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此為防盜章 第二天一大早,四太太跟自己的妯娌二太太拿著抹布來家里幫忙。
好些天了, 江鴿子這邊被造的不像樣子, 她家里的老太太,老頭兒心疼, 就叫她們早點來給收拾一下。
還有,那鄧家的老奶奶昨晚就可憐巴巴的來家里,守著他家的二樓窗子,往這邊看了一夜,天明老太太才離開。
這是生怕桿子爺攆人出來呢。
旁人不知道, 可四太太是清楚的,鴿子壓根不是這樣兒的人!
她本想擠兌幾句,又看看這老太太的可憐樣子,到底難聽的話她就沒說出口。
才將她男人大早上出工,又急匆匆回來,悄悄跟她又是憤怒,又是氣惱著說, 有人良心都給狗吃了!
老街坊忙來忙去的, 誰能想到那林家的人, 鄧家的人, 竟都一家剩下一個老奶奶看門戶, 那兩家人都早起的時候, 就收拾好行李, 拖兒帶女的都悄悄的走了。
走了?
走哪兒去呀?
四太太悄悄在二太太耳朵邊嘀咕了幾句。
二太太頓時一臉驚容, 喊出了聲:“!走了……怎么能走了?這老街坊忙來忙去……圖的是啥呦?”
四太太趕緊亂比劃, 甚至想堵住她的嘴巴。
她壓低聲音說:“留下干嘛?見天看債主在眼前兒晃悠?整天提心吊膽……”
說到這里,她臉上詭異的竟然露出一些理解來:“哎呀,那家里面不還都剩著個老太太么,也沒走完!
二太太撇嘴:“怪不得那孩子會尋死呢……”
四太太不由的就想起,一群人忙來忙去,她家老掌柜卻莫名其妙說過一句話:“也不都是好種子,有的玩意兒天生就長不大,葉爛了,往根上尋緣由去……早年老戲班兒的事兒……嘖!都是什么鳥毛玩意兒!”
四太太心酸了一下,想起這事兒的頭尾,便覺著人生無奈,她想著,今后家里的孩崽子若是敢這樣兒,不必等旁人,她先動手掐死他們。
這人跟人,還真的是不一樣呢!
江鴿子大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甩包袱沒甩成,就滿臉的不高興。
連賜還好說,江鴿子下意識的給他分了類。
跟自己一類。
至于剩下這三個,這基本就是沒有用處的渣渣。
這三個死皮賴臉的來家里做什么?
啥也不會,什么也不懂,這就是三個傻子。
他指著家門口的一堆兒零碎問四太太:“嫂子?這都是啥?”
說完,手又在角落比劃了一下。
“這亂七八糟的!”
四太太抬頭看看門口的一堆破鋪蓋,外加脫了漆水的老樂器,什么三弦琴,老堂鼓,二胡,鐵琵琶……
又看看可憐巴巴的三只奶貓子。
便滿面羞愧,又無奈的啐了一口說:“您可說說?這都是啥玩意兒啊!”
她也生氣了!
怎么能跑呢?
想到這里,四太太拉著江鴿子在角落嘀嘀咕咕的說了好半天兒。
江鴿子有些震驚,他是真的沒有想著去再找麻煩的。
怎么能怕成這樣呢?
家都不要就跑了?
他剛要開口,樓梯上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連賜一臉興奮的拿著自己的戶籍本子下了樓,對江鴿子大聲說:“鴿子!鴿子!你給我起個名兒唄?”
江鴿子煩躁的回了句:“叫討厭!這些人真是討厭!咋那么討厭呢!”
連賜是個厚臉皮,他將江鴿子的話去除水分,只撿著自己愛聽的那部分解釋說:“好!挺好!江鴿子,厭?燕!連燕子,恩……我就叫燕了……”
江鴿子無奈的扭臉看他。
“傻……子!”
連賜屏蔽這些雜音兒,他說完,又厚著臉皮跟江鴿子要了車錢,拿了江鴿子的戶籍本子,穿著他最愛的,江鴿子手縫的老衫就出了門。
滿面都是美滋滋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美個什么勁兒。
見他走了,江鴿子才回頭看著家里的這三個斷胳膊斷腿兒的開始發(fā)愁。
“真不要你們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確認。
何明川坐在屋子角,挺茫然的點點頭:“恩……不,恩!”
