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
似有若無的沉香煙從螺鈿熏盒內飄渺升起。濕度五十五,溫度二十二度的室內, 繡眼與七彩文鳥的叫聲, 偶爾會從中院的廊下輕輕打攪一下安逸恬靜的新宅。
線襪踏在居席上的沉悶空洞,推拉門的木頭開合聲,只在特定早一點的時間才會略頻繁一些。
毛尖先生一大早就來了, 帶著二十幾盆昨天剛催好的玉玲瓏水仙, 換下了前日送來的小山茶盆景, 捎帶他還蹭了早飯。
吃罷飯他就自己尋了屬于自己的那只青色杯, 泡了野茶水, 盤腿坐在議事廳的廊下安靜的聽一個小時水琴滴水聲,他才肯走。
江鴿子的新居,早上的訪客總是很多的,一般有個十來位, 他們也許認識或素不相識。
人來一般也不空手,會帶一些名貴的香料, 茶葉,自己寫的詩集,扇面等小玩意兒作為禮物送給主家。
偶爾他們也送活物到家里, 比如毛色美麗的貓咪,品種稀罕的烏龜, 聲音漂亮的鳥雀……
這家里廊下掛著的二十多只鳥籠里的活物, 便都是這樣來的。
待這家的管家收了禮物,客人們便獲得了心靈上的自在,紛紛到屋內尋了自己的杯子, 自己烹好茶水,一起坐在廊下也不交談就安靜的坐著。
坐著聽雪水沿著女貞葉的葉脈,葉片緩緩滑入一節竹筒,每一分鐘或者更短的時間,它便會順著竹筒滾珠入甕琴,在心靈上收一聲恰恰好的“滴答!”
隨著水聲落入靈魂,世上一切情緒都會被瞬間清洗干凈,人整個的狀態都會被水聲波震蕩的空靈起來。
桿子爺家的中院還是什么都沒有,只有養了三十多只老龜的水池,生滿苔蘚的假山,一院子頂的翠綠女貞葉兒,及早就享譽園林藝術界的那一聲滴水。
據他們說,找了關系隨熟人來這里坐上一坐,吃上一杯野茶,悟上一悟,藝術靈感就會不要錢一般從天墜落。
便是不懂藝術,來這里感悟一下人生那也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江鴿子住的地方,已經慢慢有了一種叫做品味的東西。當然品味這東西他是看不到的,那原就是旁人羨慕出的奇妙玩意兒。
而隨著帝國藝術金獎名氣,這兒漸漸就成了一座名園。
他們管這里叫《三巷心居》。
就連江鴿子咸魚居的那副對聯,都成了符合藝術觀的一副名聯。
地球人裝逼無形的那句,我有一支八二年的拉菲。在蓋爾藝術界就變成,我在三巷心居有一只屬于我的杯子。
在江鴿子議事堂的夾角,有兩座紅酸枝的古董五層柜,那里面放著最少兩百 只粗陶燒制的杯子,而杯子的主人江鴿子大部分不認識。
一般他們就是跟著像是九德先生這樣的引薦人到家里,留了名片戚刃就會給他們定制一盞刻了本名的茶杯。
這樣客人下次來了,就會主動找到杯子,自己去開悟了。
當然,九德先生他們是不會輕易帶人來家里的,可是一人帶一個,時間久了也放了兩柜杯子。
然后忽然有一天,這些人就奇妙的形成了一個圈子,再不帶外人進來了,從此那杯子數目便固定了下來,某些奇異的規矩便悄然施行起來。
而交際圈里的那句話,又慢慢變成,我可以帶你去那座園子坐坐,你可以用我的杯子吃一杯茶。
嘿!那還真是好大的人情送出去了。
一□□零年初春一月尾,年節方過,空中仍有零星散雪飄落,室外氣溫零下九度左右。
江鴿子心靈畏寒,便是入春也不太愛動彈,看他精神倦怠,戚刃便從這家神奇的庫房,翻找出十幾個一模一樣的螺鈿香薰盒子,燒了養心安神的沉香。
沉香是訪客送的小禮品,東西昂貴,不燒就可惜了。
他當然能認得出這些玩意是古董。可再是古董,在這個家里也就是個生活器物,一模一樣的有恁多,什么剔紅的,朱漆的,描金的,螺鈿的……他家長官的倉庫就像帝國博物館的雜項類倉庫,正經的大器很少,亂七八糟的倒是一大堆。
如今戚刃每天的生活就是,將那些東西找出來,擺放在這家的各種角落,把這家的品味慢慢養出來。
作為閣下的生活侍從官,他甚至覺著自己越來越像個莊園管家了。
你說安全?這世上,還有比立了規矩不許盜竊的老三巷更加安全的地方?周松淳那家伙都把一幕山莊重要點的文件,拿到他三樓的客房去存放。
那間三樓一言難盡的閣樓,現在算是被他徹底霸占了。
還是在這天大早,戚刃如常的先在黎明帶侍從官們出早操,接著一人挎著一個菜籃子的跑到早市,跟段太太她們組團搶購,等到七點多的時候,他又帶著侍從官們,拿著軟布將家里從上到下,來回再少擦拭三次。
如果不了解真相,如今誰能看出干家務上癮的戚刃,還有承包了一座城綠化的幼芽隊是軍人?
