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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許是怕江鴿子不去, 關山阿黎大早上就來老戲臺接江鴿子。

  其實他還真是想太多。

  江鴿子不是排斥俞東池的社會圈子,他只是不想費心思跟那些人應酬罷了。

  那些人的看不起, 然而他何嘗不是也在看不起人家。

  既然雙方內心都不愿深交, 那就最好連朋友都別做。

  可是, 如今俞東池主持超度大會,去祭奠超度本地的冤魂, 身為本城桿子,這個是應該支援, 支持的份內事。

  這天早上,江鴿子戒了自己的早餐, 洗了澡, 穿了一套麻色老衫, 腳上套了走麻繩的千納底兒布鞋。

  地球人講究個披麻戴孝, 不像這邊人, 再窮的人家, 都會預備服喪祭服。

  聽關山阿黎說, 古巫已經到了龍爪凹墓葬群附近。

  而那里,有幾千數的遠古魂魄徘徊不走。

  足有幾千這個數字深深的震撼到了江鴿子。

  出于對生命的敬畏, 也把自己當做后生晚輩, 給那些亡魂著一上午的孝, 意思一下, 誠懇的送人家離開, 也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江鴿子今天不穿祭奠禮服, 也不是他不懂規矩, 其實是他沒有。

  他以前孤家寡人一個,認為自己沒啥血親,也沒啥人值得他為對方穿祭服的。

  他就有一套祭祀的禮袍,還是中州那邊送來的年節祭祖袍服。

  這個可不能穿錯了。

  祭祀是給神的,祭奠是給鬼的。

  一個可穿燦爛一些,而祭奠是要著七層黑的。

  從今往后,他怕是也得定做一身了。

  現在的他能一樣么!這么一大家子人要擔憂,在意的人越來越多,別人不說了,反正對門那嘴賤的段老頭兒哪天因嘴賤,被人毆打致死,他拍手稱快之余,也還是愿意給他著幾天祭奠禮袍的。

  那老頭上躥下跳的煽風點火,要不是他,也不能收到那么多傳承冊子。

  君子一諾,受了人家的傳承,就得完成責任。

  街坊們都可憐巴巴的等著他開口呢!

  該怎么辦?

  他哪兒懂藝術啊!

  那個老東西!整天胡說八道的,真是哪兒都有他,自己家里還一堆破事兒擺不清楚呢!

  一邊想著心事兒,江鴿子一邊往外走著。

  俞東池那邊來的消息,說常輝郡附近,龍爪凹一代,大型的墓葬群約有二十多處,因蓋爾的世界有神靈,有鬼怪,這邊沒有發展出摸金校尉這個職業。

  保存完好的墓葬群,可以全部挖掘保護之后,修建最少三個博物館。

  總而言之,為了常輝發展也好,還是為了自己挺在意的那個事兒也好,他今天也得去謝謝俞東池。

  若是真按照關山阿黎所說,是因為自己而走龍爪凹的,那么自己這次可真是欠了俞東池的大人情了。

  然而,真的是這樣么?

  江鴿子覺著不會是這樣的。

  俞東池是個相當有原則的人,不然,也不會有出租屋,只能給藝術家服務這一條了。

  在他心目中,一城的良性發展似乎是要高于愛情的。

  當然,這是好事兒。

  連續一夜的細雨將老三巷的地面攪成了泥沼國。

  關山阿黎一看到江鴿子出來,便伸手把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扭身便往外走。

  江鴿子扶著他的大光頭喊了一句:“關山阿黎!你讓我下來!我自己有腿,會走!”

  可關山阿黎依舊自顧自的走,還悶聲說:“沒事兒,別糟蹋了你的新鞋子。”

  這是個惜物到了極致的窮逼,你跟他是不能講道理的。

  據說他因為鄧長農沒有啃完西瓜瓤,從地上撿起來,逼著他連皮都吃了下去。

  這事兒做的沒錯!

  值得夸獎!

