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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連賜認為,這老三巷就是屬于江鴿子的領地,因此他便莫名迸發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主人翁精神以及責任心,加之愛憐之意。

  就是街邊滿臉褶兒的老太太,他都憐愛,覺著怎么看都順眼。

  他每天兒都情緒飽滿并熱情的活著,見了大爺叫大爺,見了大媽喊大媽,見了小孩兒夸機靈,遇到同齡的就道一聲辛苦。

  連賜過去二十一年的跪舔功夫,在老三巷發功不足十分之一,已經得到了老三巷子老少爺們的集體認同,以及稀罕。

  這一點便引發了江鴿子深深的嫉妒。

  沒錯,老宅男不能與馬屁狗同日而語,畢竟物種本身不同,且,馬屁狗自古招人稀罕。

  連賜自然是不知道江鴿子嫉妒自己,他只是覺著吧,原來人跟人交往,有時候還真是挺簡單的。

  這老三巷子跟他的世界原本不同,它簡單到人心一眼透底兒,總而言之就是,自打來這里你心眼兒忽然就夠用了,能應付了,那活著就不累了。

  你常常能看到這樣的人間大戲,頭天兒夫婦吵嘴,轉眼升級到觸及祖先的羞辱,為了祖宗的尊嚴,迅速漸變為有力度的肢體動作,接著先扛不住的就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哭,很輕易的就升級成兩個家族的大械斗。

  那種械斗相當的鬧騰,上手去撓只是低級的手段,頭破血流什么的只是一般標配。

  他們總是要見血的,大血,血淋淋,血呼呼的那種,仿若不揮灑個幾百cc,那都對不起圍觀群眾。

  按照連賜最初的角度,治安法也好,刑法也好,民法也好,只要追究,這些街坊難免是犯了罪的。

  打官司是輕易的,打成這樣?必然也是要分契的,因為再在一起壓根也沒什么意義了。

  這話呢是沒錯呢。

  可,分人!分地方!

  不足三天,你就會看到一對鼻青臉腫的夫婦,手挽著手走在破落的老街上,粘粘糊糊,親親密密的他們又在一起了。

  恩,習慣了就好了。

  連賜適應良好,當第二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會立刻回家通知四太太,然后兩個人結著伴,提著馬扎兒,抓了家里的牛肉干什么的零嘴兒,一溜小跑的過去占據個好位置。

  有時候老段太太也會跟著的,這就要多搬一個大點兒的椅子,老太太不能彎腰,輩分也大,坐馬扎兒圍觀有些不體面。

  這些街坊看完熱鬧,回來還會召集一群人,深刻的討論一下,捎帶吹吹自己在家里的優越性。

  然后,這事兒就算了!

  是的算了,了解了,沒事了。

  再打架,那是下一回的熱鬧,真是的,跟天天兒過年一般熱鬧。

  江鴿子就對連賜說過,這地方有種神奇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能力。

  你也別覺著自己有理腰粗。你腰再粗,非要跟老鄰居去掰那個正確道理,這就是矯情了不是。

  矯情不好,不和諧!

  連賜每天學習,還四處轉悠,仔細觀察,很快的便掌握住了老三巷的食物鏈。

  這條食物鏈是這樣的。

  首先誰說了算?

  自然是賺錢多的說了算。

  此處多指家庭內部。

  誰有理?

  賺錢多,又有面子的人有理。

  一般欺軟怕硬的,見到此人有錢又有面,他們是輕易不會招惹的。

  最后,大家最羨慕誰?

  賺錢多,有面子,能抗事兒,眼里不分高低貴賤,能看到老少爺們的人,這必被大家敬重以及羨慕。

  做到這幾大圓滿的人不多,牛頭街巷的黃伯伯是一個,牛角尾他家鴿子算一個。

  連賜深以為傲,覺著做人就該做鴿子這樣兒的人。

  老街沒有秘密,江鴿子那點苦難史,自然連賜也很快知道了。

  還不是一個版本。

  連賜聽完之后,從自身這個角度出發去思考,他覺著如果換了他,怕是熬不下去的。

  可鴿子就熬過來了,他還活的比任何人都好,尤其是心態,那是一點損傷都沒有,人整天笑瞇瞇的過自己的生活……

  當然,如今除了驕傲了,滿足了,被人尊重了,也不是沒心病的。

  巷子里的人常問連賜,您在哪兒當差啊?

