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大唐往事
寫在開書之前:
老書友都知道,蒼山的故事突出一個天馬行空、胡編亂造,我是講故事的,不是講歷史的。
且為了寫爽寫嗨,此次的時代背景采用的是半架空的形式。
雖然還是沿用正經(jīng)的歷史人物,大體上也沒太多偏差,但是......
講的卻是一個不正經(jīng)的故事。
圖個方便,某些歷史人物、事件的時間節(jié)點會有出入,唐王朝的內(nèi)外環(huán)境也會有所杜撰。
特此說明。
......
各位看客,下面,咱們開始新的旅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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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上元元年秋,甚異。(公元674年)
此時未及昏時,殘陽如血,可宮城即已落鎖,四門禁閉,巡哨森嚴(yán)。
就在剛剛,魏國夫人賀蘭氏暴斃宮中。
人是死了,可兇手是誰卻未有定論。
君上震怒,誓要嚴(yán)懲兇徒,還魏國夫人一個公道。
不過,話說回來,圣皇寵愛魏國夫人賀蘭氏,無論是朝中,還是坊間,皆已是公然之秘。若不是圣后阻攔,以賀蘭氏久居宮中之實,立妃也己順理成章。
然而,老話說得好:沒了,就是沒了。
這巍巍皇城仿佛真如圣后所言那般不吉利,即使將那兇徒碎尸萬段,又怎換得回魏國夫人傾世一笑呢?
守衛(wèi)皇城的羽林衛(wèi)兵卒雖是茫然,卻也只能苦笑頷首,見怪不怪了。
自高祖立國,這皇城之下埋葬了多少李氏宗親?又有多少皇親貴胄血祭了天唐?
那個圣后的親外甥女,那個芳華絕世的女人,也沒能逃過這皇城孽咒。
賀蘭氏,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后一個!
......
突然,皇城之內(nèi)揚起一陣喧鬧,刀兵對碰之聲細(xì)密嘈雜,由遠(yuǎn)而近。
城外巡哨的兵卒愕然一怔,下意識望向?qū)m墻阻隔的禁宮,緊了緊手中的矛槍。
正在此時,眾兵卒還未及反應(yīng),只聞喧鬧之音已然到了城上。
昏暗中,黑影閃現(xiàn),寒光一掠,一個人影左手執(zhí)劍,右手握著一塊紫黑色的玉飾,從數(shù)丈高的宮墻上直撲而下。
叮...鐺...碰!
兩劍一肘,三個帶甲武士連兵刃都不曾擎出,便已倒飛而出,傷重不起。
人影趁亂一竄,射出丈許,躬身再閃,唰!唰!
只兩個閃動,便已穿過長街,翻身末入宮外安樂坊的矮墻之中。
“......”
兵卒們都已經(jīng)看傻了,此人武功之高聞所未聞,身手之迅更是見所未見。
“這......這是什么人!?”
......
“好像是個道士......”
......
“身后還背著包袱?”
“不是包袱,是一個孩子!”有看得真切的兵卒驚魂未定。
“是一個皺巴巴......渾身是血的幼嬰。”
......
一人一劍獨闖禁宮,不但全身而退,且從皇宮之中帶出一個幼嬰,此等逆天之行,說出去都沒人信。
可詭異的是,沒人說出去。
也沒人敢說出去!
后人對于賀蘭氏之死,亦只是《舊唐書·列傳·第一百三十三卷》中寥寥三言,含糊不清。
“圣后武氏異母兄惟良與弟淄州刺史懷運,以岳牧例集于泰山之下。”
“時韓國夫人女賀蘭氏在宮中,頗承恩寵。則天意欲除之,諷高宗幸其母宅,因惟良等獻(xiàn)食,則天密令人以毒藥貯賀蘭氏食中。賀蘭氏食之,暴卒,歸罪于惟良、懷運,乃誅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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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大唐永隆二年。(公元681年)
有魏國夫人親兄——賀蘭敏之恃寵而傲,藐視天威。
其與外祖母榮國夫人楊氏通奸;
貪污圣后撥榮國夫人造佛追福之瑞錦;
逼淫太子妃選定之楊氏女;
為榮國夫人服喪期間,不遵禮制,飲酒作樂;
調(diào)戲帝女太平,及其隨入宮人。
五大罪狀,天尤不恕。
圣后震怒,厲懲不怠。下令將其削爵為民,流放雷州。
賀蘭敏之自知罪孽深重,無顏茍活,途中自縊挽尊,了此殘生。
名極一時,號稱當(dāng)世第一美貌才子,被圣后視若親骨肉的賀蘭敏之,也就這么沒了。
只不過,親自押解賀蘭敏之,時任刑部都事的周興,在給則天圣后的密奏之中,對敏之自裁之事卻有著另外一個版本:
“徒至韶州,遇邪道阻之。左持劍,技高絕,傷卒十?dāng)?shù),挾敏之而去,無人可擋。”
......