  不過,以后他是絕對不會在他面前吃東西的。

  江鴿子無奈的不吭氣了。

  耳邊小涼風咻咻的撫過,巨人的肩膀寬闊舒服,許是高克人有自己的走路方式,反正不管他怎么行走,江鴿子就覺著,他的肩膀真的是舒服穩當的。

  除了風大點兒,基本就是vip的待遇。

  并且視線還相當的好,能看出老遠去。就是有些太引人注目了些,他們所過之處,驚嚇率還是非常高的。

  從老三巷到港口附近的軟木林,乘車大約十五分鐘,按照關山阿黎的大跨步,他一路急行,也就大概走了二十分鐘出頭。

  由此可見,古代那些貴族喜愛高克人坐 “人轎”,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們步子大體力好,就是略吹的慌。

  這都想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兒啊!

  到了地方,江鴿子腳踏實地,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被風吹的披頭散發收攏起來,還很隨意的用手腕上的布條扎了一下。

  他也不是故意留這個長發,主要是以前老三巷什么行當的都有,現在如今要收拾頭發還得出老三巷。

  他宅的要死,只要不讓他出門,他是什么委屈都能受得的。

  不過,當頭發利落了,隨著耳邊一陣海鳥的清脆鶯啼,從軟木林,還有那邊碼頭徐徐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遠。

  這軟木林顯然已經成了大量海鳥的棲息地了。

  因東岸歲月,江鴿子瞬間就對此地環境有些抗拒了。

  他慢慢閉起眼睛,一動不動的站立在了原地。

  動物看到的世界,跟人類是不一樣的。

  只有人類才會害怕自己的靈魂,它們卻知道魂魄無害,才敢在這里棲息。

  若是真的在此地修建博物館,那么大量的海鳥又要去哪兒棲息呢?

  此地氣氛真的說不上好,雖隔著一大片軟木林,江鴿子依舊在大白天能聽到鬼哭,鬼嘯……

  并且,那絕對不是幾十個靈魂能發出的嘯聲。

  只有成千上萬的鬼哭方能連成厲嘯。

  常輝郡竟然有這樣的地方?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關山阿黎看到江鴿子站在那里,緊閉雙眼,心下就有些羨慕。

  他聽殿下,還有他們說過,這位年輕的桿子六識感知敏銳,超越所有的桿子,甚至特殊事務局里最好的組員,都未必有他這樣的素質。

  那之后。他也帶隊出過被官家隱瞞,民間不知道的魔魘禁地。

  那次他帶著十五個人進去,任務完成之后,連他出來七個,折損了一大半。

  而這樣的損失,別說宗室特殊事務局那邊沒法接受,就是憑著現在僅剩的桿子數量,他自己也沒法接受。

  而江鴿子又憑什么帶著多少人進去,就能安安全全的帶著多少人出來?

  東岸的錄像,他跟自己的隊員來來回回復習不下幾百次。

  最后大家總結,他擁有巫一樣的感知,雖看不到,卻能感知到那些危險,這就是他跟其他桿子的最大不同。

  以前他對這些還只是推斷,如今他卻相信了。

  從中州來的兩位古巫大人那天也是站在軟木林的邊緣,止步閉眼,適應了很久之后,才慢慢進入的。

  古巫大人們說,他們看到了無數古戰場上的戰將,在此地徘徊。

  他們好像沒有接到退軍的命令,或說他們有戰死的打算,死之后,他們的魂魄依舊在這里無休無止的交戰著。

  已經戰斗了幾千了。

  又因千年來,這附近氣場陰冷,又總是出事,人類就繞過這片地方,任由這里荒蕪著,一直到這里繁衍出了一大片,足有萬數株的白皮軟木林子。

  關山阿黎小心翼翼的低頭問江鴿子:“您感覺到了?”

