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黃一開站在門口與江鴿子對視,他心里陣陣的揪著難受。
能有一點兒辦法,出大價格,他都不愛跟江鴿子打交道。
都是老三巷有體面的人,他這心里難免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小情緒。
他這真是被逼著來的,不管不成了。
其實,自打那幾個孩子一直出事兒,何,鄧,林三家萬想不到,這是招了桿子爺厭棄的。
出事之后,他們就帶著孩子先去常青山找了老和尚,又被老和尚直接攆出去了。
人大師說了,不是他們那一道的事情。
翻身又去道觀,又被攆出去了,也不是人家的事兒。
又回頭去尋了郡里有名的鬼婆神漢,家里驢蹄子掛了滿院子……
這一折騰好些天過去了。
最后,還是老街坊有年歲的人指點了一下,他們才帶著人上了黃伯伯家的門,說,您老可得管管,這事兒吧,我們尋思著,許是沖撞了桿子爺了……
黃伯伯一看這幾個小子,還能不明白是什么事兒么?
為什么老街坊喜歡自己家桿子爺。
那是因為,江鴿子在老三巷立了桿子,他從未立過江湖規矩。
這就意味著,除卻正常秩序里該有的行當,跑江湖的那些事兒,老三巷子這里是不允許的。
老以前跑江湖的,不管是偷了,騙了,走暗門子了,賺十個錢兒,按照規矩,這得給本地的桿子爺最少上一半兒的地盤錢兒。
要不然人泉大混混家怎么發起來的。
還要弄四根桿子橫著。
桿子爺不立規矩,就是不接受這樣的人進入他們管理的區域。
說來挺玄乎的,那外來的,想著我誰也不告訴,我就偷個錢包兒悄悄離開?
不行!
壓根不出去。
再好的手段,賊偷兒也總是要出事兒的,那錢包兒壓根帶不出這片土去,那外來賊,在老三巷子也不會有啥好下場。
所以老三巷子的商鋪買賣好。
誰能想到呢,外面的野人不敢來,本地兒卻養了三個有香火情誼的家賊。
兔子在窩邊兒啃草了。
這不招人恨么!
黃伯伯這一晚上都沒睡,除卻表面上的那些惡心事兒,他心里還藏著一件事呢。
黃伯伯到了年紀之后,一直返聘在當鋪做顧問,他家里的幼子黃楚旭,也端人家恒澤當的飯碗。
甚至他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靠著他在當鋪子里的人脈,都能時不時混點零用。
他小兒子黃楚旭就在后倉管著入庫,前柜入了什么,他一般都門清。
前些日子鋪里收了一部進口相機,一塊名牌老閣萊手表,還有一塊魚龍玉佩,一支鏘納爾鋼筆,還有一只壓發的禮簪子來著。
像是恒澤當這種一般鋪子,入的都是周遭中產階級的東西,鏘納爾這樣的上等東西,按道理是不該出現在這邊。
來賣東西的,是個從未見過的生面孔,還是那種不要贖當票子的斷賣法,鋪里壓了低價,都給了一千五百貫。
那東西收回來,只不到幾小時的功夫,又就被東家翻了五倍的價格分拆賣出去了。
黃楚旭回家學給他爹的時候,黃伯伯還嘆氣呢,說真是越活越沒道義了,以前恒澤當老掌柜活著的時候,賊贓從不入庫。
如今的少東家真是膽大,入這樣的玩意兒,那指定是要早晚出事兒的。
他小子又說,下班的時候,看到大雜院大姑太太家的何明川在跟那個當東西的生面孔交談。
那外地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何家那幾戶的孩子,也真是越活越倒退了,早晚會成為跑江湖的野人。
黃伯伯聽了這話,也想去跟老姐姐嘮叨幾句。
可他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兒,真是沒辦法說出口來。
他是恒澤當的顧問,端著人家的飯碗,翻身再塌老東家的船底兒?
這事兒不能辦!
哎,這段時間,看著三個野孩子出事兒,他心里有答案,卻沒辦法說出口,這滋味也實在難受。
難受歸難受。
這老頭,卻也有那種萬一不是的奢望。
他想著,那幾個孩子,沒那么大的膽子吧?
那可是價值萬貫的玩意兒啊!
何林鄧秦這四戶,那也曾經是老三巷樂器行手藝人的后代。
早年城中大戲班子,小戲園子興旺那會兒,這幾戶也是有飯碗的。
后來老秦家跟著戲班的老東家走了之后,也就預兆著,老行當完蛋了。
時代不一樣了,如今聽曲兒的都聽流行的了,那老樂器沒人摸,這幾家這些年是越來越不好活了。
黃伯伯跟老何家是姻親,他大姐嫁給了何明川他爺。
自己那個甥孫能有多大膽子?