  這一點連賜就說不上來。

  所以連賜覺著,好不好的,總要有個事兒去做的,有個來錢可說的正路,那就是老三巷的正經人兒,必然獲得尊重。

  如今他的想法不與從前一般了,月月拿補貼錢糧是傻子說的好命,正常人就不能吃閑飯。

  這類人就是老三巷鄙視鏈最底下那一類,是會連累父母全家被人嘲笑的。

  可,到底做什么好呢?

  這又是一個復雜的問題了。

  這天連賜又一大早起來,他勤快的收拾了家,并按照要求寫了半本讀書筆記,接著懷里踹了一百個錢兒,挎著大籃子趕了早菜市,收獲了滿一圈而尊重之后,他才心滿意足的踏上歸途。

  到了家里,江鴿子正等著他呢,一見他,就起身對他勾勾指頭,帶他去了后院。

  兩人一起到了后院老工坊的門口,江鴿子說:“你站這等我一會兒。”

  說完,他很隨意的從墻上取下一把掛著布條的老銅打造的鑰匙,開了一副兩扇的黑漆粗糙老木門。

  進去沒多久,江鴿子就背著,扛著,舉著,抱著的,搬出來很多有年頭的家居,家具,還有擺設零碎兒。

  江鴿子如今也想開了,與其拋棄不如擁抱。

  萬一那天這家伙要毀滅星球,說不得就需要他這個擁抱來挽救全世界了。

  再者,一個屋檐下住著,人家都這樣表現了,你還能怎么的?每天早上給你供一線清香?

  再讓人家一床薄褥子睡地板?

  那是說不過去的!

  連賜想進去幫忙,卻被江鴿子一眼瞪的釘在了原地。

  他怎么會給這家伙看到這屋內!

  這里面亂七八糟零碎兒,是他當初犯小家子氣,從李寡婦家,老秀才家,屠戶家,將軍府之類的地方,順來的還算齊整的家具啥的。

  說來也是怪可憐的,地球庶民,沒見過古董,也沒有過白拿不要錢的經歷,能白拿呢!

  就沒收住手,擺了一倉庫。

  最起先他還有擺擺家具的樂趣,可是,啥玩意兒多了,也就沒意思了。

  這折騰來折騰去,他如今還是用的老巷子口成品店兒買回來的一般家具。

  這些玩意兒,如今命運就是一個落灰占地方。

  連賜就站在小院里,先是看江鴿子搬出一套三彎腿兒的云石六件套桌凳,還有雕刻了百鳥朝鳳的大梳妝臺……

  他就驚訝了。

  這家伙著實是見過一些好東西的,他家里沒有,可皇室下面的博物館大小卻也沒少去。

  他有個跟司機膩膩歪歪家庭教師,就一年四季野游。

  連賜走到那些家具面前,蹲了下來仔細端詳,眼神從震驚,很快就又到了一種深究琢磨的狀態。

  他現在是聰明人么,不琢磨,就不太像他了。

  恩,瞧!這些刻畫,雕刻,描繪。

  恩……有點意思!

  這一水的家具,都是鳳為主而不見龍形。

  過去皇后用鳳,她使用的物品,也多是龍上鳳下的……恩,這個就頗為古怪了,需要好好琢磨了。

  連賜上手去摸了幾把,有些東西見過差不離的,自然也有不知道的。

  知道的,大概起也就是這類家具都是那種單管孔,油性好,硬度強,密度高的好木頭,屬于特殊階級專用的名貴木材。

  至于這種木頭叫什么,他還真不大清楚,他全家從老到幼,卻也沒有端起一個茶壺,問,這是哪位大師所制的習慣。

  隨著院子里玩意兒越來越多,那東西就越加的夸張了。當一張異常夯實的由整塊硬木鏤造的鳳翔九天,行云布雨的三層云榻被江鴿子搬出來之后。

  連賜算是徹底震驚了。

  這睡塌……款式是從沒見過的,圖案也是從未見過的……對了,這上面還有詩歌

  是的,這些都不重要,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在那首詩句當中,看到了金色的王氣。

  這跟這床貼了金箔毫無關系,他看到的就是金色的氣運。

  他走過去,趴在床上,盯著床榻角落細細閱讀起來。

  這字兒,好奇怪啊?有一種王氣環繞其身,可奇怪的是,說是王氣吧,如何竟又顯出一種綽約的風姿?

  再閱讀詩歌。

  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王維。

  好字,好詩啊!

  從未聽過叫維的王?最起碼,女王史里,歷代沒有叫維的。

  還有這詩歌,以前為何沒有聽過,竟也沒有見過這樣古怪的字體呢?