又兩年,弘道元年十二月。(683年)
高宗崩,遺詔皇太子李顯柩前即帝位,皇太后武氏臨朝稱制,改元嗣圣。
元年二月,(684年)太后武氏廢帝為廬陵王,幽于別所。
其年五月,遷于均州,尋徙房陵。
至此,那暴斃宮中的一縷香魂,再無人記得,亦無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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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大唐往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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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云蓋頂,古道纏山。
關(guān)中暮春的細(xì)雨還夾著寒氣,抽打在行人臉上,冰冷難捱。
廬陵王李顯南下房陵的車駕儀仗,就在這泥濘氤氳的山道上緩緩爬行。
此次護(hù)送廬陵王南下的,皆是圣后身邊的親信之人。武官乃左金吾衛(wèi)將軍丘神績,文吏則是禮部都事周興。
二人安于馬上,遠(yuǎn)望行路,隱隱皺眉。
這賊老天當(dāng)真熬人,沉絲一般的細(xì)雨卻是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辰了。
......
山下是一處村渡,十幾丈寬的河水?dāng)r住了南下的官道,只有兩條蓬船往來河面,擺渡著春雨中焦躁、麻木的旅人。
不顧山路濕滑,丘神績命廬陵王車駕緊步下山,終是趕在蓬船未去之時來到了岸邊。
等船的行人眼見大隊官兵急至,無不側(cè)目凝眉,有意無意地朝邊上靠了靠。
這般陣仗,定是從京中南下的官員儀仗。看這架勢,說不得還是什么皇親貴胄,卻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招惹得起的。
也不做多想,要早些過河避雨已然不太可能,定是要讓官老爺先過的。
而丘神績當(dāng)然也是這么打算的,呵斥船家把已經(jīng)登船的旅人盡數(shù)卸岸,驅(qū)逐一旁。
準(zhǔn)備妥當(dāng),便冷臉吩咐儀衛(wèi):“請廬陵王下車,登船過河!”
言語之中雖是規(guī)矩,可面上卻并無半點恭敬之色。
想來也屬正常,高宗崩世,圣后獨掌大權(quán),推皇子李旦登臨大寶。
李顯這么一個廢帝,又何需他這個圣后親信多費心神呢?
......
不多時,傳令的兵卒沒回來,亦不見后隊的李顯下車換船,倒是隊中文吏周興小跑而來。
“丘帥,怕是不行了。”
“嗯?”丘神績一擰眉頭,甚是不耐。
“怎個不行?”
周興面有無奈道:“韋王妃要生了,在車上下不來。”
丘神績一晃神兒:“怎么趕這個時辰!?”
心說,不知在這雨地里要淋上多久了。
“那還不叫穩(wěn)婆去看看?”
“丘帥......”
周興并未聽令,而是似有深意地看著丘神績,輕喚了一聲:“何不再斟酌一二?”
丘神績又是一疑,“何意?”
周興聞言,湊到丘神績耳邊壓低了聲音。
“丘帥別忘了,圣后對韋王妃向來厭惡。況且,今次若不是因為韋氏之故,大唐天子也就不會淪落成廬陵王了。”
“何不借此時機(jī)......”
“你是說......”丘神績大悟,面帶驚容地瞪著周興。
這小子是動了殺心?
正如他所言,李顯被廢的契機(jī),正是這韋妃不知深淺,慫恿李顯封賞韋氏一族。圣后震怒,這才把堂堂大唐君上變成了廬陵王。
可是,李顯畢竟是圣后骨肉,丘神績心生遲疑。
“恐有不妥吧?韋妃腹中畢竟是李氏骨血......”
“且無圣后旨意,我等怎可妄行?”
周興聞罷,陰陰一笑,“丘帥還怕圣后怪罪不成?想想廢太子李賢,丘帥還有何疑慮難平?”
“......”丘神績沉默了。
“李賢......”
對啊,廢太子李賢,也就是李顯之前的那位。
原本今次他的差事是南下巴州,巡視廢太子李賢居所。
至于為何一個金吾衛(wèi)大將軍會領(lǐng)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圣命,那是因為圣后派他去另有一紙密召,那就是:
送李賢去見先帝!