那幾個孩子就是個低等癟三兒,二混子,十七八歲兒的小毛孩子,他們攀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這萬一來,萬一去,到底黃伯伯沒能躲過去,他老姐姐到底哭哭啼啼的求上門了,再看這幾個孩子這一身狼狽,遮遮掩掩,十幾天連著倒霉,斷胳膊,斷腿兒,牙都飛了,也硬扛著一言不發這樣兒……
還有什么不清楚么?
罷了!
這是桿子爺頭頂動土,混蛋王八玩意兒,壞了老街下的規矩,他們是在圈里做了罪了!!
黃伯伯一口老血噴出,卻也不得不管,他黃一開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他心里欠著這老三巷子每家每戶一碗飯。
哎呦!這口氣悶在肚子里,他難受的緊。
你說不去吧,再倒霉下去,這就出人命了。
去吧。
他臉太小,且都賣過一次了。
牛角尾的江鴿子,那是個什么人物?
甭看人家不愛出門,經了泉大家那件事,這常輝郡世面上的,憑他是誰,你看哪個敢招惹他?
咋辦呢?
這是犯人家手心里了!
愁了一整天,到底這老頭還是提著老酒,帶著這幾戶一起來了。
本想著好多天兒了,萬貫的玩意兒都沒人報案,肯定這里有機巧,那被搶的不敢聲張,就是上一家也不清白。
如此,今日黃伯伯帶著街坊鄰里,這做了罪的野孩子登門,認的是桿子爺頭上動土的罪過,這里面可還沒連賜什么事兒呢!
江鴿子站在家門口跟老狐貍互相對視了老半天兒。
他找到罪惡源頭了,就想著,一會我去報案去,總之我不舒坦,大家都甭想舒坦!
這就是一個地球來的,沒啥江湖經驗的假冒桿子。
黃伯伯被盯的沒辦法,最后只能讓開身體,回頭對那些人說:“先跪下吧……”
說破天兒,我們跪下跟您賠情道歉,您能殺了我們么?
竟然?這么大的陣勢?
江鴿子一愣。
有點過了吧?
你去地球華夏,隨意找個人,問問他,你一生給人跪過幾次?
除卻長輩兒,給外人,那是死都不能給人跪下的,腦袋斷了能倒下,膝蓋不能軟!這就是地球華夏人樸實的底線。
人得活的有尊嚴!
泉大混混給江壩頭磕頭,那個江鴿子能接受。
給他跪下磕頭,江鴿子心靈上的那條線,當下就斷了。
他不愿意別人給自己跪下。
人家別人也不愿意呢!
那邊好幾天一言不發的何明川,一聽他舅爺叫他跪,就忽抬起他青腫的大腦袋來了一句:“憑什么?我憑什么給他跪!”
是呀,憑什么啊,一樣的十七八歲,一樣的老三巷居民,誰也不欠誰的,我們憑什么給你跪下呀。
又沒搶你的!
不跪自己最好,江鴿子滿意的攔著門,想著回頭就帶著連賜去報案。
犯罪分子一個他都不能放過。
其實,成了桿子爺,他也就遇到過兩件沒規矩的事兒。
一件是趙淑那事兒。
人至今沒來。
一件就是這幾個野孩子的事兒!
聽到何明川他們不想跪著。
那太好了,咱誰也別低頭,回頭咱該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
他想的美。
那頭何明川他爸對著自己兒子那條沒斷的好腿,上去就是狠狠一腳,還紅著眼大聲說:“跪下!我怎么生了你這樣的一個……”
他說不下去了。
都快一米九幾的壯漢,一腳把自己兒子踹跪了,流著眼淚,這位沉默寡言的父親他也跪了。
都多少天了,這沒完沒了的折磨,十幾年的積蓄成了醫藥費,家里大的大,小的小,一直出事,一直出事,他要撐不下去了。
隨著何明川這一跪,何先生這一哭一跪,隨即又跪下兩位父親……
鄧長農傻乎乎的看著他爸的背影。
他今年十八歲零九個月。
在他的人生感悟里,他認為,他父親就是個廢物,還好意思看不起他?