上午九點左右,毛尖先生剛走,后院的木門便被人緩緩推開。
能進這家大門的,便是被江鴿子允許自由進入的近人。
戚刃聽到響動趕忙迎過去,還沒等他笑呢,他的整個臉部表情便微妙的僵了。
這位客人從血緣上來說,算是他家閣下的舅舅,然而他家閣下堅決不認這份血緣,卻也沒拒絕這位自由出入。
這位原名邢旭卓,他跟關先生結了口頭的契約,自愿隨了關氏名叫暖陽。
他沒有工作,沒有與伴侶的結契文檔,
聽說那位關先生為了婚事,都被取消了繼承權了。
私下里,他們這些侍從管這位叫做三無先生。
“是先生您啊!”
關暖陽笑瞇瞇的將大衣遞給侍從,接著炫耀一般的將手里的判決書,從戚刃眼前晃了一下道:“判決下來了。”
戚刃聞言倒是一驚,接著面露驚喜的道:“這么快?”
暖陽聞言輕笑:“不快了,十多年了呢!”
戚刃表情一頓,立刻誠懇道歉道:“是我失禮了,再次恭喜您云開見日,沉冤得雪,閣下聽到這樣的好消息,也一定會高興的。”
暖陽聞言,眉眼便徹底舒展,笑的十分開心的點點頭道:“是呀!是啊!我剛下飛艇就直接來了。”說到這里,他看看掛在玄關的鐘表笑道:“鴿子啊……嘿!肯定沒有起呢,你別管了,我去找他。”
說完,他便腳步輕盈的離開了。
戚刃并沒有阻擋這位,也不覺著這位去打攪閣下的睡眠有什么失禮的地方,在這個家里,江先生,殿下,周先生,還有這位都是真正對閣下好的人,也是閣下心里并不設防的人。
私心講他還愿意這位進去呢!好歹也把他家閣下從該死的被子卷兒里挽救出來吧,這一天天的沒完沒了的睡覺,也真是夠了。
閣下難道是蛇么?可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啊!冬眠結束了呢。
暖陽聽不到戚刃的心之腹誹,他笑瞇瞇的穿過昂長的屋廊,到了二層主臥,拉開推門之后,便看到一副六扇的款彩的花鳥屏風。
他輕笑著,順手將屏風折合起來,而隨著屏風折疊,就能看到我們的桿子爺,正小臉紅撲撲的擁著一床銀鳳真絲錦緞被在呼呼大睡。
“這孩子,可真能睡的。”
暖陽無奈搖頭,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幫著他從上到下掖了一次被角兒,掖完,他就跪坐在江鴿子面前,低頭滿面慈愛的看了起來。
啊!我的大外甥真好看啊!怎么那么乖呢?
啊!我的大外甥的睫毛真長啊!奶皮子那么嫩呢!
啊,我的大外甥怎么這樣好看啊!
被人這樣盯著,就是再好的睡眠質量,也睡不下去了。
江鴿子無奈的在被子里蹭了幾下,將神識從荊棘地圖里□□,緩緩睜眼,帶著足夠矛盾的眼神,盯著暖陽嘆了一口氣道。
“你怎么來了?”
他對這位親情談不上,同情是足夠的。又不是山石木頭,沒有人類的情感,而作為某種意義上的共同受害者,他還欠了這位好大的人情的。
他不了解真相,就沒有從本根上給那孩子復仇,如果不是這位執著的收集證據,那孩子的冤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死了都不瞑目吧。
再加上這位被生活逼迫的相當睿智機巧,往常如沐春風,最會與人相處。他與江鴿子來往,江鴿子不喜歡,他就再也沒有喊過他楠楠,也沒有以長輩自居,甚至江鴿子不許關秋安進入老三巷,他也沒有給他說句半句好話。
江鴿子從不討厭聰明人,尤其是這樣靠著自己的毅力,把自己從深潭里□□的,具有強大意志的聰明人尤其招他待見。
暖陽笑瞇瞇的晃了一下判決書,晃完就隨手丟到一邊道:“我來告別,新的一□□零年~案件完結,我去璞倉拿了判決書,然后下月十二,我就出國深造了。”
江鴿子聞言驚訝:“這么快!”
說完他從被窩里爬起來,也沒有去看那份判決,只走到臥室一邊的墻壁面前,按動機關,進入了一間上等精膠木裝修成的盥洗室,開始刷牙洗臉,好歹把自己收拾個人樣子出來。
暖陽跟在他身后嘮叨著:“我走的是特殊通道,證據那么鐵,又準備的那么齊全,呵~他們再做不好,這個國家也就沒啥希望了,就等著就破滅吧!”
將漱口水吐出,江鴿子拿起毛巾抿了一下嘴角:“恩,判決結果?”