  這字兒,說不出的疏朗,婉約,漂亮……

  連賜曾祖母好像有幾件類似的家具,有些比這些略奢華精細,卻沒這張床厚重,以及……這玩意兒的氣質,實在很奇怪。

  鳳無王氣,卻只有詩有?

  再想下家里那套家具,曾祖母去世之后,家里好像因為這些家具還鬧過矛盾,都知道值錢,就誰也不讓誰。

  后來二爺爺做主,就賣給宗室局推薦的博物館了,錢家里的長輩也均分了。

  具體當年賣了多少,連賜不知道,也不敢問。

  反正,每年有個聚會什么的,幾房人總喜歡坐在一起說那些老家具,都說賣虧了,一年比一年虧。

  這幾年,古董家具漲價,虧損太大,他們也就說都不說了,心碎呢!

  那套都進博物館了,那這套呢?

  價值連城,都不為過了吧!

  想到這里,連賜腦袋里又迅速翻出另外一件事,兩天前,他跟對面老太太閑聊的時候,段老太太說,甭看這是小地方,可是這里卻是有大來歷的。

  就說家門口這個生鐵地漏吧,這個也是不一般的。

  在牛角街,牛角頭,牛角尾,三街共有108個生鐵鑄造的外圓內工字的下水漏。

  老太太問他,你知道知道為什么這些地漏有來歷么?

  這老太太不說,連賜還真的沒注意到這老街,會有這樣的東西在臟兮兮,常年有淤泥的青石街上。

  他拿著鐵鍬,鏟開邊緣的泥土……

  那天,他也的確是震驚的。

  因為,那些地漏竟也有微弱的王氣在上面。

  如果不是趴著觀察,還真是看不到的。

  老太太笑著說,常輝郡以前叫太華國,最后一代太華女王為了抵御外敵,就在常輝郡下面,造了一座地下王城,而這些地漏子,就是當時用來換氣兒的。

  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她家里人都在笑,老太太自己也笑,復而又說,這些地漏是山上的道士用來鎮邪魅的,因為常輝民間傳說,多為女妖。

  恩……如今再想起這話,結合這些家具上的圖案,這,就有點意思了。

  太華國是在歷史書籍當中總是出現的一個由女子做主的國家。它的出現有史料記載,卻沒有更多的實物證據。

  無實證的原因很復雜,九州之前的東大陸國家紛亂,兵戈四起,那時候隨便幾千人聚在一起的寨子,就敢稱為國了。

  所以當年的太華,也許就是由幾百個女人聚攏的小國家,而它出現的年份大概也只有兩百多年,距今大概有一千四百年左右。

  風雨江山,有王氣的鐵制品,有鳳行云的古董家具……

  那么,當年的太華女兒國,就在常輝么?

  如果真的是,這條老街可就發了。

  以后,子子孫孫直接巷子口賣門票都夠老少爺們吃幾代的了。

  江鴿子不知道連賜被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只是一邊兒挑揀,一邊兒慚愧來著。

  剛來那段時間,他犯了凡人小市民的貪婪,就沒少從將軍府順東西,大到床榻,小到鍋碗瓢盆,家居擺設,因為第二天一模一樣的都會被刷出來,他就可勁兒順……

  如今看這一屋子沒啥用處的垃圾,算是倒了霉了,雞肋,棄之可惜,留之占地啊!

  從墻上揪下一套麻繩捆著的四幅掛屏,打開一看,卻是幾個女子游春的繡像。

  這個不合適,他記得還有幾套山水來著?

  放在哪兒呢?

  江鴿子自己都沒發現,他選擇這些東西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笑容。

  也是,一個人在孤獨的時空生存,忽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伴兒了,這個伴兒很顯然是不想走的。

  那么,這就代表,以后他有個說話的人了?

  當然,他也不是稀罕找個伴兒,主要是,這家伙欠他的東西,那是一條命相抵都是輕的。

  對!他欠自己的,他就得留下來,賠自己損失。

  就是這樣!!

  等到那些零碎,見縫插針,凌亂的擺了一院子之后,江鴿子才滿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扭臉對連賜說:“這就齊活了,都歸你了!搬上去吧!”

  連賜一動不動的趴在大榻上,姿態有些猥瑣。

  江鴿子過去又喊了一聲。

  連賜還是一動不動的趴著。

  他就給了他一腳。

  “喊你呢,沒聽到啊?”

  連賜木頭木腦的扭頭看江鴿子,好半天兒,他才嘴唇哆嗦著說:“鴿鴿鴿鴿……鴿子?”

  江鴿子失笑:“咋了?感動了,沒人對你這么好吧。”

  暴發戶大手爽朗的一揮,指著院里的零碎說:“趕緊弄走,都歸你了!”