  江鴿子點點頭,他何止感覺到了,他甚至都看到了……一個邊角。

  那是一面殘破的戰旗,在狼狽的高高飄揚。

  關山阿黎張張嘴,然而到底什么都沒有問的帶著江鴿子往一條新修出來,還鋪了黑色地毯,看不到頭的一條新路上走去。

  當江鴿子腳才剛剛邁上地毯,他眼前被樹木阻隔的視線,便豁然開朗起來。

  他看到了,看到了由古戰將靈魂臆造出來的一個世界。

  面前樹林不見了,那是兩軍交戰的一大片空地,而靠著龍爪凹山的地方,還有殘舊的老城墻。

  城墻的大門緊閉著。

  空地上的兩軍士兵,正在激烈的交戰,這里既沒有戰馬,也沒有盾車,更沒有遠處的投石機,也沒有印象里戰爭場面應該燃燒起來的戰火。

  只有一片廢土塵埃在飛揚著。當那些塵埃落地,它們便化為赤壤。

  那里有的,就是憑著血肉之軀在戰斗的步兵!

  這個場面既不像地球電視劇里的三國時代,卻也不與蓋爾古代戰爭相同。

  蓋爾古代戰將的甲胄多為長甲,并騎馬作戰,而這里的戰將,他們甚至連鞋子都沒有。

  最高的指揮官沖在最前方,比盾卒跑的還前面,他們至多就是用一塊發亮的金屬護住心口的位置。至于身體其它部分,它們都坦蕩的露在空氣里,迎接每一次攻擊。

  對戰雙方相當明顯的區分了性別。

  守城的均是女子,而她們的身高卻大多卻與關山阿黎相似。

  有的女子甚至比他還要高,可肌肉的弧線卻比他均勻多了,她們是美的,充滿了無與倫比的力量美,宛若地球歐洲史詩里的女戰神一般的掌握權柄,篤定傲然,這是一群可以跟整個世界說不的威風女子。

  江鴿子都看呆了,他從不知道,女人可以美成這樣!那是一種完全可以忽略長相,以徹底綻放整個靈魂姿態的傲然挺立的美。

  她們憑著訓練有素的肌肉力量,充滿爆發力的高高躍起,手中的大彎刀劃過凌厲的弧度,大力的斬下!便能收割出一片血浪,猶如野玫瑰完全綻放,被颶風刮過,漫天都是艷紅的花瓣飄飛……

  她們沒有長發,甚至為了方便作戰,都剃了發亮的禿頭。可她們耳朵上帶著艷麗的鳥雀羽毛制成的耳環,還有脖子上染了各種色彩的骨飾玉飾,顯示了她們既能戰斗,然而愛美之心永存。

  在戰場上,女戰將們猶如男性一般,也就最多穿一件,短小的僅僅能遮蓋上身的小襖,還有粗針大線縫制的劣布短褲。

  只有指揮官可以有一塊護心片。

  斗爭當中,這些簡陋的布料幾乎無法遮體,可是她們就這樣坦蕩的戰斗著,充滿傲然的戰斗著!

  彎刀揮舞,一滴滴汗珠從她們油黑健康的皮膚上分泌出來,混著鮮血流淌下去,渲染出一大片紅土……

  竟然還有這樣的戰斗么?

  沒有性別區分,公平的以人這個最基本的姿態,去平等的對待一切,家庭,責任,還有戰爭。

  江鴿子難以想象,并已經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終于將地下城,還有女兒國,以及很多無法連接的線索全部貫通了。

  關山阿黎看江鴿子眼神呆滯,嘴巴微張,猶如被嚇到一般的呆立。

  他便問他:“您?還好吧?在看什么?”

  江鴿子一愣,再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的戰場。

  他笑著搖頭說:“沒有,就是感覺不對,雖然看不到,可……就是覺著心慌慌的,覺著這林子深處,好像有很多眼睛在窺視咱們,你覺著呢?”

  關山阿黎想了一下,十分誠懇的說:“雖然古巫大人們說此地冤魂聚集,可……不瞞您,我第一天來這里就覺著……這里仿佛很親切。”

  說到這里,巨人的臉上露出一絲隱約的紅潤,他低下頭小聲跟江鴿子說:“不瞞您,就像母親的懷抱,特別安全的那種感覺,我這樣說,您不會笑話我吧?”