可是,偏偏在臨行之前,臨時又安插他護(hù)送廢帝李顯遷徙房陵的任務(wù)。
之前還以為就是順路而為,現(xiàn)在經(jīng)周興一提醒,倒是讓他看出圣后另外的深意來了。
周興此時見火候已至,小聲繼續(xù)道:“若是王妃臨產(chǎn)之時,順應(yīng)天意撒手西去,想來圣后當(dāng)是去了一塊心病的。就算不即刻做些表示,也總會記在心上的吧?若是廬陵王悲痛難挨,也......”
話說半句,周興卻是不再多言,只玩味地看著丘神績。
丘神績又是一陣沉默,最后緩緩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李顯車駕,眼神之中殺機(jī)一閃,森然道:“命王府左右隨侍先行過河,投驛休頓。”
頓了一頓,“尤其是穩(wěn)婆,你要盯著她上船!”
......
二人話音極低,左右兵士都聽不真切,可遠(yuǎn)處,卻有兩雙銳利目光緊緊地盯著二人,且隨著二人的密談而神情連變。
那是一道一俗,兩個年輕漢子。
道士鼻高目銳,面若寶玉,甚是俊朗。一身道袍頗為合身,更顯英姿。腰間懸一八卦,身后背一柄長劍,一看就是跑江湖的打扮。
倒是那俗士,讓人搭眼一瞅多半會驚出一身細(xì)汗。
與那道士相比,這人簡直就是另一個極端,真的是丑得已經(jīng)不能再丑。
只見一道半尺長的巨疤從左眉斜貫至右顎,且那長疤好似鐵犁犁出來的一般,足有一寸來寬,深可見骨。整張人臉被那道巨疤撕成了兩半,別說相貌,天若再暗些,到底是人是鬼亦難分辨了。
更為離奇的是,丑漢背上還背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面若金紙,雙目緊閉,顯然是濕寒入腹,病得不輕。
......
此時,道士看著遠(yuǎn)處的丘神績戲謔一笑: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無情帝王家!”
下意識看了眼丑漢與他懷中的幼童。
“此次下山,別的倒無長進(jìn),這句話小道卻是當(dāng)真見識了。”
丑漢悶頭不語,這道士神通廣大,不但武技超群,亦通讀唇之術(shù)。剛剛丘神績與周興所謀雖然隱秘,卻已一字不落地被道士復(fù)述與他了。
枘然開口,沙啞之聲似朽木撕裂一般難聽。
“李顯、李賢現(xiàn)在還不能死。”
“嗯?”道士一挑眉頭,“你要救他們?”
“是。”丑漢抬頭。
“包括韋妃腹中之嬰孩。”
鄭重抱拳,“望道長助我。”
“......”
道士不語,臉色漸冷,萬沒想到丑漢要救人...
良久方道:“三件!”
“家?guī)熐参嵯律剑粓A你三件事。”
肅穆地看著丑漢,“汝確定要把這第三件浪費于此?”
丑漢被道士所言說的似有遲疑,低頭半晌,終還是......
“救吧!”
“唉......”
道士無語長嘆,并無先前言語之中的冷俊,反而露出一絲欣慰笑意。
調(diào)侃道:“以汝之性情,卻是趁早斷了復(fù)仇之心為妙。否則害人害己,圖增煩惱爾。”
言下之意,這丑漢的心還是不夠狠。
不狠,又怎言復(fù)仇?
......
“罷了!”道士甩袖而起。
“汝不夠狠,吾亦不夠狠。”
“今日這一件,就當(dāng)是小道俗心未滅,管一回閑事。畢竟......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笑看丑漢,“這一件,算是小道送你的。”
“......”丑漢一陣錯愕。
與這道人相處的時日也不算短,救下兩個尋常之人對他來說倒也真不是難事,可圣后要除之而后快的人物,且此時金吾衛(wèi)在側(cè),就算是救,也少不得一場廝殺。
豈是如他所言那般“舉手之勞”?
正想著,只見兵將之中沖出一紫袍繡帶的青年男子,衣著雖奢,面容卻盡是苦楚。
快步?jīng)_入渡口人群,急聲問向眾人:“可有穩(wěn)婆?可有穩(wěn)婆?各位鄉(xiāng)親,可有穩(wěn)婆在此?”
“穩(wěn)婆?”
穩(wěn)婆已經(jīng)被那惡將打發(fā)過河,還上哪兒去找穩(wěn)婆?丘神績是打定主意讓韋妃死于當(dāng)下,然后....