他總有一日,一飛沖天,成為大音樂家,歌星,最后賺了錢,他要盡數都甩在他爸那張老臉上……
他有一萬種有關威風的幻想,他都沒想到過,有一日,他老子會因為他給別人在大街上跪下。
這一剎……鄧長農他們三個以前的人格,算是徹底碎了。
面前撲通一連串兒,跪了好些人。
江鴿子都嚇的有些慌張了。
什么殺伐決斷,什么稱霸四方……那是地球藝術家創造出來的幻想人。
真正的地球庶民,有百分之八十一生吃雞,沒殺過雞……
他有點方,趕緊真心誠意的勸說:“哎~哎哎,過了啊!過了啊!這是弄什么呢?傷的這樣嚴重,那趕緊著……你們……該送醫院送醫院,該自首,自首!都……來我這兒做什么?我一賣牛肉干的,這也……幫不上啊!”
能送醫院,能通衙門,還能來找你?
黃一開拱手,好聲好氣的哀求:“桿子爺,借一步說話。”
江鴿子搖搖頭,剛想說什么呢,不成想,那邊卻躥過一個老太太,一把就抓住了江鴿子的胳膊哀求,老太太語調都是顫抖的:“他……他,桿子爺!孩子還小,不懂事兒,您老別跟他們計較,成不?”
這老太太一頭白發,衣著打扮真算不上好,你能從她眼睛里看到壽數的狼狽,以及多日不眠不休的紅血絲,還有一樣東西特別抓江鴿子的心。
他丟在地球的老人家,最疼愛他的老人家,令他后悔二十幾年沒孝敬到的老人家,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勞碌到幾近瞎了昏花老眼。
還有她右手的大拇指因為常年給人做鞋,拉麻繩已經變形外翹。
那根指頭畸形的外翹著,你能從一根指頭上,看到一位老人家完整的生命線。
她一生啥也不干,就是給全家人做鞋。
她總是坐在大門洞,從學會針線那天起,就一雙,一雙的給人做鞋,一直做到死。她都覺著你沒鞋子穿。
江鴿子以前總是抱怨他奶。
哎呦,您老歇歇成么?好吃好喝的您就開開心心過晚年,我給您錢您去個燒香團,全國拜菩薩好不好?您甭給我做鞋了!現在誰還穿這個呀……
他說了好些話。
沒有一天兒不后悔的。
江鴿子慢慢側身,給老人家讓開了路。
你們想進屋,那就進吧。
江鴿子不知道。
這些人一進屋。
從此,他家里的堂屋便叫做“執事堂”了。
一群人圍著三個神色恍惚的孩崽子進屋,又停在了八扇門邊上立著。
大家臉上神色都不算好,操心勞力,精神已經幾近垮塌。
到了現在他們都不敢相信,這幾個孩子怎么就敢膽子大的吃窩邊草了。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就只恨以前沒有好好管束孩子,成天就想著,還小呢,還小呢,等他吃點虧,大點兒就好了。
鄧長農他媽悄悄拉了一下兒子的袖子,哀求他:“兒呀,你跪著說話吧!你先給桿子爺跪下,好不好?媽回家給你燉雞腿兒,好不好?”
她這個兒子脊梁硬,可這一跪,以后一生都在老三巷直不起來了。
鄧長農看看他媽,咬咬嘴唇,他又跪下了。
接著,何明川也被林苑春扶著單膝跪在一邊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鴿子在門口愣了好半天兒,一直到連賜喊他,他才看看天空,再看看身后,再無措的摸摸自己的胸口。
最后,他無奈的笑了一聲,小聲的對天空嘟囔了一句:“算了!!”
說完,他硬是擠了一臉的笑容,露著一口小白牙的坐在了堂屋正中的椅子上擺擺手。
“趕緊起來吧,都什么社會了!這禮數大的,我跟他們也是差不多大呢!”
連賜安安靜靜的跟著,看到江鴿子笑了,就立時丟開剛才的擔心,也隨著開心起來。
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他也是不氣的。
他就別扭兩件事,一是給他扒的太狼狽。
二是連累江鴿子失了機緣,他還給不回去了。
他就伴生物一般的跟著,江鴿子要坐他就擦椅子,江鴿子坐下,他就持壺站立,跟個虔誠的狗腿子一般。
至于其他人?
看不到!
都是透明的!!
黃伯伯也有個座位,卻不是江鴿子讓的。
是對門四太太主動搬來的,見黃伯伯坐下來了,四太太卻沒走,人就假模假洋的先假意廚房燒水,接著就順著墻根溜達到了偏屋,放了門簾兒支著耳朵聽。
黃伯伯心里難受,好半天他才抬起老臉,語氣有些干澀的問江鴿子。
“桿子爺……這老街坊鄰里的……”
江鴿子趕緊擺手:“哎!哎呦!啥時代了,還桿子爺!我說老黃,我就喊您一聲大爺,您也當得!