  連賜的腦袋立刻搖成了撥浪鼓。

  “不,不不……不能要!”

  江鴿子納悶的眨眼:“一會不見,你咋一病不起了?”

  連賜從榻上蹦下來,拉著江鴿子的手說:“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不治之癥?很好,一會給你買藥吃……”

  這話音還沒落呢,就見連賜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巴掌是很實在的一巴掌,聲音清脆不說,看上去就疼。

  江鴿子倒退一步,有些擔心的看著他想,難不成因為腦容量溢出,這家伙腦沸騰他傻了不成?

  連賜終于冷靜下來,他渾身顫抖著指著家具問:“我能問下么?”

  江鴿子莫名其妙:“啥?”

  “我是說,這些東西,哪兒來的?”

  哪兒來的?守城大將軍家小姐繡樓上搬下來來的!咋了?

  江鴿子歪著腦袋瞄他:“有問題?”

  拼命點頭:“大問題!出大事了鴿子!!”

  大事兒?不偷不搶,有啥大事?

  江鴿子一屁股坐在一邊的小機案上問:“好好說人話。”

  連賜哦了一聲,回收指著家具說:“大前天,對門老太太跟我說,咱這地方,下面有個王城,叫太華國。”

  “那老太太還說去衙門口吃耗子藥呢,你見人老太太去了么?”

  “不是!我是說,我上中等教育那會,歷史老師說過,九州之北,有女立國,是為太華……”

  “等等,等等……”

  江鴿子苦惱的一抹臉,有些艱難的勸這個傻孩子說:“孩子,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這是行走魘了?要說人話!”

  連賜確定的指著那詩歌說:“這字兒,是王的手書,有王氣!”

  江鴿子斜了一眼,心里微驚,沒錯,瘦金體的確是某個二百五皇帝的字兒。

  連賜滿眼的確定:“這是一位,叫維的女王,留下來的御書啊鴿子……”

  “哧~!!”

  江鴿子瞠目結舌想笑,這邏輯實在太強了呢,這娃咋給連起來的道理?

  連賜又指指那些家具上的圖案說:“你看,這是鳳凰。”

  江鴿子點點頭:“我認識這只雀雀。”

  連賜一臉神往:“女王當年一定有個愛而不得的人,所以她才把詩句刻在自己的睡塌上,你以前都沒發現么?”

  “哦……還真沒有。”

  這大概就是游戲美工隨意素材庫找到的圖樣兒吧,什么龍,什么鳳的,別說這個時代,他們那個時代也早就不講究這些了。

  連賜滿眼的遺憾:“你太不仔細了。”

  江鴿子強辯到:“啥仔細?這字兒跟王氣不沾邊,你想多了!不能看個綽約的字兒你就想到女王了,沒根沒據,別瞎說,我膽小!”

  連賜猛的一拍手說:“沒錯,綽約,只有女王才可以這樣綽約啊!你看這王氣,這可是做不得假的。”

  連賜眼巴巴的看著江鴿子。

  江鴿子是小庶民,屬沒啥信仰的自由民出身,總之這玩意兒有些超出他的世界觀了,他也就只能死咬著不松口了。

  “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沒事兒干,讀書讀傻了,好好活著不好么?你發燒糊涂呢,醒醒吧,還叫維的王,摩詰居士能被被你逗的穿裙子穿越了……”

  他一邊嘮叨著,一邊無賴一般的將那些玩意兒又扛了往倉庫里丟去……這玩意兒不安全啊,這家伙咋玄玄乎乎的,還硬是給掰出個來歷了。

  連賜上去一把拉住江鴿子,他滿面無奈的解釋到:“鴿子我真沒胡說,你信我!好么?也許從前我說這話沒人信,可我現在不一樣了,真的,我不一樣了。”

  “呵~!”

  連賜一臉悵然的苦笑到:“鴿子……你知道么,其實,中洲那邊的祝巫也好,魏國那邊的古巫也好,他們均系出蓮巫,現代,雖然我們都并入宗室,可是我是姓連的,就是那個連呀,蓮花那個蓮,那王氣,我看到了……如果我曾祖父活著,他也會看到的,還有,我~我大堂哥也能看到,信我……不會看錯的鴿子,我姓連……你信我。”

  江鴿子無奈的空出手捏捏連賜的臉,一副長輩樣兒勸他說:“我信你,也要勸你一句!做人吧!做人很好的!有吃有喝,還能吃個瓜看看熱鬧,你忘記這事兒吧,哪吒很苦的,他爹有個塔,老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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