李顯悲痛難捱,加之路途艱難,死在了南下的路上,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
此時等船的百姓無不往后靠了靠,避之如疫。
唯獨道士自得一笑,好似早有所料,排眾而出。
“小道粗通岐黃,這位郎君急喚穩(wěn)婆,可是家中有麒兒欲降人間了?”
華服男子正是被圣后遷居京外的廢帝李顯。雖是心焦如焚,可卻頗為知禮,聞道士上來搭話,亦是苦聲做答:“正是如此。”
拱手一禮,“這位道長,可知這野渡之上有無......穩(wěn)婆?”
說到最后,聲有顫頓,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否有好運。
可不成想,道士聞罷哈哈大笑,“郎君莫慌,小道可代行穩(wěn)婆之責(zé)。”
“你?”
李顯更是驚愕,“道長...恐怕不合適吧......”
一個大男人去給王妃接生?這成何體統(tǒng)?
“誒~~~!”道士颯然擺手。
“疾不避醫(yī),何來男女之防?”
“況且小道乃化外之人,郎君卻是多慮了。”
“......”
李顯一陣猶豫,讓一個大男人給老婆接生,確實有點......
可是,此情此景又有何辦法呢?
終還是點頭,“好吧,那就有勞仙長...妙手施恩。”
事到如今,找一個道士接生,總好過一尸兩命。
......
這邊道士三言兩語打發(fā)了李顯,可那邊的丘神績卻是不干了。
“且慢!!”
氣勢兇兇地沖將過來,一把攔下道士。
“大膽妖道!嫌命.....”
話還沒說完,“呀!!”緊箍道士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然被道士反握。
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一個野道力氣卻是不小,隔著皮腕就攥得丘神績手臂發(fā)麻,吃痛難忍。
正要怒喝出聲,只見道士輕輕向懷中一帶,丘神績整個人就貼了上去,而那道士森然之音亦在耳畔響起。
“將軍天格灰敗,地格無章,怕是要大難臨頭了啊!”
“你......”
不等他反應(yīng),道士又言,這回卻是沒那么含蓄。
“李顯、李賢皆是圣后骨肉,即使是圣后授意,畢竟是龍子龍孫,將軍覺得會是白死嗎?”
丘神績頓愕,道士一言正中下懷,由不得他不多想。
而道士接下來的一句,卻是更為駭人。
“總是要有人陪葬的....”
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讓丘神績只覺覺陣陣寒意直貫周身。
誰陪葬!?誰殺的誰陪葬!
“我.....”
反過神來,驚叫出聲,“你是何人!?”
可是,身前哪里還有什么道士,只留一仙風(fēng)道影讓丘神績怔怔出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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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后。
山邊野渡旁的車輦之中傳來一聲嬰兒啼哭,總算為這氤氳不明的天地添上了一絲暖色。
當(dāng)李顯從道士手中接過嬰孩,已經(jīng)是愴然淚下。顫抖著手,輕撫嬰孩面頰,“吾兒命苦,降在野地里了......”
“為父...之過......”
“為父之過啊......”
見此情景,本是風(fēng)輕云淡、傲然世外的道士亦有動容,和聲安慰:“雛鳳降世本是喜事,殿下何必徒增傷悲?”
“所謂極必反,終必歸,根本之律也。以無為本,有生于無。”
“殿下此時無安身之所,無盛名之累,亦無嬌奢之欲,乃‘生有’之境,又何來哀嘆呢?”
李顯被道士所言吸引,面上略有光彩。
想來真是萬幸,今日這是遇到高人了。不但精通醫(yī)理,且談吐超物,字字珠璣,一下就說到了他心里去。
正如道士所言,他如今廢帝之軀,幽禁京外正是皆無之境,能有新兒降世,孝守左右,還有什么不知足呢?
躬身一禮,“天憐本王得仙長大恩,且受本王一拜。”
“誒~~!”道士一擺手,恢復(fù)傲然本色。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目光飄向遠(yuǎn)處,正是剛剛被他一句話就說蒙了的丘神績。
此時,丘大將軍正獨自一人站在細(xì)雨紛紛的河岸,失神發(fā)呆呢。
心道:若要救下李顯、李賢,需再去添點火候為妙。
與李顯一拱手,“雨濕路險,王妃又損耗頗多,殿下還是早些上路,投驛休沐吧。”
說著話,就欲告辭而去。
......
此時此刻,誰也沒注意到,原本由丑漢背著的那個病童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zhuǎn)醒。站在一旁,一臉茫然地聽著道士與李顯的對話,更是一臉茫然地看著李顯懷中的女嬰發(fā)呆。
廬陵王李顯?
徒遷房陵?