你看你這陣勢?我算那路的爺,我才多大,您老多大?我這根桿子還是您帶人立的,誰能來?我都沒想到是您來……”
黃伯伯慚愧,拱手說:“慚愧,這是根本想不到的事情……桿子爺……”
江鴿子立馬截住了插話:“哎!哎呀……說好了,以后都別叫這個,什么桿子掃帚的?啥時代了?如今法律都不承認了!我一個賣牛肉干混日子的小商販,您老是民藝家,您要是愿意,您叫我鴿子,小江,小兔崽都是可以的。”
黃伯伯被堵的一愣一愣的,卻只能無奈的伸手捶胸口。
他是民間規矩,這位可是人鬼神三道都認同的規矩。
哎呦,一輩子的老臉呦!
他這個年紀,馬上都要八十多歲了,街坊叫爺爺都不虧,可為什么他是伯伯?
這是郡里的土話來的。
伯伯,也有爸爸的意思,是被人尊重的男性長輩的意思。
老街里的規矩,行的端,立的正,懂得多,有德行的老人長輩,便是老街坊男丁的榜樣。
大家尊重他,皆稱為伯伯。
看這樣的老爺子都氣的捶胸口了,那屋里就開始有人哭了。
這是發自內心的心疼他們伯伯呢。
當然,桿子爺執堂里,他們哭也不敢高聲哭,就低著腦袋哽咽。
這一哭,倒是哭的江鴿子有理也覺著心里訕訕的。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四年多,殺雞殺到吐,而一切的惡果,皆因為這幾個小兔崽子,他的心就稀碎那般疼。
誰又來同情他呢,沒人理解的悲哀才是最悲哀的。
他哀著呢,哭都哭不出來那樣的哀!
黃伯伯低頭等了一會,最后見江鴿子不說話,老太太,老婆娘們哭這樣慘也得不到同情。
沒法子,他到底是站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按照規矩來了。
他走到堂屋正中,很認真的與江鴿子行禮。
江鴿子沒看他,卻對生身后一伸手。
一把小茶壺立刻遞到了他的手里。
恩!不錯!有眼色!
江鴿子十分滿意,回頭點點,贊許了一下。
連賜頓時美的要飄……
對著壺嘴喝了兩口水之后,江鴿子這才站起來,雙手扶過去說:“這是干啥呢?您老可別這樣,咱有事說事,咱坐下來先把前因后果整清楚,咱再詳說,您老說是吧?”
黃伯伯挺窩囊憋屈的點點頭。
江鴿子想著,一會問清楚了,他就給衙門警署通個消息,倒霉孩子不關個一天兩天的,他這心里真是平衡不了的。
黃伯伯坐好,這才絮絮叨叨,用他那特有的語調,將這些天三個野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怎么發現的,怎么生氣的,怎么質問的,怎么懷著不安的心,立刻抓了來賠禮道歉的說了一遍。
說到最后,他一臉抱歉的說:“雖時代不一樣了,可規矩就是規矩,如今我們是把這三個混賬都給您帶來了,您該打打,該罵罵,我們絕無二話,就只求您一件事……”
說到這里,黃伯伯抬臉看看表情平靜的江鴿子。
哎……到底是生來的桿子爺,瞧人家這城府,當真是端的住的。
再看身后這三位,也是一樣的十八歲。
想到這里,他站起來又施禮說:“桿子爺,求您老高抬貴手,我們愿意包三年全街的尾戲份子,您老寬宏大量,就放過他們幾個不懂事的吧!”
尾戲就是年尾給籍道開國帝唱的那場年戲,這個是桿子爺每年都要貼錢的。
闖禍的鄧,何,林三家都真心不是有錢的戶口,就是一般的小中產階級,能做到連貼三年尾戲,已經是很重的禮了。
江鴿子心里嘖了一聲,正要開口說這事兒是違法的,我不計較你們了,你們去自首吧。
卻不想,他身后慢慢悠悠傳來一句話:
“那啥,我的那個行李,你們啥時候給我送回來啊!”
這人是誰啊?
屋子里的人一起抬頭看連賜。
再看看江鴿子。
江鴿子微微挑眉,連賜便特別委屈的樣兒,快步走到那幾個野孩子面前。
他彎腰拉住鄧長農,指著自己的臉說:“不認識我?”
