guān)心你的份上,你也應該振作起來,為了家人,你也應該讓苗義付出代價。”
“我不告他。”陳興安道:“義哥打我是應該的。”
他這話一說,房間里就跟鴨子出籠似的,嘰嘰喳喳嘎嘎嘎的,無數(shù)的聲音堆疊子在一起,余軻兩耳嗡嗡響,不知過了多久,陳興安已經(jīng)用被子捂住頭,任憑別人說去。
余軻心急如焚,可只能在一邊等著。
果然一日后,陳興安從極力反對,變成了默許,他問余軻道:“如果告義哥誣告我們贏了,義哥是不是就會原諒我了。”
“如果誣告成立,官司你贏了,那就表示你是無辜的,你沒有殺人。”余軻道:“他當然會原諒你。”
陳興安閉眼想了想,道:“好,那就告他誣告之罪,讓他知道,我是清白的。”
“對,對,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余軻呵呵一笑,“你放心,有我余軻出馬,一定沒有問題。”
陳興安點頭,“那有勞余先生了。”
“余先生,余先生。”說著話,陳興安的一位姐姐跑了進來,“衙門送公文來了,你看看。”
余軻忙接過來,頓時驚了一跳,陳興安問道:“怎么了?”
“你不用告苗義了,因為苗義告你了。”余軻給陳興安看公文,凝眉道:“他告你殺了他父母妻兒。”
陳興安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著余軻,“不、不是說衙門不受理的嗎?我……我沒有殺人啊,那個司兵也能作證的啊,為什么衙門還受理?”
“因為杜九言接了苗義的訟案。”余軻道:“她現(xiàn)在是苗義的訟師。”
余軻暗暗興奮。這是運氣啊,第一次到邵陽來打官司,就讓他對上杜九言了……
只要他打敗了杜九言,那么他在邵陽立刻就能站住腳了。
這個案子,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調(diào)查。
他會讓世人知道,這世上不是只有一個杜九言。杜九言的路,他余軻也能走出來……不就踩著別人揚名立萬。
杜九言踩西南揚名,那他就踩杜九言。
踩杜九言,比踩西南更容易,畢竟西南是一群人,而杜九言不過一個人而已。
哈!以后,別人只會記得他余軻,他余軻會成為第二個杜九言,迅速揚名,受人尊敬愛戴!
“你別怕,你既然是清白的,他們無論怎么告都不會有用。”余軻道。
陳興安的姐姐道:“我聽說杜九言和付大人關(guān)系很親近,付大人會不會偏袒她。”
“別人不好說,但付大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余軻道:“付大人為官清廉正直,絕無問題。”
他說著,起身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從原告變成被告了,還有五天的時間,我要去做一些準備和調(diào)查,如果有事我會來找你們,你們?nèi)羰怯惺乱部梢噪S時去找我。”
姐姐應是,陳興安撐著起來,看著他道:“余先生,在上堂之前,你能不能去問問興哥,可以不可以和我見一面。”
“我可以去試試。但是他可能不會見你。”余軻道。
陳興安點頭,又躺在床上,雙眸發(fā)直,沒了聲音。
余軻很忙碌,他以被告的訟師的身份,去衙門請了牌票,由兩個衙差陪同去了案發(fā)現(xiàn)場,隨后,他又在衙門里待了兩天,將衙門里調(diào)查的證據(jù)和沈軍等人的證詞仔仔細細研究了一遍。
“杜先生。”門外,黃書吏笑呵呵地道:“你都調(diào)查好了?怎么今天有空過來和大人喝茶。”
杜九言笑著進來,道:“案子都在我腦子,哪用跑來跑去的調(diào)查。黃先生,可有存貨,泡來嘗一嘗啊。”
“杜先生太摳了。”黃書吏笑著道:“每次來都要喝我的茶,我這點俸祿,哪夠杜先生您牛嚼牡丹,海喝三大碗。”
“不能解渴的茶,不是好茶。”杜九言說著坐下來,黃書吏泡茶來,兩個人對面坐在茶幾上喝茶聊天。
余軻打量著杜九言,今天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直裰,個子不算特別的高,人也很瘦,頭發(fā)綁在腦后,奇奇怪怪地半長不短。此人膚色很黑,但笑起來牙很白,尤其那雙眼睛,黑亮亮的宛若會發(fā)光的寶石。
