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四十八條咸魚不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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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說, 下面的小城小域就不會至今還以為顏君陶之所以能被九星門派看重,只因為他是先天靈體了。
在結果公布出來之后, 臺下便開始有人控制不住地竊竊私語, 分享吃瓜信息:
“確實不能說啊,被人抓去吃了怎么辦?”
“我怎么聽說是有魔修喜歡用先天靈體煉丹?”
“你們這都是什么洗腦包!明明是容易被當作爐鼎!”
顏君陶:“……”都不是, 謝謝。
青要門的雅歌仙子終于還是聽不下去了,覺得不能任由傳言再繼續這樣誤傳下去,責任感讓她覺得她很有必要出來辟謠!
青要門修仙,講究的就是一個律己律人、程序正義, 就像是一個重度強迫癥, 希望所有人修仙都能按照基本法。對于市面上一些誤人誤己的謠言, 是容忍度最低的門派。若發現自家門內有女弟子傳謠造謠, 會視情節輕重來論罪,最重的甚至可以到達廢掉修為、驅逐出門的地步。
而門派的風格,很大程度上也會影響門內弟子的為人處事。
雅歌仙子隨手一抬, 一道道聲紋,便隨著琴音快速于人群中擴散而去, 停住了所有人越傳越邪乎的言論, 也幫助眾人清醒了一下過熱的腦子。
青要門這邊在等大家冷靜得差不多后, 就派出了一個穿著水色裙衫的小師妹, 化水擴音, 讓謠言止于智者。
小姑娘先是說了一套逼格特別高的“之乎者也”, 但沒能說完, 就發現下面的很多圍觀群眾其實并不能很徹底地理解她到底在說什么, 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光明正大地跑神。畢竟文言文聽起來還是有些吃力的,白話文有市場,就必然有它存在的意義。
青要門的這位小仙女也不是個拘泥之輩,說到一半,便轉了畫風,用一種更加輕松幽默又簡單的處理方式,科普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能更容易理解的現實:“這么說吧,你吃了蜜火腿,你就會變成蜜火腿嗎?明顯不會,對吧?所以,為什么會有人覺得,吃了先天靈體就能變成先天靈體呢?”
前面妹子講了那么多復雜的靈力原理,都不如最后這一段容易引起共鳴。吃瓜群眾紛紛表示,是啊是啊,吃了人參靈芝也不會變成人參靈芝,要是能變,他們早就靠賣自己發家致富了好嗎!
顏君陶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他可以說是突然很想吃蜜火腿了。
坐忘心齋的聞首席本來正吊兒郎當地爭當一個合格的霸道魔修,一見顏君陶這邊看起來很感興趣的樣子,趕忙擼起袖子,就準備自己上了。
還是軍師師弟及時拉住了自家蠢蠢欲動的師兄,沒看青要門派的都是小師妹嗎?他們坐忘心齋哪怕要辟謠,站出來的也該是同等級的人。若換作首席親自說,那算怎么回事?還要不要排面了?臉面很重要的好嗎?!
穿著火云紋“校服”的小輩弟子很有眼色地站了出來,從青要門小仙女一開始的失敗里提取經驗,聲如洪鐘地一開口,就是人人都能聽懂的大白話,可以說是相當地清純不做作了:“我們可以代表整個同塵界的魔修負責任地說,收起那點被害妄想癥吧,用先天靈體煉丹,和用普通修士煉丹,成藥效果是沒什么區別的!
“……”
“……”
“……”
全場一片寂靜,雖然坐忘心齋的小師弟覺得他已經很親民了,但他用這種隨便的態度說出這么細思極恐的言論,還是讓人有點不敢深想的后怕好嗎?
好比,這個對比結果,坐忘心齋到底是怎么得出來的?總覺得答案不會太讓人覺得舒服。
那位弟子見效果不佳,大家都有點要對他退避三舍的樣子,趕忙更加賣力地實事求是道:“有些對癥的先天靈體,也許成藥會更好,但比起先天靈體本身還是太大材小用了,所以,并不建議入藥。”
眾人:……你說得再誠懇,再科普,聽起來也很恐怖的好嗎?
