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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殺牛之刑(三)


    “九月入葬,到今天不過月余,尸體便已經敗壞至此。在這初冬,為何會腐爛的如此迅速?”

  杜九言拱手,沖著喬氏尸身行禮,竇榮興將尸身放好,重新蓋上棺木。

  “是因為她死的時候,被李大人用一鍋滾燙的雞湯,從頭頂澆下來,當場便剝了一層皮,那一夜,死的不止李大人,還有馬玉娘的奶娘。”

  有人嚇的哭了起來。

  “手段是不是很殘忍?”杜九言看向賀成,看向吳典寅,“可是,當時那一鍋雞湯,李大人是要潑馬玉娘的,是喬氏救主。”

  “一對夫妻,何來如此大仇?”杜九言道:“說起來啼笑皆非。僅僅是因為馬玉娘提醒李執,他為妾室賒的金銀首飾的賬需要結算了,而她,再也沒有能力繼續幫他還債。于是,李執起了殺念。”

  “一時失手,但并無殺意,你如此說并不客觀!”賀成道。

  杜九言點頭,“如果僅僅是這一次,我想善良懦弱以夫為天的馬玉娘,依舊不會殺他。這怨恨是經久積累,如雪上加霜,是壓死駱駝的稻草!”

  “給幾位大人看看。”杜九言回頭,看向門外的七個女人,“什么是人面獸心!”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那七個女人。

  忽然,其中五人,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中、在衙堂的門外,開始一件一件的脫衣服。

  她們面無表情,她們腰板筆直,她們目不斜視,靜靜看著公堂上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

  在冷冽的初冬,五個女人棄了一切……

  但并沒有人覺得她們的行為驚世駭俗,因為她們身上的傷痕更令觀者震驚。

  “天!”有女人驚呼一聲,“這、這是造的什么孽啊!”

  在這一身帶著驚恐的哭聲中,人們看到少了***滿身刀痕鞭痕的小巧姜氏,看到了瞎了一只眼睛,胳膊骨頭已經扭曲變形,雙腿布滿烙印的陶氏,看到了金秀三位婢女身上的遍體鱗傷和觸目精心的兩個字紋身。

  賤人!

  杜九言轉頭看著賀成,“這就是飽讀詩書的,這就是道貌岸然,這就是所有人眼中光鮮亮麗的寶慶知州,李大人這六年來的所作所為!”

  “試問,這天下你們可曾見過這樣的畜生?”

  “忘恩負義,自私自利,家暴,殺人!馬玉娘在走投無路,被逼入絕境的情況下,在目睹奶娘慘死的情況之下,所做的反擊。”

  “各位!”杜九言拱手,和五個裸著的女子一起,看向百姓,“換做你們,會怎么做?”

  “殺!”

  “都是一死。和他拼了!”

  “這個畜生,只是勒死了太讓他舒服了,應該凌遲,一刀一刀的割了他的肉。”

  “是該死。”杜九言撿起衣服,一件一件給她們穿上,“可是,事實上是,就算是個畜生,殺了也是觸犯了律法,也要擔負律法的責任。”

  她給她們穿好衣服,走到正堂,拱手向賀成,語氣急轉,高聲道:“但是,卻可以酌情量刑,馬玉娘罪不當死!”

  “請大人上奏,判馬玉娘笞三十,賠銀十兩!”杜九言說完,沖著賀成一行禮。

  打死一只有主的牛,主家來告占全責,便會笞三十賠銀若干。

  杜九言這是將李執比喻成一頭牛。

  賀成猛然站了起來,喝問道:“你說什么?”

  “笞馬玉娘三十,賠銀十兩!”杜九言昂首道。

  “杜九言,那是一個人,一個人!”賀成指著她怒道:“李大人就算有錯,可他也是人。更何況,他還是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朝廷培養一個五品官員,要費多少人力財力?”

  “你可知道,一個李大人從官十多栽,為國為民做了多少事。這樣的人,就算生活作風上不好,可瑕不掩瑜,他對天下對百姓是有功的!”

  “馬玉娘一介婦人,殺了對國家和百姓有功之臣,不但該死,而且應該重重懲罰,以儆效尤。”

  “馬玉娘。”賀成指著馬玉娘,怒道:“當日本官判刑時就曾說過,今日不煩再和你,和天下那些愚蠢無知的婦人說一遍!”

  “夫乃妻綱,李大人為朝廷效力,為百姓做事,其中辛苦不是你等無知婦人就體會和了解的。就算他吃酒生氣,偶有動手失了分寸,你也應該規勸,忍耐,決不能心生怨念。”

  “如此,才是女子本分!”賀成拍了驚堂木。

  里外又安靜下來了下來,忽然,杜九言爆發一陣大笑。

  “杜九言,你休得無理,不要以為你有功名在身,本官就不能治罪于你。”賀成道。

  杜九言道,“大人誤會了,學生笑不是笑別的事。而是這瑕不掩瑜……學生覺得李大人這瑕有點太大了,幾乎看不到他玉的本質了。”

  “什么意思。”賀成怒道。

  杜九言伸手,竇榮興提著個包袱交給她,她提著站在公堂上,將包袱一抖,嘩啦啦掉下來一地的信件和賬冊!

  她隨手從地上抽了一封信出來,“這封……是新化某位鄉紳的信,信中只言片語不足念叨,但附言卻很有意思。”她揚眉,大聲道:“今附銀票一千兩,請大人吃酒!”