王妃韋氏?
再加上路上還生了個孩子,這......這......
病童瞪圓了眼珠子“這”了半天,只覺腦中一片空白。
抱著一絲僥幸,把身上遮雨避寒的一件夾襖褪下,試探似的遞到李顯身前。
“天冷......別凍著孩子。”
李顯一怔,這少年剛剛就見過,知道是與道士一起的,倒是沒什么戒心。
茫然四顧,侍女宮人都被丘神績打發(fā)過河了,還真沒人能遞上半片裹身之布,只得接下。
“多謝小郎君!”
低頭一嘆,“吾兒命苦,只得善人解襖裹身。要不,你就叫裹兒吧......”
“裹兒?”
“李裹兒!”
少年聞罷,一反常態(tài),雙目上翻,嘎的一聲拍倒在地。
果然是李裹兒!
栽倒之前,嘴里還不忘蹦出一句:
“Fu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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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大唐往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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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漸歇。
驚嚇,加之寒病氣弱,讓吳寧轉(zhuǎn)醒之時已經(jīng)是夜幕四垂。
借著燭火凝目四望,格窗木榻,雕梁畫棟,依舊是古色古韻的景致,而白日間那詭異震撼的一幕依然歷歷在目,更由不得吳寧不往玄乎處想。
難道......真的穿越了?
“別啊!”
吳寧心中吶喊。
穿越這種事放在別人眼里,可能是一件挺爽、挺刺激的事情。可是對于后世相當(dāng)成功的吳寧來說,那就要掂量掂量了。
無它,因為吳寧的生活很好,幾乎沒有遺憾和不甘。
出生在一個會計家庭的他,從小生活的很好,受父母的影響,二十四歲就拿到了英國皇家會計師公會的認(rèn)證。
做為這個有著百年歷史,全球最權(quán)威會計師機(jī)構(gòu)的會員,吳寧的前途可謂無可限量。
可怎么就......怎么就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在吳寧最后的記憶里,學(xué)成歸鄉(xiāng)的他,只是與兒時的好兄弟重聚,是酒也沒多喝,菜也沒多吃,只聽那孫子吹噓他的富二代人生了。
而且,那家伙單單吹一吹還不夠,非要臭顯擺,拉著他去家族產(chǎn)業(yè)參觀,結(jié)果......
轟!!!
只轟的一聲,就來了大唐了?
想到這里,吳寧稚嫩的小臉都綠了,瞪著眼珠子恨恨出聲:
“唐奕!!”
“你個王八蛋,帶老子進(jìn)什么炮仗堆啊??”
......
“唐奕?”
“唐奕是何人?”
房門猛然推開,一身道袍,頗有仙骨的道士推門而入,卻是正聽見吳寧的抱怨。
吳寧怔了怔,急忙收拾心情。
既然是穿越,自然也繼承了現(xiàn)在這個十歲身體的記憶。
唐時的他,也叫吳寧,只是神都之外一個普通農(nóng)戶出身。
五年前,一場疫病席卷神都,吳寧的父母雙雙離世。本是無依無靠之時,卻出現(xiàn)了一個丑漢,自稱是吳寧的娘舅,且承擔(dān)起了撫養(yǎng)之責(zé)。
這五年間,吳寧一直與丑漢生活在一起。
此次遠(yuǎn)行,據(jù)說是到房州投親。
一路奔波,十歲的孩子不堪勞累病倒,這才讓后世的吳寧鉆了空子。
至于眼前這道士,吳寧當(dāng)然也認(rèn)得,知他俗名叫孟蒼生。
別看這位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jì),卻是自幼從名師學(xué)藝,文武皆通,且為人隨和,豪爽善談。
與其說他是個道士,倒不如說更像是這個時代盛極一時的游俠。
于吳寧,別看危難無助之時是丑娘舅收養(yǎng)了他,可吳寧對于這個“撿來”的舅爹并沒有什么好印象。
無它,丑不丑且不說。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還長得丑,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整日里除了一臉苦大仇深的發(fā)呆,就是豪飲買醉。要不是這個道士,他們舅甥二人早就餓死了。
此時,道士端著一個瓷碗進(jìn)來,一邊把碗遞給吳寧,一邊又問:“唐奕是何人?炮仗堆又是何物?”
好吧,唐奕那孫子唐時沒有,估計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世也沒有了,已隨花火而逝。
炮仗這東西,大唐也沒有。
吳寧無法做答,只得叉開話題。
......
好好看看了遞到手邊的瓷碗,頗為精致,又四下掃看屋中考究擺設(shè),疑聲反問:“咱們這是在哪兒?”