另外一個坐忘心齋的弟子不忍看同門的“冷遇”,站出來想要挽尊:“有些特殊靈體,確實適合當爐鼎,但大部分靈體都不適合,好比雷火靈體,你抓他來給你吐火煉丹,都比當爐鼎強,本身日起來也和普通修士沒什么區別!
吃瓜群眾的瓜都要掉了,大哥你是怎么用這么一臉清純的樣子,說出這么重口的話的?
小弟子的眼神朝左上回憶了一下,又改了改自己的說法:“唔,不對,如果對方反抗的話,也許會更加帶感!
“咳。”連聞首席都有點聽不下去了,這種白日開車的感覺。
小弟子立刻換回了一本正經的畫風,像哄小孩似的告誡大眾:“總而言之,拿先天靈體做爐鼎,對于修行真心沒用,而且還容易導致對方臥薪嘗膽,十年反殺,有性命之憂。請千萬不要輕易嘗試。引用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曾親測有效的同門前輩的遺言來說就是,活著不好嗎?”
每一個警告背后,肯定都有不止一個相關的心酸故事。
最后的這段話,顏君陶并沒有聽到,因為他已經在第一時間被容兮遂捂住了耳朵。圓圓軟軟的小耳朵,還帶著一層只有在陽光下才能看到的細碎絨毛,特別可愛。
顏君陶不解抬頭,看向就站在自己身后的容兮遂,他已經成年很多年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得很清楚。甚至天衍宗曾因為擔心有不信邪的神經病要抓顏君陶這樣那樣,教顏君陶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從這些神經病手里自保。
一如那句話,你不提前教會孩子的,小心被社會教了之后追悔莫及。
“小孩子就要有個小孩子的樣子。”好比成年之前禁止早戀!禁止涉嫌十八禁!容兮遂俯身,低聲用磁性如慈父的聲音道,“你要是現在和我爭什么成年人的權益,那我大概會覺得我也可以爭取一下!
顏君陶立刻正襟危坐,雙手乖乖放在膝蓋上,擺出一副五講四美好寶寶的姿態,他是未成年,一輩子的未成年!
容兮遂這才戀戀不舍地把手拿開,不甘心地在離開之前又捏了捏顏君陶的白玉耳朵,光滑如剝了殼的雞蛋,溫涼如上等的美玉,嗯,真的很好捏。
等一系列插播勁爆言論的辟謠之后,已經沒有人關注顏君陶到底是什么靈體了。其實也不是不能說,而是說了就很容易暴露顏君陶到底是誰的孩子,那就很麻煩了。天衍宗和坐忘心齋當年為了壓下此事,疾風驟雨般的一系列聯手處理,也將變得毫無意義。
說回萬蒼域的先天靈體。
本想秀一把自己兒子、順便打壓剛剛崛起的鄒屠,誓要讓鄒屠沒有辦法爬起來的萬蒼帝,依舊很是不忿,別看他又瘦又矮,卻野心極大。他是說,縱使不是所有的先天靈體都如顏君陶那般招人稀罕,但先天靈體終究還是少見的啊,他兒子怎么就這么沒有市場了?