容貌還算過的去,至于睿智聰明……大家走著瞧吧。
余軻埋頭繼續(xù)看卷宗。
他和杜九言不一樣,杜九言已經(jīng)算是功成名就,至少在寶慶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現(xiàn)在可以隨意對待官司,可他不能。
他必須要比她更加的努力才可以。
杜九言端茶喝著,也隨意打量了一眼余軻,黃書吏看到了,笑著低聲道:“這位余先生以前在寶慶,近日來的邵陽。和杜先生您差不多,和三位兄弟一起,開了一間不大的訟行,叫明德。”
“這是他來邵陽接的第一樁訟案,我看他極其的認真。我聽說你這次就找了一趟沈軍后,就沒再做別的事了?這些野路子很可能比西南刁鉆多了。”
杜九言道:“黃先生,我這不就是在等三爺嗎,一會兒我就去干活了。”
“怎么,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要去找證據(jù)嗎,要不要我陪著去?”黃書吏呵呵笑著。
杜九言搖頭,“三爺陪我去,是私下里幫忙,您去就是出公差。黃先生,您調(diào)查的東西,我得上繳。我虧不虧啊。”
“你早晚要上繳啊。”黃書吏道:“不過,你們?nèi)ツ睦镎易C據(jù)?”
杜九言哈哈一笑,壓著聲音,道:“掏糞!此事您可千萬不要和三爺說,不然他就不會去了。”
“太壞了。”黃書吏哈哈大笑,“你說的我都想去看看掏糞的三爺是什么樣子了。”
兩日后開堂,錢道安陪著杜九言到衙門來,一邊走一邊還是不放心,“你真的認為,是陳興安殺了苗義父母?”
他怎么看,陳興安都不像殺人兇手。
因為陳興安眼中的悲愴,絕望還有痛苦不是裝的,甚至于,他服毒自殺也都不是裝的,他真的想死!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是兇手。
“是不是兇手,和他像不像沒有關(guān)系,”杜九言道:“有的人,殺人時兇狠毒辣,可完事后卻又后悔莫及,恨不得以死謝罪。但這并不能沖抵他的罪行,殺人,就是殺人,便要為此付出代價。”
“但你沒有證據(jù)啊。”錢道安嘆氣,“就瘋瘋癲癲的苗義,還有他口口聲聲,他娘的魂魄?”
杜九言停在衙門外,淡淡道:“或許,真的是他娘的魂魄告訴他的呢,這世上的事,說不清楚啊。”
她杜九言也是一縷幽魂啊。
錢道安渾身一冷。
杜九言進去,路過人群時,有人問道:“杜先生,聽說原告都瘋了,告他好兄弟殺了家人,還是他娘鬼魂告訴他的,這案子您接了,沒法辯啊?”
“先生、先生,您不要以為可憐別人就幫別人,雖然我們都知道先生是好人,但您不能壞了自己一直不敗的戰(zhàn)績。”
“瘋子雖可憐,可不足以讓先生您為他付出這么大。”
小姑娘們很激動,想勸杜九言放棄,畢竟這個案子神神叨叨的,原告瘋了,被告被原告打的重傷在身,還因為自責自殺了一回……
這個案子,原告不可憐,被告不可恨,聽著就覺得沒勁。
“我是為正義而戰(zhàn)的訟師,從不去衡量這些以外的名利,所以大家不用為我擔心,不管輸贏,我只問初心不論成敗!”杜九言拱手,笑呵呵地進去了,留下身后少女們一片驚呼之聲。
這樣的杜先生,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不尊敬。
錢道安撫額,嘀咕道:“這些話每次都說,大家居然還真信他了。”
“讓一讓。”余軻拱手,往衙門里去,少女們讓開看也沒看他一眼,三兩個聚在一起,議論杜九言新的訟師袍子上,那一小朵紅色的花蕊。
“一定是哪位姑娘給杜先生繡的,我也會,改天我也給先生繡一朵。”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起繡花來。
余軻頓了頓,垂著頭快步進去。
在眾人身后,區(qū)恒和兩位師兄弟以及周巖幾人靜靜立著。
(https://www.dzxsw.cc/book/62780/9765790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