言下之意,依三人境遇,可是住不起這般上等的客店。
道士眼神一瞇,心說,這孩子怎么不一樣了?談吐突然變的有章法,反問起他來了。
也不說破,既然吳寧不想回答,他也非刨根問底的性子。
坦然答道:“托廬陵王的福,今日住的官驛。”
“哦。”吳寧平靜地應(yīng)了一聲。
看來,李顯也不是白救,起碼不用去腳店里睡大通鋪了。
“哦?”孟道士又是一疑,這孩子確實有點不太一樣了。
牽起一邊嘴角,玩味道:“你就一點都不驚訝?”
廬陵王李顯廢帝之身,對于吳寧這個平頭百姓家的孩子,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這......”吳寧一窘。
在你們那里,那是廬陵王,是李顯。可是在我這兒,那就是歷史書里的方塊字兒罷了,有什么可驚訝的?
可道士既然這么問,吳寧也知道今日實在太過詭異,可謂應(yīng)接不暇,終還是露出了破綻。
面色一白,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得沉默了事。
道士也不說話,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卻是起了探究之心,倒要看看這孩子為什么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吳寧沉默了一會兒,見蒙混不過去,只得道:“白日里渾噩之時,也間有清醒,聽了些道長與那將軍說的話。”
“哦??”孟蒼生笑意更濃。
“聽了又當(dāng)如何?”
“沒什么。”吳寧搖頭,開始胡編。
“只是突有感悟。”
“何感?”
“原來,這天地間除了地里的谷子可以養(yǎng)人,鋒利的刀劍可以殺人......”
“還有生花的舌頭,既能殺人,也能救人。”
不得不說,這道士當(dāng)真是有本事的角色,三言兩語,不但救了李顯,也給丘神績定了命。
......
你還別說,對面的孟道長還真就吃這一套。
道家講究的是機(jī)緣、悟性,吳寧一句突有感悟,正合道家之理。況且他自己尚幼之時,就是因為一句話,被他的師父相中,收徒授藝的.....
“哈哈哈!!”勃然大笑。
“殺人的刀劍、養(yǎng)人的糧米,還有生花的舌頭!!”
“說的好!然九郎悟得還不夠深。”
“豈不知,世間萬物皆無善惡,谷可養(yǎng)人亦可殺人,刀可屠生亦可救世。”
“是非善惡,全在一念、一心,九郎明白嗎?”
吳寧聞罷,只得附和點頭,“明白一點。”
“好啊!”
孟蒼生長嘆一聲,笑看吳寧,怎么看怎么有趣。
“比起貧道十歲之時雖差了些,卻也是可塑之材。”
“你可愿拜吾為師,一朝悟道,遨游太虛?”
......
“啊.....”
“啊!?”
“......”
吳寧整個人都愣了,看來還是看錯了這道士。
什么跟什么啊,就要我拜師當(dāng)?shù)朗浚吭僬f了,還一朝悟道,遨游太虛?你當(dāng)這是仙俠啊?
前世是回不去了,那今世憑小爺?shù)谋臼拢趺匆驳糜兴鰹榘桑?br />
若按照小說里的套路來,別說是他這個專攻文科的大才子,就算是換了唐奕那個學(xué)理的渣渣,也能混得美美的啊!
跟你去當(dāng)?shù)朗浚吭趺纯赡埽?br />
“這......”一臉為難。
“恐怕......”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只聞門外傳來三聲輕拍。
“仙長可在房中?本將......有事求問。”
這聲音吳寧認(rèn)得,正是白天里的那個丘神績。
孟蒼生也是一愣,正收徒呢,讓這糙人給攪和了。
“進(jìn)來吧。”
房門應(yīng)生而開,只見五大三粗的丘神績已經(jīng)換下盔甲,一身青布圓領(lǐng)裼袍的便裝打扮,貓著腰,小心翼翼地進(jìn)到屋內(nèi)。
“天色不早,仙長還未歇息啊......”
聲調(diào)那叫一個恭敬,哪還有白日里的威武影子?
孟蒼生一笑,“將軍不必拘禮,有何事非要深夜相見,但說無妨。”
“這......”丘神績頓了頓,看向了吳寧。
意思是,這里有“外人”,不便多言。
而吳寧也看出來自己有點多余,起身下床,“小子去外....”
“不用!”