因為……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萬蒼域最引以為傲的是供養出了一個九星門派的元嬰尊者,而如今讓萬蒼帝的兒子無派問津,也是這個原因。
從潛規則上來說,萬蒼域出了一個先天靈體,最先知道的應該是它所依附的門派,也就是萬蒼域的元嬰尊者所在的覺生寺。若覺生寺發現與這新出現的先天靈體沒有緣分,或者是不想耽誤了孩子的大好資質,自然會為孩子聯系更加合適他的九星門派,給他一個前程。
一如顏君陶那般,從小就送去大派,打下牢固基礎,也能得到更多的保護。雖然說先天靈體不能吃、不能煉丹、大概也不適合當爐鼎,但架不住還是有神經病想要試一試。
并且這種一般都是無門無派、傳承斷層、走邪路子上來的散修。
他們無依無靠,也就無所畏懼。
真瘋起來,還是很可怕的。
萬蒼帝的兒子如今已經十五了,但此前覺生寺卻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這說明什么?說明萬蒼帝想要拿他的兒子待價而沽,并且不太信任覺生寺。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在打覺生寺的臉,若不是覺生寺走的一貫都是“都行,可以,你高興就好”的佛系路線,只給了一個不去關注的眼神,換其他任何一個九星門派,都不可能輕易放下此事,放過萬蒼域的。
坐忘心齋的聞首席勾唇,坐姿豪放,專注搞事,故意用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道:“哎,一殺禿驢,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換我,我絕對不能忍。”
“不是都說佛有慈悲為懷,也有怒目金剛嗎?你變個武僧給我看看唄。”
坐忘心齋這樣的做派,往好了說叫霸道首席愛上我,往壞了說就叫嘴賤欠抽很討厭,拉仇恨值總是拉得特別穩妥。
覺生寺的首席法號一殺大師,雖然聽起來是個武僧,卻是個實打實的憨厚性格,講究的就是出家人要與人為善,一生修的閉口禪,把與世無爭進行到底。其他人被聞首席這么挑釁,多少都會有些火氣,然后在沖動下做出錯事。但一殺大師就厲害了,他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如沐春風,發自肺腑。
他雙掌合十,微微點頭,活像一尊廟里的泥菩薩,始終透著金光閃閃的佛性。
等著接招的聞首席,得不到回應,自然是很不舒服的,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坑爹的是,聞首席還很清楚,一殺大師真不是在故意讓他不舒服,這禿驢就是這么一個性格。聞首席……更不爽了。
一殺大師一字未說,可大家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他不介意,相信門內的長老們也不會介意。
就像是在當年想要收徒顏君陶的事件里,覺生寺也是最早收手的,因為“此子與我佛門無緣”。
雖然覺生寺這邊覺得來來去去都是緣,但作為一殺大師好基友的白鹿洞書院首席景鑠書生,還是在“啪”的一聲打開銀色折扇后,表明了立場:“雖然還沒有到正式的收徒階段,但我的話就放在這里了,白鹿洞書院要不起這么大牌的弟子!
白鹿洞書院,一個只允許他們大牌,不允許別人比他們大牌的神奇書院。愛修不修,不修滾蛋,別打擾我飛升,就是這么道系任性。
錯失先天靈體固然可惜,但景鑠更愿意守護的是朋友的面子,書生意氣,不外如是。
青要門的雅歌仙子都不需要說話,只需要看一眼自己身邊清一色的女弟子,就已經表明了立場,男賓止步,她們就是要搞性別歧視,謝謝。
換言之,萬蒼帝之子繞來繞去,最后的希望偏偏還是掛在了天衍宗,也就是顏君陶身上。
萬蒼帝整個人都要涼了,手腳不聽使喚地開始抽搐抖動,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嘴賤、得罪了顏君陶多少……他的兒子可怎么辦啊?!
“我知道!痹陬伨丈陷呑咏洑v過的六百年里,足夠他了解很多秘密了。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天衍宗那姓陸的老匹夫和你說什么了?!他當年也不過……咳,見了我師姐就和老鼠見了貓似的。娘有的是辦法替你收拾他!”暴露真我之后,顏夫人對天衍宗的陸掌門連稱呼都變了,平時的戲可以說是很足了。
“掌門待我極好,就是一直不肯允我拜師。”
“哼,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顏夫人忍不住抱著哪里都小小的、軟軟的顏君陶晃了晃,“我兒可是成仙至圣、有大造化之人,怎么能困在和光、同塵這等世界!
“這里挺好的!敝辽俨粫浪⑶译x事發地中間還有一個上界作為緩沖。
顏夫人長長地嘆了一氣,吐氣如蘭,膚如凝脂,抬起柔荑,憐惜地摸了摸兒子既不像她,也不像顏老爺的精致容顏:“以前只道你這如玉的容貌像,卻不承想連念舊的心也像,真好啊,我的陶陶真好啊!