鄧長農艱難的睜開自己碰腫的的瞇縫眼。很是認真的看了半天兒。
確實不認識。
他搖搖頭。
快小十天了,連賜的身體又發生了那么大的變化。
再者!
一個對生活絕望的人,精神狀態能跟活的心滿意足的人相比么?
這就像大蝦米能跟小白楊。
物種都不一樣了。
連賜都要氣死了。
他指著自己的臉說:“不認識?怎么能這樣!你們忘記了么?那天……我坐在后面的小河邊上,你們從橋上下來,我是記得你的,你問我蓮池自由市場怎么走,我說我是外地的不知道!記得么?你用腳踩了我的手腕,還用左手打了我的右臉五巴掌,我的項鏈就是你拽下去的。”
說完,他又看著斷腿兒的何明川說:“你搶了我的相機還踢了我十二腳,還脫了我的衣裳褲子……”
說到這里,他語氣有些顫抖,壓抑著憤怒說:“你們怎么可以這么壞!為,為什么要脫我的褲衩呢?背包里明明就有新的……”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何明川滿面驚恐的向后躲著。
“還有你!!”連賜指著慢慢縮向后面的林苑春說:“你最壞,扒衣服的主意就是你出的!”
黃伯伯腦袋嗡嗡的,一下子他什么都聽不到了。
這下子是真的天塌了呢,誰能想到苦主在這里呢!
屋子里立時亂糟糟的,好半天,黃伯伯身體顫抖著,抱著最后的一絲絲期盼問江鴿子:“桿子爺,這位先生是?”
江鴿子心里已經要樂瘋,卻要做出十分為難的樣子說:“您不認識他?”
這不廢話嗎?
黃伯伯只能艱難的搖頭。
江鴿子無奈的嘆息:“他就是來找我的,不然我不能這樣氣?按道理,都是老街坊,幾條巷子來來去去,不看旁人的面兒,看老人我都不該計較!
可,我親戚外地大老遠的來尋我,這才元寶橋那邊休息一下,誰能想出這事兒……這事兒鬧得,您看,虧是您來了,旁人我可沒這么好說話,得了,回頭您讓他們幾個把東西送回來,這事兒就了解了吧!”
大度人人會裝,他也會。
連賜聞言,靈魂都興奮的要發瘋,他跟鴿子是親戚了?
鴿子承認他是一家人了。
他有家了!
黃伯伯卻身體搖晃了一下,天崩地裂了。
恒澤當能出千貫以上的價格買下的東西,翻五倍賣出去,買回來,少說得花上十倍的錢,而且,就是花上十倍的錢,真的就能買回來么?
那幾樣東西……它們不平常。
自己老姐姐手邊能有幾個?
這三戶人家那點兒窮底兒,他還不清楚么?
他在老巷子為什么有社會地位,一是他見識廣,手里有真本事。再有一個的原因,還不就是因為,他有年入二三百貫的肥差,頂著民師的頭銜,手里的字兒,畫兒,擺到柜上還能換點錢兒的原因么!
別說這三家,這禍事臨到他腦袋上,叫他去扛,他也扛不住,扛不起,誰沒有一家兒女要照顧?
這老三巷,憑著誰家能拿出幾千貫的現錢?更何況,那壓根不是幾千貫的玩意兒,他在老當鋪一輩子了,他能不知道那都是啥玩意兒么?
想到這里,黃伯伯一臉白的坐在椅子上,再沒吱聲,他想~他管不了了。
老何太太慌張的過來拉黃伯伯哀求。
“一開呀?”
黃伯伯擺擺手,這事兒沒法管了,甭天啊,地啊的了!如今,就是死了都沒用處。
老太太這會子身體也不搖晃了,走路奇快無比,她竄過去,一把拉住她大孫子問:“小川兒,你認識他不?”
何明川依舊沒認出連賜,他搖搖頭。
何老太太立刻笑了,她扭臉十分肯定的對她弟說:“一開,小川說,說不認識,這位……這位先生呢!”
“對對,不認識。”
“可不能瞎說啊!”
屋子里七嘴八舌的,聲音越來越高。
黃伯伯一臉絕望的擺手說:“姐啊,說這些沒用,賠吧!”人家都認出來了,時間地點都對上了。
老太太無依無靠的左右看看著,當她看到捂著臉,臉邊有淚的老兄弟,到底,她也撐不住了,眼睛一閉,她想暈過去,可想到自己最愛的大孫子,一咬牙,她又直起了腰,騙自己一般的,她對江鴿子喊了一句:“不認識呢!不認識呢!我們不認識呢,桿子爺,求您了,您老高抬貴手,我們能不認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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