孟蒼生出言喝止,與丘神績道:“此為吾之弟子,直言無礙。”
比起打發(fā)丘神績,孟蒼生更看中的是收徒。
留下吳寧,也是要看他反應(yīng),進(jìn)一步考校,看看值不值得收這個徒弟。
吳寧一翻白眼,這道士怎么還順桿就爬呢?我可沒答應(yīng)呢。
“那.....”丘神績也是略有遲疑,最后還是決定當(dāng)著吳寧的面有什么說什么吧。
返身將房門關(guān)嚴(yán),再回身時高揖大禮,嚇了孟道長和吳寧一跳。
“仙長在上,受神績一拜!”
“仙長......救吾啊!!”
說著話,狼嚎一般,哭的就差整個驛站都聽得真切了。
“......”
“......”
吳寧和孟蒼生對視一眼,隨之,笑了。
丘神績?yōu)楹味鴣恚彩撬查g明了。
其實不難理解,白天孟蒼生那幾句話,丘神績往心里去了。
也由不得他不往心里去,自古以來,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皇權(quán),父兄亦可殺之,何況他這么一只鷹犬?
等待丘神績的,只有死路一條!
可這是一個死局:
今日他害了韋妃,再去殺了李賢,那將來他是死;
他不害韋妃,不殺李賢,那回朝就得死。
左右都是死,絕無生局。
可是,丘神績想活啊!
......
“仙長救吾!”
“神績多年在朝,聽命圣后身不由己,縱使為惡不赦,罪該萬死,可是......可是神績一家老小,左右三族,皆是無辜。”
“望仙長開恩,看在蒼生可救的份兒上,為神績指一條明路吧!”
“......”
吳寧聽著差點笑出聲。
心說,古人還真是奇葩,到底是真信這個,還是傻啊?認(rèn)識不到半天,身家性命就壓上了?
緩緩坐回床上,看戲一般,倒想知道孟道長這回要怎么救。
......
殊不知,他置身局外,加之出于穿越者的優(yōu)越感,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yīng)讓孟蒼生越加對吳寧的“穩(wěn)”生出興趣。
吳寧小覷古人,自以為是地掩飾,在孟蒼生這里已經(jīng)露出了破綻。
只不過,孟道長腦洞沒那么大,再怎么懷疑,也想不到這是個一千三百多年以后的人。
“救......”
背起雙手,來回踱步,心里想的卻不是怎么救,而是吳寧。
“怎么救?”
抬眼看著丘神績,“將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救,又何必為難貧道呢?”
“非也!非也!”
丘神績急了,“仙長乃世外高人,定有妙法保全神績!”
“求仙長,救吾性命啊!”
“救!?”孟蒼生又念叨了一個救字。
語氣之中卻已經(jīng)滿是玩味,緩緩把掛在床頭的配劍抄了起來。
“憑什么救?”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直指丘神績。
“你可知吾是何人!?又為何要救你!?”
“......”
丘神績抬頭,只見孟蒼生道衣灑然,眼露殺機(jī)。更讓他心驚的是......
這道士,左手持劍!
瞬間大駭,“你......”
“你!!!”
“你就是那左持劍的道人!?”
......
“唉!”
看到這里,吳寧終是一聲長嘆。
沒忍住,嘀咕道:“找死....”
“對!”
“找死。”孟蒼生冷然斷喝,對吳寧更是看重幾分。
轉(zhuǎn)頭對丘神績道:“汝若不說破,貧道不說救你,放你也并無不可。”
“可是......”
長劍抵前幾分,“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貧道就是闖皇城、劫囚犯、救人殺官的罪首,又怎能留你性命!?”
......
“我......”
丘神績本來就是個糙人,直腸子,哪來道士那么多彎彎繞?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我......”
我了半天,連饒命都說不出來了。
“也罷!”最后哀然長嘆,神現(xiàn)決絕。
“能死于道長之手,也算善終,起碼可保全親族無礙。”
“動手吧!”
丘神績還挺光棍,起碼明白孟蒼生只會要他的命,卻不會要他全家的命。但是若輪到圣后出手,那可就誰都活不了了。
自知不是這道士的對手,也不反抗,低頭待戮。
然而,半晌已過,卻是沒了動靜,疑然抬頭,只見......
只見那個一直被他視若無物的少年,此時竟擋在了劍鋒之前。
“這......”
丘神績甚是驚訝,不明白這“師徒”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而吳寧此時直視孟蒼生,眼神之中,七分平靜,三分無奈。
咧嘴一笑,宛若午夜陽光,讓孟蒼生都不由得心頭一顫。
“九郎,何故阻攔?”
吳寧道:“我......沒見過殺人。”
“以前沒見過,以后也不想見。”
“哦?”孟蒼生暗笑,緩緩垂下長劍。
“不殺...就得救。”
“我都救不了,你想救又怎么救?”