顏君陶明智地沒有問“像什么”。
“所以,門派里到底發生了什么。”顏夫人很執著。
“宗門一切都好,掌門好,長老好,師侄、師侄孫們也很乖,”顏君陶在天衍宗的輩分不知道為什么特別高,“兒只是……”
顏君陶其實已經是渡劫期了,并且到了即將飛升的最后二十年。
事實上,上輩子的此時,顏君陶已經在閉關,沖擊上界了,經歷從一個修者到仙人的轉變。結果閉關了不到二十年,顏君陶就以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萬千諸法世界最年輕的七十三歲之齡,飛升了上界,成了此后人人都在傳頌、卻再無人可以超越的存在。
這輩子的顏君陶,重生的時間點比較微妙,正卡在他剛剛開始閉關的時候。
他一睜眼,在幾次掐算了前后因果后,就利索地打斷了自己。在先天靈體的作用下,他雖然沒能如愿以償地走火入魔,但至少讓修為停在了他最大限度可以壓制的范圍內。而除了陸掌門以外,無人知道顏君陶這次閉關的目的是為了飛升,他突然有感從閉關狀態醒來,也沒人奇怪。
不對!
其實還是有另外一個人知道的。
就是那個在顏君陶圣生的最后,被他莫名其妙想起來的人。那人在閉關前送了顏君陶一朵永不會迷失方向的迷榖,看不清表情,道不盡真言。
重生回來,顏君陶這才終于回憶起了那人的名字。
容兮遂,容兮遂兮的那個容兮遂。一個……來歷不明的散修,境界高深,道法莫測,在天衍宗主峰的禁地也可以來去自如,卻并不存在于天衍宗的記載里。顏君陶只知道連陸掌門見到容兮遂,都要低眉順目、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前輩”。
一直到飛升上界前,顏君陶也是這般跟著掌門規規矩矩地尊對方為“容前輩”的,只不過多帶了一二友誼的親密。
在顏君陶如古井一樣平波無瀾的修生里,他意外地有個好人緣,不閉關時總有人上門叨嘮,顏君陶也從不會嫌煩,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安安靜靜地聽對方自言自語,最后再安安靜靜地送走道友。
這個習慣的始矣,就來源于總是不請自來的容前輩。
等顏君陶好不容易習慣了容前輩——顏君陶修生中的第一個道友——顏君陶就飛升了。
而一直與顏君陶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容兮遂,卻在顏君陶真的渡劫成仙出關的當日,與顏君陶割袍斷義,決絕地轉身而去,連目送顏君陶登上天梯也不肯。
一如容兮遂陰晴不定的性格,翻臉最是無情。
這輩子當顏君陶生硬打斷閉關,從洞府里出來時,第一眼看到的自然還是長身而立的容兮遂。他一直抿唇,緊盯顏君陶閉關的洞府,視死如歸,又好像在期待著什么。茶白法衣,袍角滾滾,目光悠遠地站在一種冬夏常青、像竹子一樣有枝節的古怪細樹之下。綠蔭如傘,無風自動,唯有綿軟卻掰扯不斷的秋色之葉,如綰如帶,窸窸窣窣地落下。
顏君陶發現自己上輩子記錯了,容兮遂不只是好看,也不是特別好看,而是好看到了讓他沒有辦法形容,也許連圣人都要為之羞愧的程度。
這回,等待顏君陶的再不是形同陌路、連句話也不肯說的轉身,是讓天地都要為之失色、時間也想為其停止的笑容,容兮遂的眼睛里有著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光華,他輕聲打破了沉寂:“你,真的回來了!