他想說,我家里是要我的。
可又想起來,自己的好兄弟是沒了家的,便只能點頭承認自己也是一樣的凄慘。
脖子裹著紗布的林苑春撐著墻壁,慢慢坐了起來,改成跪姿,如今,他眼神里到底是有了情緒,感覺整個人略活泛一些了。
昨晚他媽來過,就站在門口,一邊放東西,一邊哭!
桿子爺家里的八扇門都大開著,他們?nèi)妥诮锹淅,安靜的看著!
林苑春他媽不想走,又被父親打了個耳光,又被他大哥彎腰一抗上肩膀跑了。
大概天明的時候,鄧長農(nóng)的奶奶又從對門出來。
那會天已經(jīng)有了光亮,他們看著老太太一層一層撩起自己的衣裳,從貼著肚子的布兜兜里,取出一個小手帕,將里面為數(shù)不多的一把零錢取出,認真的卷好,都塞到了鄧長農(nóng)的鋪蓋里。
鄧長農(nóng)想喊老太太來著,卻含著眼淚生生的忍住了。
他咬著自己的胳膊,咬出血都不自知。
看看這三位,再看看門口那堆東西。
江鴿子聳聳肩,到底無奈的搖搖頭,回頭說了句:“那……都起來吧,把你們的東西拿著,跟我走。”
四太太看著江鴿子的背影兒,好半天兒,她伸出手,左右給了自己一個大巴掌,罵自己到:“叫你多管閑事兒,這都是什么破事兒。!”
她婆婆趴在對門的二樓,抹著眼淚,一邊看,一邊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陽光下,江鴿子斜挎著一個鼓囊的布包兒,一邊背著手跟老街坊打招呼,一邊往街口走。
說來奇怪,今兒邪乎的很,竟沒人搭理他?
平時很愛熱鬧的街坊,都下意識的回避了,而且遠遠見到他,躲開的躲開,關(guān)門的關(guān)門……
江鴿子越走越郁悶,他不停的回頭看身后這三個闖禍秧子,這三個平時是缺了什么徳?出來跟猛鬼巡街一般!
何明川低著頭,抿著嘴,愧的不敢抬頭。
倒是背著何明川的鄧長農(nóng)小心翼翼的解釋一句:“桿子爺……”
“甭這樣子喊,咱四個同歲!
更加尷尬了!
“……他們不是躲我們呢,是怕我們不好意思才不出來跟您說話呢!
這樣!
江鴿子點點頭,來這邊住了四年多了,除了做任務(wù),他雖也不愛出門,卻也是受歡迎的,尤其是奶奶大媽階層,那基本就是無敵。
這種冷遇可還是第一次呢。
他回頭譏諷:“瞧瞧你們這股子人味兒!都臭大街了!”
何明川他們?nèi)齻低頭不吭氣的走著,渾身若有針扎一般難受。
幾個人一起走到巷子口,來到老戲臺的桿子面前。
江鴿子停住了腳步,他先是看看那根屬于自己的黑桿子。
又在心里,又第一萬次的問自己:“難到我是猴子么?”
無它,這根桿子實在跟地球悟空兄長用的那根有些相似。
它有四米長,比地球撐桿跳的桿子大約粗一倍,兩頭包鐵篆花,中間刻著當初籍道的圣旨,歲月久了,它從白桿子變成了如今的黑桿子。
陽光下,桿子全身泛著老皮殼的油光,神秘而又臟兮兮的。
那桿子入土一米半,露在地面的桿身外,街坊集資,還用加厚的玻璃罩很珍惜的將它圍了起來。
就連江鴿子也只觸摸過它一回,那次,他透過這根桿子,感覺到它身上有很多就要干涸的根系,正貪婪的想跟大地鏈接,潤養(yǎng)自己的身體。
江鴿子順手將桿子丟了出去,它就一頭扎入大地,到現(xiàn)在還半復(fù)活狀態(tài)。
這是一根有生命的活著的玩意兒,很詭異,又摸不透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它因江鴿子的接近而欣喜,便活躍的于泥土下伸出一些筋脈,悄悄的撩著江鴿子的褲腳。
呦,這是表功呢!
江鴿子啼笑皆非,又想想最近發(fā)生的事兒,這人靠不住,卻總有靠得住的,雖然,這也算得不得是個人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外圈的水泥臺子,于內(nèi)心好好的夸獎了一番之后,便抬頭四面打量,接著徑直走到戲臺的青石墻邊,跟一個眼上蒙著黑眼罩老瞎子彎腰打招呼:“薛班主,您老,這是曬太陽呢?”