吳寧一攤手掌,看向丘神績。
這憨貨眼睛都直了,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沒事誰愿意去死啊?
可是,吳寧下面的話,沒把丘神績噎死。
“簡單啊,你去外面動手不就得了?”
“......”
___________________
是夜,有左持劍妖道夜襲官驛,傷周興、近衛(wèi)數(shù)人。左金吾衛(wèi)將軍丘神績奮勇退敵,追襲十?dāng)?shù)里,傷重墜涯,以身殉職。
圣后武氏知悉甚哀,追任丘神績上將軍之職,厚待親小。
......
——————————
第二天。
山路崎嶇,兩騎緩行。
吳寧那個丑娘舅一人一騎走在前面,而孟道人則是與吳寧同騎,緩緩?fù)显诤竺妗?br />
“可惜了!”吳寧到現(xiàn)在還有點不甘心。
“這一路要是與廬陵王同行該多好,起碼好吃好住。”
“呵。”孟蒼生干笑一聲。
“怪誰呢?還不是你,非要放那丘神績一條生路。”
“誒~!”吳寧不干了。
“這事兒可扣不到小子頭上,是道長自己要放,卻非要繞一個彎,圖增煩惱。”
吳寧不傻,相反,后世的他雖然涉世不深,但很多事情也不是看不清楚。
孟蒼生拔劍,不是沖著丘神績?nèi)サ模菦_著他來的。
說心里話,如果吳寧心再硬一點,他會冷眼旁觀,任由孟道人和丘神績?nèi)フ垓v。更不會沒忍住地說那句“找死”,把麻煩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前世的認(rèn)知不允許他冷眼旁觀,更不允許孟蒼生用這樣的方法摧毀他的意志。
說白了,這與善惡無關(guān),與圣母更沾不上邊,只是單純地不想剛來到這個時代,就見證這個時代的野蠻和冷酷。
......
大唐,華夏鼎盛之所在,炎黃子孫驕傲之根源。
吳寧更希望它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大唐,起碼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可是,既然已經(jīng)被孟蒼生逼得露出了馬腳,吳寧索性不再掩飾什么。
老子就是這么妖,就是什么都懂,就是和從前的吳寧不一樣,你能把我怎么樣?
反正吳寧還是吳寧,我還是我,你把老子拆了,也研究不出來我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后來的。
“道長本來就沒打算殺丘神績。”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殺他?”
吳寧略一沉吟,“他能被道長三言兩語就說動,絕不是因為他憨傻。爬到那個位置的人不可能是傻子。”
“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他還沒陷得太深,還能回頭!”
吳寧愈加肯定,“他還能來求你救命,更印證了這一點。否則,丘神績?nèi)羰侵雷约簺]法回頭,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那九郎又如何斷定,貧道不會殺他呢?”
“你若想殺人,在渡口的時候就已經(jīng)動手了啊!”吳寧坦然道。
“渡口的那些話,與其說是恐嚇,倒不如說是試探。試探丘將軍到底陷的有多深。”
“丘神績?nèi)羰怯邪朦c異動,道長可能就已經(jīng)拔劍了,又何必等到晚上?”
“......”
孟蒼生良久無語,默默地看著吳寧半晌。
從昨晚開始,這個只有十歲的孩子給了他太多太多的驚喜,甚至是驚嚇。
若不是他與丑漢二人這些年對曾經(jīng)的過往只字未提,孟蒼生甚至懷疑,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被人掉了包?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妖孽!?
“九郎,拜吾為師吧,吾教你本事。”
“不拜。”吳寧回答得甚是干脆。
“道長自己也非化外脫俗之人,又怎能讓我信了天君,悟道長生呢?”
“......”孟蒼生又是無言。
這些話,他的師父也曾經(jīng)說過。
“要不,你當(dāng)我大哥吧?”吳寧的聲音悠然傳來。
“你文武雙全,我也不笨,咱們兄弟二人雙劍合璧,一起闖一闖這狗日的世道。”
“榮華富貴有些俗了,可是天地之大,哪里我們?nèi)ゲ坏茫。俊?br />
“......”
“好!”孟蒼生竟鬼使神差地應(yīng)下了。
甚至應(yīng)下之后,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應(yīng)下。
......
夕陽映照之下,關(guān)中的土崗黃山如血如歌,孟蒼生極目遠(yuǎn)望,卻是沒有焦距。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他有一種感覺:
這個注定“生無安寧”的少年,也許真的能在這狗日的世道里締造一段傳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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