  江鴿子抬頭看看那些女戰將,又看看關山阿黎。

  他說:“當然不會,您是一位誠懇坦率的人。”

  這是客套話。

  然而關山阿黎卻高興了。

  他有些羞澀的笑笑,還摸著自己的大光頭說:“我就恨不得這幾天都席地睡在這里了,來到這里,覺著自己躁動的靈魂都被安慰了一般……那種感覺很奇妙,妙極了!您是什么感覺?”

  江鴿子只是笑。

  他想,難怪了,這些女戰將也可以說是他的祖先了,他自然是親切的。

  自己來這里可沒有回到母親懷抱的感覺。

  從身高上去判斷,他的肉身都有可能是對方這群小矮子男人的后裔。

  畢竟,征服完之后,他們總會停下腳步繁衍生息的。

  歷史令人敬畏,而他何其有福,竟然看到這樣真實的第一歷史,而這樣的歷史又在時間的長河里發生過多少幕呢?

  他現在有些佩服人類了,雖然他也是個人類。

  然而仔細想一下,從猴子到人,到經歷歷史,祖先要躲過多少這樣的戰亂,還有天災,疾病,才能繁衍一滴血脈下去。

  而這世上,就是碌碌無為的最普通的庶民,也都是最偉大的存在。

  每個人都是人類永生不死的證物,因為當孩子從母體分離,就如細胞分離出一個細胞一樣。

  靈魂死去,然而總有活著的細胞在證明曾有的存在。

  就像面前這一幕,這些偉大的女戰將驍勇彪悍,不畏懼死亡。

  誰又能說她們死去了呢?

  只要有一滴血脈繁衍下去,那么她們也可以說是永存的。

  當然,人類不死之后,人類也是殘忍的。

  從女戰將們拿著的武器可以看出來,她們的環境就是母系社會,女性做主的青銅時代。

  而攻方,男性,身材較小,卻人數眾多,他們的戰將沒有這些女性高大,然而他們的時代,很顯然已經到達黑鐵時代了。

  最堅硬的青銅遭遇初級黑鐵。

  銅折了!

  技術只要落后一步,接著就是國破家亡。

  這就是女兒國消失的真實歷史了。

  怪不得巫不許寫歷史,也不許訴說歷史,也不許跟靈魂打聽歷史!

  以前覺著這是吃飽了,給自己找約束。

  現在想來,一切逝去都有不甘的痛苦。

  而這種痛苦知道的多了,巫是瘋掉的。

  就如現在,又如在東岸。

  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勇猛的女戰將,她們銅制武器不斷的被砍斷,最后她們憑著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手撕,去撞擊,去流淌完最后一滴血,然后死的一個都不剩……

  最后,竟魂魄也要繼續戰斗,要強留著對方的亡者靈魂,繼續與她們作戰,不斷的重復死亡……這太痛苦了,這是一種什么樣子的執念啊。

  看到這里,江鴿子心口一酸,眼眶發紅。

  然而,她們的國依舊破了啊!

  最后一代女王帶著臣民雖挖掘了地下城,然而在最后的時刻,城中老弱稚童依舊選擇與國家共存亡。

  再后來,女兒國滅了,留下一座從未居住過的地下王城。

  而最后的女兒國人就帶著少量的子嗣,進入洛維山脈,成為遠離人群的高克人。

  這就是高克人真實的歷史。

  別問江鴿子為什么知道。

  這城中老鬼眾多,就總有幾個喜歡講故事的。

  巫拒絕與他們交流。

  那山上的其它教門也是這樣規定的。

  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管起來是不會完結的。

  而作為一個不會產生共情,只有旁觀者的同情。江鴿子就如生存在一個沒有秘密的城市,只要他想知道,這個世界沒有秘密。

  他就像個心理醫生一般,總有老鬼徘徊在老三巷的門口,想把自己看到的那些歷史講給誰去聽一下……

  江鴿子如果閑了,也偶爾會跟他們聊一聊。

  后來因為那些老鬼述說完之后,隨之而消散,江鴿子又不愛招惹他們了。

  人家飄的好端端的,干嘛消散人家?