暖陽冷笑:“就是我跟你說的那樣,關了十幾個替死鬼,下月登報道歉,原案辦案人員停職調查,端氏停牌整頓一年,涉案管理階層全部停職等待處理結果,最后民事賠償上我大概能拿到一千五百貫左右的賠償金……”
將臉從熱水里掙扎出來,江鴿子驚訝的回頭問:“一千五百貫這么少?”
暖陽聞言輕笑:“傻孩子想什么呢?這是按照常輝郡企業工人平均工資,翻了三倍給的最高賠償了。”
是啊!不少了。
對于如今的暖陽還有鴿子來說,一千五百貫不是個數目,可對于生活在這片土壤上的小庶民來說,它甚至是可以花一輩子的錢兒了。
盥洗室里,剃須器的輕微躁動響起,暖陽安靜了好半天才說:“一千五百貫啊,可以買咱倆兩段人生了,怎么能說少呢!”
江鴿子刮胡子的手停頓了一下后,不高不低的回了一聲恩。
這案后一切人的悲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們的悲催命運再令人唏噓,也跟本案在法律上沒有關系。
殘忍的說,它們叫做連鎖反應。
法官至多因為同情,對涉案罪犯在量刑上從重處理,然后也就沒有然后了。
屋子里傳出穿透人心的流水聲,安靜片刻,暖陽倒是用有些遲疑的語氣說到:“雖然這話你肯定不愛聽,可來的時候我看到蔣增益了,他跟他家人也遞了民事訴狀到最高法庭,要求了新的賠償金,我的律師告訴我,那邊要求了一萬貫賠償金。”
江鴿子順嘴哦了一聲,將毛巾一掛,帶著暖陽回到臥室。
此時臥室的被具已經被收拾好,在中間的居席上,一張待客的小餐桌被鋪好,江鴿子的老三巷款的舊式早點,正冒著騰騰熱氣。
江鴿子讓了一句:“你~吃了么?”
暖陽搖搖頭:“我在飛艇上吃了。”
他們一起坐下,暖陽一邊親自執筷子給大外甥侍奉早點,一邊在他耳邊囑咐:“你呀,以后就離那家人遠一點,屎殼郎滾糞球,那球兒再圓滑,滾過的地方也是臭一路的,可別污了你……”
江鴿子聞言撇嘴:“吃飯呢!”
“哦!抱歉!并非我挑唆,只是……那畜類品性懦弱,毫無擔當,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既然當初已經斷干凈了,也是你的福分,你啊!就好好惜福吧!”
江鴿子咽下油條,神情古怪的瞥了暖陽一眼道:“你管這個叫福氣?”
暖陽確定的點點頭:“對!福氣!以后遇事要往好了想,不然日子可難過死了,你說呢?”
他們正說著,屋外傳來一陣小跑的聲音,能在這樓里肆無忌憚飛奔的,也就是周松淳了。
周松淳滿面帶笑的進屋,一進屋他便先沖著暖陽一頓恭喜。
“我聽他們說了,恭喜!”
“多謝,總算是能昂頭挺胸的出國門了,不然海關閘口都進不去呢。”
周松淳恭喜完,便熟稔的找到地方按動機關,一部電視便直接從屋頂吊了下來。
周松淳興奮的打開電視,調了帝國頻道后,他便一屁股坐在江鴿子身邊,用遮蓋不住喜意的調子道:“鴿子!早間新聞,咱殿下正式立國了!九州大半皇室都宣布加入北燕能源開發計劃了……鴿子,我們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啊。”
江鴿子看著屏幕上坐在發言人身后的女皇陛下,微微的瞥了一下嘴兒。
他心想,這位的“福氣”也真是不小呢。
一□□零年,一月三十號。中州皇子李愛正式宣布九州北燕帝國成立,北燕將并入九州邦聯,沿用九州通用法典,貨幣使用九州通用貨幣……
同天,九州皇室聯合聲明,將調動所有資金,啟動蓋爾最大能源基地十年建設計劃。
同天,北燕皇帝李愛宣布,北燕不設國會,將沿用舊式王位繼承制。北燕不做人口遷移計劃,只將他原皇子舊承襲的職官,軍隊納入北燕。將以聘用形式,雇傭外籍科研人員進入北燕,成立九州最大的科研機構,北燕科技研究中心……
同天,金宮古巫連燕子宣布,正式加入北燕,祭壇未央宮……
隨著新聞主持人的一串消息播出,江鴿子終于被未央宮三個字,驚的咳嗽起來。
倒是坐在他身邊的周松淳嘆息了一聲道:“贊美偉大的皇帝陛下,未央宮!恩,以前讀書也見未央。那時候老師說,未央即長生平安的意思,殿下……哦,陛下這個名字起的好,比金宮可好聽多了。”
江鴿子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俞東池的心思,他倒是好奇俞東池給周松淳封了個什么官兒?
這貨如此忠誠,就怎么的也得是個鐵帽子王吧,還得是世襲罔替那種。
作者有話要說: 十月!上禮,還人情,到處都是辦喜事的。
人到中年,各種應酬真是占用了你一切精力,偏我明年還要嫁小牛,現在誰也不敢得罪!
郁悶!啊啊啊啊啊!
到家都十二點了,強打精神碼出一章,有些澀,下一章我加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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