老瞎子愣了一下,慢慢扶墻坐好了,一邊起來他還一邊嘮叨:“恩……好不容易有點暖和勁兒……我就出來曬曬……我這老胳膊老腿兒,一下雨就骨頭筋兒都不舒坦,哎呦,這可真是老了……”
嘴上說自己是老了,可這老瞎子的聲音卻意外的好聽,清亮,低沉,有磁性。
江鴿子攙了一把說:““可不是!今兒天老爺慈悲,總算舍得出來露臉了。”
老瞎子又支著耳朵聽聽,然后笑瞇瞇的點點頭問:“這稀罕勁兒的,桿子爺?您有事兒?”
這位薛班主,他家原來有個大戲班在牛角頭巷來著,大概是三十年前的事兒了,一個戲班出去,就只回來他一個人。
回來時,他眼睛罩著黑布,說自己眼睛瞎了。
至于當年發(fā)生了什么事兒,這位沒有說,老街坊也不好意思戳人家心口,只是知道他賣了家里的屋子,又不知道把錢寄給誰了。
他家沒了,就搬著鋪蓋來到街邊的老戲臺下面住著。
老三巷的這個老戲臺,是按照五百年前的老規(guī)矩建造的。
它上下四層,有住演員的地下室,有放行頭,裝扮的一層,唱戲的二層,還有扮神仙戲從上往下吊人的閣樓。
而且,這個戲臺從法律上來說,是衙門與街下鄉(xiāng)紳一起建造,作用呢,就是給各地的桿子爺預(yù)備著抬籍道開國帝過來看戲的特殊場地。
江鴿子沒有此地的產(chǎn)權(quán),卻有使用權(quán),管理權(quán)。
非但老戲臺是桿子爺?shù),戲臺四面五十米左右的看戲場子,也是歸桿子爺支配的。
不拘那一屆桿子爺,這外面是誰的桿子,這塊地方就歸誰。
薛班主站穩(wěn),又對著江鴿子行禮。
江鴿子連忙攔住了他:“您可別,都啥時代了,沒這么多規(guī)矩!
可老瞎子卻說:“那可不行!您跟別的桿子不一樣!他們啊……那就是個傻光棍兒,攪尿的橫桿兒,還以為自己多大了不起!能跟您比?您可不一樣,對吧?您是真神人,來……我給您見禮,我謝謝您老許我一片屋檐兒……”
可別小看這老戲臺的地下室,那下面好著呢,有二十五六間的二十平米左右的隔間兒,還有地下井,灶臺,能生火做飯,還冬暖夏涼,住人還是很不錯的。
江鴿子笑笑說:“您老快拉倒吧,每次都這樣!我看您就是騙點肉干兒吃!
說完,江鴿子把肩膀上布包拿下來,給老瞎子掛上,掛好了他才說:“這不,我給您找了三個鄰居,以后呀,您有事兒,就打發(fā)他們?nèi)齻去給您忙活!
老瞎子捂著牛肉干袋子本來還高興來著,一聽三個,他就愣了,很納悶的問:“誰呀?”
江鴿子就著他耳朵嘀咕了一句,老瞎子吸吸鼻子冷笑著說:“這幾家王八蛋到精明,給您老倒垃圾來了這是!這三傻子能干啥?唱戲扮個假山都扮不好的多余玩意兒,您這是被騙了吧?”
騙倒是不至于的。
江鴿子看看低著頭這三位,倒是也沒給這幾個臉面,他很直白的說:“我也不愿意收留他們,您說的對!這就是三個沒啥用處的傻子!可他們一身欠賬,萬數(shù)貫的外債,老黃的職位也給他們抖塌鍋了。
哎……就只能送他們住到這邊兒住著,以后呀,他們自己的飯碗,自己找鍋,反正我哪兒是沒飯吃給他們的!
老瞎子想想,點點頭:“也成,也是您的仁義,好歹有個窩兒……他們家……”
老瞎子像是想起什么來。
半響,他又輕笑著搖搖頭說:“哎,可惜了……”
江鴿子扶著他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安排:“老哥哥,明兒你那下面收拾,收拾,這馬上搬遷了,我跟段家哥哥們商議好了,那邊破土動工,家具就先上戲臺,我們也住您隔壁去……”
老瞎子點點頭,腳步卻忽然止住,腦袋卻往牛角街那邊看去,雖他看不到,江鴿子卻能從他臉上看出足夠的哀傷來。
好半天兒,這老人家有些悵然的說:“哎……徹底是沒有嘍,拆嘍,回不去了!”
