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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我認罪的(一)


    大堂內(nèi),吳典寅高坐主案,桂王旁聽,杜九言見到了離開半個多月的毛獻友,以及和季仲岸一樣出自燕京七星院的訟師。

  “在下燕京七星院夏明川,拜見杜會長。”

  “有禮!”杜九言頷首。

  夏明川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jì),個子矮矮的,鼻翼邊有顆痣,看面相是個聰明人。

  “杜先生,”門外,有人喊道:“杜先生,您要努力啊,一定沒事的。”

  杜九言一回頭,就看到了府城門外,密密麻麻的人頭。

  來了這么多人?杜九言很驚訝,站在門口沖著大家行了禮。

  夏明川也驚訝地看著,一直聽說杜九言在西南一代很有人氣,幾乎每一場官司都會驚動方圓百里,有的人一早就會從家里出發(fā),走幾個時辰趕到衙門,就為了聽杜九言的一場辯訟。

  有的人場場不落,就因為如此,據(jù)說連邵陽的人口都多了一些,買賣人也更加多了起來。

  吳典寅沖著桂王行了禮,拍了驚堂木,道:“升堂!”

  府衙用的不多,吳典寅來寶慶做知府以后,在這里升堂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沒有想到時隔很久以后,審的居然是這樣一件特殊的案件。

  西南會長杜九言,毀尸!

  “半個月前,在邵陽的西南訟行中,發(fā)生了一件離奇的死亡案件,學(xué)生毛寅半夜死在臥室之中。在西南會長杜九言的帶領(lǐng)下,西南全力查辦此事,并得出了結(jié)論,所以,今日西南會長杜九言,也給本官遞交了一份訴狀。”

  “但巧合的是,毛寅之父毛獻友在十日前也給本官遞交了訴狀,告西南會長杜九言,知法犯法違背人倫毀壞毛寅尸體。”

  “因兩案乃出自一個案件,所以今天本官放在一起辦理。”

  “二位可有意見?”吳典寅看著堂下的三人。

  杜九言拱手,道:“學(xué)生并未意見。”

  毛獻友去看夏百川。夏百川拱手道:“既是一個案件,那就由大人您做主。”

  “嗯!那就現(xiàn)在開堂。”吳典寅看著吳百川,道:“先來后到,你先遞交的訴狀,就先來審理你的案件。”

  夏百川拱手應(yīng)是,“毛寅在兩個月前進入西南府學(xué)讀書,作為西南的學(xué)生,吃住在西南,但卻意外在西南命喪。西南府學(xué)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依律,西南應(yīng)當(dāng)做出以下兩點的應(yīng)對。”

  “一、西南應(yīng)當(dāng)查明并向外以及死者雙親交代,毛寅的死因。若屬于意外死亡,那么西南就有失職并見死不救之嫌,應(yīng)當(dāng)給于我請訟人賠償。”

  “二、若毛寅的死乃是被害,那么西南就應(yīng)當(dāng)速速查明兇手,給與嚴(yán)懲!并給我請訟人賠償。”

  夏百川看了一眼杜九言,接著道:“以上兩點,除了賠償之事西南沒有去做意外,其余他們都做了,甚至超出了律法的范疇。”

  夏百川提高了聲音,說到重點,“這超出的范疇,就是西南會長杜九言,在得到我請訟人明確反對的前提下,一意孤行,執(zhí)意要解剖毛寅的遺體,尋找他的死因。”

  “她明知毀壞他人祖墳、尸體等行為已經(jīng)違背了訟師操守和大周律例,可她依舊做了,并確確實實將毛寅的遺體開膛剖肚!”

  他說完,外面?zhèn)鱽硪魂嚨偷偷捏@呼聲,畢竟開膛剖肚的事太過匪夷所思。

  想想就覺得可怕。

  “杜九言,你對你的罪行,可認?”夏百川道。

  所有人都壓住了一口氣,盯著杜九言,想告訴她不要認,這種事雖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作為西南的會長,她也不是沒有理由和立場。

  “我認!”杜九言沖著吳典寅拱手,“大人,學(xué)生確實為了查清毛寅的死因,而解剖了他的遺體!”

  吳典寅點頭。

  夏百川一愣,他沒有想到杜九言認的這么干脆!

  他可是堂堂西南的會長,而且,如今的西南岌岌可危,如果再經(jīng)過一次會長犯法的事,圣上就絕對不可能再留著西南了。

  她居然毫不猶豫地認了這個罪行。

  “大人,依大周律法,杜九言毀壞他人尸體,按律笞八十,但因她乃西南的會長應(yīng)當(dāng)罪當(dāng)一等!”

  吳典寅看向杜九言,等她辯訟。

  桂王瞇著眼睛打量了一眼夏百川,丑人多作怪!

  “認,都認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夏百川又是一驚,不得不向杜九言拱手,道:“杜會長敢做敢當(dāng),實在令人佩服!”

  不過,這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懲罰,還在京城!

  他們會再經(jīng)歷一次付懷瑾的事。

  會長犯罪撤職,西南撤并。

  就算是桂王相保,就算是圣上開恩,也保不住的!