  她說著,將信遞給苗書吏,“勞駕給各位大人看看。其中有名有姓,要核查很容易。”

  “這一封,八百兩出自邵陽胡府。若各位大人存在質疑,可以請胡守業上堂作證。”

  賀成傳了胡守業,胡守業將始末緣由說了一遍,便退了下去。

  幾位大人的臉色就開始不好看了。

  “這一封,揚州瘦馬盡情享用。”杜九言揮了揮信。

  “這一封五千兩!啊,這事兒有點大,似乎和糧倉有關。”杜九言奉上信給吳典寅,“賀大人想必來不及看,請吳大人過目!”

  吳典寅接過信,頓時面色大變,滿面怒容,低聲道:“城南糧倉的糧食,是他和人狼狽為奸偷換出去了。”

  “可惡!”鄭知州也驚駭不已。

  要知道,兩年前寶慶府所有在職官員都被圣上訓斥了,罰俸半年。

  此事他們懷疑內部有鬼,但沒有想到會是李執。

  “肉,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疼。”杜九言又拿出一疊信,“這一疊四封信,出自李大人之手,想必各位能辨識出字跡。”

  “寫的什么呢。”杜九言看了一遍,“和學生還有點關系。月前學生和劉大人審了嚴氏父子殺人案。李大人得了嚴智錢財,接連寫信去縣衙給劉縣令,威脅他將嚴智放了,不要再管此事。”

  “拿來我看。”吳典寅接過信,臉色驟然發白,看向杜九言,低聲問道:“當時的劉縣令,是誰?”

  杜九言無聲地道:“桂王。”

  “混賬東西!”吳典寅將手里的信拍在桌子上。

  賀成面上也是五顏六色,半天說不出話來。

  “賀大人。”杜九言收了笑臉,大聲問道:“如此品德敗壞的貪官污吏,真的是對國對民的功臣嗎?”

  “如此寵妾滅妻,家暴殺人的夫君父親,真的比馬玉娘這樣一介夫人的性命珍貴嗎?”

  “這樣,還能用瑕不掩瑜來給他開脫掩飾嗎?若真如此,我便對賀大人您感到費解。您是怎樣的人,曾讀的什么書,讓您在看到這些證據和他的作為后,還認為他僅僅是瑕不掩瑜!”

  賀成氣的站起來,狠狠的瞪著他。

  “人的價值不只是他的地位,不是以性別論,而是平等相待,撥開表象去看本質。”杜九言不看賀成,從懷里拿出一張紙來,念到:“從馬玉娘出生那年開始,馬府都會向當地官府捐曾一百兩銀子,開設粥鋪捐贈舊衣。”

  “其后每一年,馬府都會做這些事,就算是這兩年,馬玉娘也依舊會暗中給青衫道觀一百兩銀子,讓他們出面施粥捐贈人救濟那些無家可歸的人。”

  “她做的事或許微不足道,或許不像男子那樣驚天動地,可她對國對民真的無用嗎?”

  “默默無聞的馬玉娘,比不上人面獸心的李執嗎?”杜九言搖頭,“當然不是。馬玉娘不偷不搶不侵害別人,她善良單純默默付出,而李執刻薄,狹隘,殘暴無論是為人還是處事,他們都不對等!”

  “我若在此說一句,李執死有余辜,會讓我這個訟師顯得不那么客觀!”杜九言目光掃視,大聲道:“但是我今日就是不要客觀一回。”

  “他,李執,死有余辜!”

  高聲之下,一片寂靜,包括堂內的三位官員,看著她面色恍惚!

  門外,百姓鼓掌,紛紛響應,喊著道:“對,死有余辜!”

  “馬玉娘殺的對,這種貪官污吏,死有余辜!”

  “憑什么按品級厚葬。我們要將這個狗官畜生拖出來挫骨揚灰。”

  群情激憤,聲音震天,賀成忽然醒過來,怒道:“住口!如何判定不是你們說了算,而是律法來判定。”又道:“杜九言,你說這么多,就算李執人品敗壞,可也不能改變馬玉娘殺人的事實,她依舊要處死,為她殺人行徑付出代價。”

  “是要付出代價,但絕不是死。”杜九言回道:“所以學生請求大人判馬玉娘笞三十,罰銀十兩,以儆效尤!”

  賀成指著她,手都在抖,“律法就是律法。不會因為惡人被殺,還是好人無奈,都一樣公平公正的判定。”

  “是!”杜九言道:“但是法外在,情在內。大人可酌情量刑。她有錯,可罪不該死,應該罰,但絕非是凌遲極刑。”

  賀成還要說話,杜九言拱手道:“大人不必和學生斗嘴,您只管將今日公堂上一點一滴寫清楚,送去京城,自然會有人幫您判斷!”

  “有的事,不是你現在否定,不同意就能定奪的。”杜九言道。

  賀成冷笑道:“你認為,此案朝廷會念及馬玉娘,而改成輕判?”

  “是!”杜九言道:“學生認定朝廷會改判馬玉娘。”

  賀成心頭不屑,轉頭看向吳典寅。

  吳典寅和他微微頷首,道:“你今晚令人整理好卷宗,明日送到府衙來,即刻送去京城。”

  “多謝吳大人!”杜九言拱手!

  吳典寅看向杜九言,眉梢微挑,道:“你為何認為,朝廷會重新量刑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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