  所有的蓋爾人都說,大地母神會帶走一切靈魂,給予審判或者復生。

  然而江鴿子見到過太多的靈魂,卻從未見過任何神。

  所以他對于關山阿黎,想住在林子里這件事也沒啥建議。

  你隨意吧,干嘛問我呢!

  他態度溫和的點點頭,抬腳繼續向里行進著,看在他祖先的面子上,就沖著他血管里流淌的那些鮮血,他覺著以后可以對關山阿黎好一些。

  就沖著那些女戰將的勇氣。

  他佩服,拜服,并且仰望。

  有件事有點意思,關山阿黎到底知不知道。今日挖掘的大墓,許是他的先祖呢?

  看破了,卻不能說也真是憋屈了。

  江鴿子前進的腳步很慢,雖知道倒在身邊的只是魂魄,然而他也不好意思從英勇的小姐姐的身體上邁過去呀。

  怠慢這樣的靈魂,會被雷劈的好么。

  他在地毯上彎彎繞繞,小心翼翼的走著s的步伐。

  而用他這樣步伐前行的還有兩位。

  這兩位年紀一老一少,老的江鴿子沒見過,而年少的那位巫,卻是在東岸因為禁區魂魄而悲痛哀嚎小古巫。

  這位小古巫大概是見到了人生最大的場子,他適應的很快,對軟木林這種陳年魂魄,已經能夠一臉平靜,甚至滿眼贊賞的去觀看了。

  恩,同時他也是滿面通紅的去觀看的……

  沿著軟木林的長毯,江鴿子與關山阿黎終于來到了龍爪凹山下,他們人才剛剛冒個頭,山下便沖過一個穿著滿身卡通人物祭奠禮服的神經病。

  李耀滿眼興奮,遠遠的看到江鴿子到了,他便沖了過來迎接,等他們相遇,他雙手伸出,緊握江鴿子的兩只手,上下猛烈的晃動,一邊晃動還一邊激動的說:“謝謝!真是太感謝了!非常感謝您!”

  謝完,他還想給江鴿子一個熱烈的大擁抱。

  然而,當他展開雙臂,就聽到山的那邊,有人特別嚴肅的高聲喊了一句:“阿黎!!”

  李耀被關山阿黎高高的舉了起來,還順手放在了附近最高的樹杈上,那軟木樹之所以叫軟木樹,那是因為,它真的很軟。

  當李耀被放在樹杈上,它就開始左右大幅度彎曲,彈起,彎曲,彈起……

  李耀緊張的抱著主桿,聲嘶力竭的哀求著:“放……放我下去!!傻大個!你瘋了?啊!放我下去……”

  沒人理他。

  喊關山阿黎的正是久沒見面的俞東池。

  今天的俞東池正經而嚴肅。他按照祭奠禮儀,大熱天穿了十二層主奠禮袍。

  最神奇的是,這家伙許是長年累月被捂慣了,人家那是儀態端莊,竟然一滴汗都沒出。

  他只是有些生氣罷了,本來他想第一個迎接江鴿子的。

  卻不想,到了山下就看到自己的小叔叔又要抽抽,還去摸鴿子。

  決不能饒恕!

  俞東池也走向江鴿子,然而,他卻在距離四五步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并不敢過去。

  江鴿子很少被人這樣熱情的“招待”過,到現在,他依舊有些吃不消的,并驚魂未定的指著樹杈問:“什……什么鬼?”

  俞東池臉上頓時有些羞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訴江鴿子:“您在東岸……不是……踹了好多門么!就那件事!”

  江鴿子恍然大悟,他這才想起來,為了找到特殊事務局的那幫混蛋,他那時候帶著個騙子,踢了人家半棟樓的大門。

  可是,這個家伙道什么謝啊?