說完,他從懷里摸出一圈鑰匙,拿著自己的盲杖,背著自己的老琵琶,點著地面兒在前面帶路。
江鴿子站在原地沒走,他看看呆愣的這三位,就說:“你們跟著薛爺爺吧,以后,你們的人生,自己把握好,我就送到這里了!
何明川左右無依無靠的看看,好半天兒他才說:“那……那位連先生呢?”
他是說債主連賜。
江鴿子有些煩躁的擺擺手:“你們不用管他,先養(yǎng)好傷,明兒你們出去賺錢,有富裕的,就來還連先生一些,一輩子長著呢,以后……可長點腦子吧……”
江鴿子就這樣丟下了三個大包袱,轉(zhuǎn)身,身心輕松地離開了。
誰的命運,誰把握去,他可管不了太多了。
話說連賜,他大早上去了常輝郡的宗室管理局。
人家態(tài)度很好,特意打了電話認證了身份,又拿著他的資料對了戶。
因為是辦理入籍,對方還很詫異,要知道入貴族宗室籍的有的是,宗室后裔與平民并戶,這個倒是少。
如此,就添了好多項麻煩與手續(xù)。
虧了連賜是被家里正式趕出來的,那邊算了他的分枝。如今他一個人做自己的主,倒也省了大麻煩。
被家里攆出來的絕望,如今連賜是完全沒有了。
他就遺憾一件事,從前可以拿三份兒的錢糧補貼,現(xiàn)今就只有最少的一份兒宗室局的補貼,這個一個月能有五十貫左右,是屬于宗家子的最低檔。
五十貫!
這個距離目標就有些遠了……
一直到半下午,連賜總算是拿到了新的戶籍本子。
在這本戶籍本子上,他正式改名叫連燕子,而江鴿子算是他的戶主。
至于過去種種,連燕子只當,那是一場幻夢了。
連燕子小心翼翼的將戶籍本子放在懷里,沒半點難過,他甚至是雀躍的,歡喜異常的,心臟都砰砰跳的要出來了。
他覺著,他徹底自由了。
他沒想到江鴿子能輕易的給他戶籍本子,更沒想到……他可以這樣隨便的就把自己的人生,拴在一個僅僅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家里。
要是以前,他怕是又要死一次了吧!
連燕子輕笑著搖頭,一邊笑一邊冷血的在內(nèi)心嘲笑以前的他。
宗室局的小辦事員將最后注銷手續(xù)遞給了面前這位,他小心翼翼的問:“貴人,那您~還有別的吩咐么?”
連燕子搖頭,臉蛋都因興奮而變的紅嘟嘟的。
竟把個辦手續(xù)的小辦事員,看的魂魄飄飛一般,整個身體都虛無了。
連燕子來回端詳那幾張紙,最后,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抓了一把牛肉干到辦公室桌上招呼到:“來來,吃個肉干,沾沾喜氣!”
小辦事員顫巍巍接過牛肉干,用雙手捧著。
如今常輝郡宗室局就是個強撐的架子,自打外姓王被驅(qū)逐了,他們這個單位,上下百十號人也就給七八位芝麻士人服務(wù),這有著巫系背景的魚龍牌子,他們還是頭回見。
小辦事員看連賜心情好,就小心翼翼的問:“貴人,要是郡里有祭臺的工作,您老接不接?常輝這邊祭臺不納稅,政策還是很優(yōu)惠的,我們還有額外的補助呢!”
他是很想討好美人的。
連賜卻捂著胸口,臉上笑瞇瞇的說:“不接!傻子才接……你當人人都能耍猴呢!”
說,凡人出門,柴米油鹽醬醋茶。
江鴿子出門,豬狗牛羊,大紅花。
初春的冷雨,打在牛角巷的青石板路面上。
眼睛看到的,是巷子口兩棵古老巨槐下,雨霧繚繞小長街,人從里面出來,帶著著三二分仙氣兒。
耳朵里聽到的,是路口打牛奶的銅鈴聲,結(jié)伙上班的自行車鈴鐺聲,附近工廠大喇叭播報新聞聲,洋傘支開的彭彭聲,還有兒童穿著小雨靴踩水的嬉鬧聲,高跟鞋兒踏在石板路的咔噠聲……
后,不知道哪位老先生打開了洋匣子,古老的戲劇絲弦遠遠近近,熱熱鬧鬧的這老三巷的一天,便慢慢揭開了幕布。
(https://www.dzxsw.cc/book/62777/384535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