  解剖查死因,難道還想恢復(fù)祖師爺?shù)漠?dāng)年的條例?不可能的。

  因為被廢的,就是為世人所不容的。

  這是必然。

  違背這一切的人,就會被大勢所不容。

  夏百川收手,這一場辯訟才開始。他現(xiàn)在很想知道,杜九言準(zhǔn)備怎么做她的原告。

  “既毀尸一案,杜九言已認罪,那毛獻友狀告案,便在此暫告一段。待杜九言做原告案審理完畢后,再行討論賠償一事。二位可有意見?”

  夏百川拱手道:“學(xué)生同意。”

  杜九言點了頭,吳典寅就看著她,道:“第二案,杜九言你說!”

  “是!”杜九言應(yīng)是,看向毛獻友。

  毛獻友一直沒有說話,被杜九言看的心頭一跳,垂下了眼簾。

  “你想賠償多少錢?”杜九言沒頭沒尾地問毛獻友,“還是一萬兩嗎?”

  毛獻友看向夏百川,夏百川和他點了頭,他才回道:“是!”

  “那,你關(guān)心你繼子的死因嗎?”杜九言問道。

  毛獻友回道:“杜先生說笑了,我們一直在等西南給的交代。就是不知道,杜先生今天作為原告和此案一起審,告的是什么名目,告的是誰。”

  “告你!”杜九言看著他,“殺子訛錢!”

  毛獻友猛然抬頭看向杜九言,臉色瞬間一變,繼而開口道:“杜先生又說笑了,我怎么可能殺我虎子。”

  “杜先生,您告毛獻友殺人之罪,這么說,案子已經(jīng)查破了?”夏百川問道。

  杜九言頷首,“破了!”說著,沖著吳典寅拱了拱手,道:“半個月前,毛寅死在房中,我查探了現(xiàn)場,只有兩個線索,第一、床頭留下了撓痕,第二、死者周身膚色蠟黃!”

  “死者的死因,成了迷!沒有死因本案根本無法下手,毫無頭緒。”

  “于是,我做了決定,解剖尸體查死因!”杜九言拿了邵陽縣衙案件卷宗,“尸體解剖后,我們發(fā)現(xiàn),毛寅體內(nèi)的肝、脾以及腎都有不同程度的腫大。仵作和邵陽胡大夫就此給出了結(jié)論,毛寅死于食物過敏。”

  “什么是過敏?”吳典寅問道。

  “每個人的身體不同,有的人天生不能吃海貨,但凡碰一碰就會喉頭腫大,周身起紅斑,輕則呼吸困難重則有性命之憂。為此,我查閱了邵陽數(shù)家醫(yī)館的病者錄,在這十年間,邵陽一共發(fā)生了八十三例海貨過敏的病,因此死去的人,有十六個!”

  “你的意思是,毛寅也是不能吃海貨?”吳典寅問道。

  “不可能!毛寅最喜歡吃的就是魚蝦蟹。”毛獻友回道。

  杜九言搖頭,“過敏的東西很多,有的人在春天對花粉過敏,有的人終生不能吃花生,有的人不能吃黃豆和豆腐,五花八門難以圈定。我提到海貨和這些食物,是舉例,意在讓各位明白,這種病的特點。”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吳典寅點頭。

  杜九言看著毛獻友,道:“毛獻友,你和郭氏雖半路夫妻,卻卻成親多年。毛寅八歲時他生父去世,兩年后你們成親,算算時間你也做毛寅父親足有十年之久。”

  “且,你們還是同村,你和毛寅生父算起來還是五服內(nèi)的堂兄弟,你……不知道毛寅對什么食物忌口?”

  毛獻友搖頭,“我不知道。這件事他親生母親都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類似的情況。、”

  杜九言話鋒一轉(zhuǎn),提高了嗓門,道:“你為何約毛寅在隆慶寺見面?”

  毛獻友一抖。

  “隆慶寺和毛寅的死,有關(guān)?”吳典寅問道。

  “這世上有一種人,不能吃蠶豆,甚至于連蠶豆開花時的花粉都不能碰!”杜九言看著毛獻友,“一旦碰到,輕則皮膚發(fā)黃腹瀉頭暈,重則會在兩三天內(nèi)迅速臟器衰竭而死亡!”

  “而隆慶寺的后院,卻種了滿滿一院子的蠶豆。毛寅如約去的那天,正是蠶豆開花的時間,在我們看不見的四周,飄著的都是花粉。”

  “尋常人無所謂,可毛寅不可以。所以,等他從隆慶寺回到家中又返回西南的第二天,他開始周身發(fā)黃,腹痛嘔吐出現(xiàn)了癥狀,或許他想忍一忍,或許他覺得無所謂,但沒有想到,那天夜里,他沒有熬住,丟了性命。”

  “所以,毛寅是你殺的,你的動機就是,他死后你和西南訛詐的這一萬兩銀子。”

  毛獻友開始流汗。

  夏百川拱手,道:“杜先生,你又如何證明,是毛獻友約毛寅去的隆慶寺,可有證人?”

  他雖沒有針對毛寅的死因親自調(diào)查,但就通過杜九言說的這些,也能輕松應(yīng)對。這個案子就像一只沒有腳的鳥,只能浮在空中,而沒有具體的落腳點。

  杜九言說清楚容易,但是想辯訟并且定罪,卻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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