  他們可是頂著他的名義在胡搞瞎搞的。

  他是故意譏諷自己么?

  這又是什么套路?真是……令人揣測不透的蓋爾東大陸皇族。

  好像是知道江鴿子心里怎么想的,俞東池很苦惱的與他解釋:“他是真心實意的謝謝您呢,現在外面都說是他做的……他都高興死了,其實,他早就想這么做了……”

  這樣?

  江鴿子有些同情的看著俞東池說:“你家人都這樣么?”

  俞東池趕緊解釋:“不!您千萬別誤會,就他這一個!”

  就這一個,已經使得全皇室上下覺著羞愧難當,覺著簡直是對不起全國民眾,對不起列祖列宗。

  想當年祖祖還活著的時候,幾次想跟這家伙同歸于盡,那時候因為小叔戀妹,家里小姑如有追求者投之以木瓜,他必報之以噓噓。

  只要被他知道有人對他妹有意思,他就去人家正門口噓噓這件事,曾經連占了八年中州娛樂紙媒頭版頭條。

  家里的祖祖羞愧難當,幾次哭暈在廁所。

  后小姑姑疾病去世,臨死之前嘆息,說這輩子真虧,連個契都沒結上,現在好了,來去都干干凈凈的……

  從那之后,小叔叔徹底安生下來了,他在心里給自己畫了一條線,放過了全世界,從此就只折騰自己。

  后來俞東池成年,有次跟小叔叔生氣,父親才悄悄告訴他,其實小姑是棄嬰,是小叔叔把她撿回來,哭著喊著要給祖祖做女兒的。

  然而小姑姑上了族譜,他長大了又想娶她了……

  江鴿子可聽不到俞東池心里的這些話,他只是納悶的看著俞東池說:“你干嘛站那么遠說話?”

  俞東池臉上一僵。

  我這不是怕你打我么?

  江鴿子看俞東池尷尬,便笑著說:“你安心,今天我不打你,我還要謝謝你。”

  “謝我?”

  “恩,謝謝你沒有從蓮池打開地下城通道,而是選擇了這里……”

  江鴿子抬臉看看周圍,語氣有些抱歉的說:“饒了這么大的圈子,這么一大片林子,還要開墓葬群,打通一座青石頭山,這個成本……的確太大了!感謝!”

  這么多冤魂,像是今天這樣的安魂祭臺,俞東池最少要主持六次。

  而在老三巷那邊動工,只要將水銀池抽離,將污染過的地方鏟去,修建隔離層就可以了。并且,即便有污染源,按照有些地方的一貫規矩,民眾不知道,這件事情也就不存在的。

  他們可以不說的。

  然而俞東池沒有這樣做,他的參謀團隊也不建議他這樣做,甚至新上任的三常新官僚班子想都沒有這樣想。

  當他們看到了兩份工程建議書之后,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多花最少三十倍的經費,工程期最長,最繁瑣的這份建議書。

  黎克功那天帶著九德先生來老三巷,除了給予市民以后的生活發展指一條道路,同時也是像江鴿子轉述從上到下的這個意思。

  他說,現在經費緊張,水銀池請桿子爺務必守好,以免發生泄露。

  而江鴿子那天聽完,心里也有些小小的羞愧。

  他犯了一個以個人的經驗,去衡量世界的錯誤。

  好在,一切都不晚,他也是有原則的地球猴……那個人。

  除了從這里動工,其實江鴿子還知道一條出口,那就是元寶河的源頭,有個鶴鳴湖。

  而鶴鳴湖的水一部分流入元寶河,還有一部分卻沿著湖底被掩埋的一條老水渠,流入了地下城。

  幾千年來,常輝地下城,一直有一條活水在流淌穿行,最后沿著面前這個龍爪凹的地下河重新循環到了地下去。

  既然人家報之善意,他當然愿意還以善意。

  不過,現在他們還是一起來祭奠這些偉大的靈魂吧!

  一切捍衛祖國的靈魂,值得任何后人的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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