***
與此同時,在鄒屠邊域,星垂平野,月涌江流。一座浮空的深山群,于**力下拔地而起。剎那間鼓角大鳴,地動山搖,猶如亙古擎天的巨人,發出了千萬年的嘆息。
黑蒼蒼的山,水磷磷的湖,萬年古木組成的密林,在薄霧里若隱若現。禽鳴丹壁,猿嘯青崖,打破了幽澗與松颼。一柄十人合抱而不成的巨劍,從天而降,狠狠地斜插入了最高山的峰頂,卻并沒有將山一分兩半。只見烏云密布的天空之上,出現了一只靈力匯集而成的紫色巨掌,扣住劍柄,輕轉銀身……
整個山峰在頃刻間龜裂開來,隨著猝不及防的震耳欲聾,土崩瓦解的石塊,在攝人的劍氣中,依著山勢翻滾而下,驚天動地,猶如鬼訴。
散落在千里之外兩界的五個九星門派,均有閉關多年、榮養在后峰禁地的太上長老,有感睜眼,撫膺吐血。
“快,速報掌門!有人喚醒了撼天仙劍陣的一角……”
還是在鄒屠域的邊緣,黑袍玄底的高人踏月而來,在沖天的烏紫色劍氣中,以九幽之力喚醒了長眠于此方地下的巨人。
“終于——”一面目可憎、全身腐爛的惡鬼巨人,從焦黑的土地中一點點爬出,身體僵硬,卻動作迅捷。他跪于泥濘之地,淚流滿面,仰天長嘯。
“閉嘴!”黑袍青年以力成劍,懸于空中,衣角翻飛,滾滾之氣。他磁性的聲音不見得多有力度,也不見得多可怕,卻硬生生讓那惡鬼巨人真的再不敢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仿佛被人瞬間掐住了脖子,心甘情愿地被掐住了脖子。
“上主!彼难凵癜V迷,無聲尊稱。
“葬天棺何在?”青年道。
巨大的惡鬼微微俯身,用無聲之言表達了為對方引路之意,它的每一步,都會在林間落下碩大的腳印,鳥禽驚飛,異獸頓走。當那惡鬼終于找到散發著不祥幽光的陣法之地后,它便再一次跪伏于地,抬手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的胸膛直插而去,黑色的血液噴涌而出,所至之處,光芒大盛。
直至所有的光連成了畫,被黃紙血字封印、寫滿意義不明箓文的漆黑葬天棺,才一點點從惡鬼的身體之內破膛而出。此間的痛苦不言而喻,但那惡鬼卻能生生不發出一點聲音,甚至始終面帶著一個勉強算是笑容的笑容,如鬼火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黑袍男子所在的方向,充滿狂熱。這就是上主命它保管了萬年的東西,再沒有比它巨大的身體更加安全的地方。
當惡鬼巨人最后一滴黑血流盡之時,葬天棺終于徹底解封。它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黑袍男子不緊不慢地在空中緩步而來,一揮袖,棺蓋便緩緩地打開了。
棺材內,躺著一個與黑袍青年一模一樣的人。高鼻深目,沈腰潘鬢,安靜得猶如一幅水墨之畫。
在黑袍青年伸手的瞬間,躺在棺材里的人猛地睜開了血紅的眼睛,以雷霆之勢爆破元神,要與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黑袍青年同歸于盡。
黑袍青年卻紋絲不動,只是不屑地道了句:“不自量力!
法力透過聲音一圈圈蕩開,輕松化解了棺材之人積蓄了萬年、以靈魂之力為之一搏的反擊。棺材里的男子最終在不甘中消散于了天地之間,靈力卻一點點回歸到了黑袍青年身上,棺材之人的法寶也盡數到了黑袍青年的手上。
青年勾唇,終于露出了猶如一個等待表揚的孩子的天真笑容,他拿到了所有他想要的。
那人,一定會很高興吧。
再一揮袖,惡鬼巨人重新與葬天棺一起埋入黑土,塵歸塵、土歸土,再也不見。仿佛可以劈開天地的巨劍,開始自動反向旋轉,從峰間一點點拔出,連綿不絕的群山再一次回縮,直至徹底消失。那遮天蔽日的浮空之山,泉涌印月的深水之潭,都猶如黃粱一夢,再不復存在。
五派的太上長老也均在此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無論如何掐訣再算,推演天盤,都感受不到了任何撼天仙劍陣的氣息。
就像是一場過于驚悚的玩笑。
玩笑過后,生活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只有天衍宗的掌門似有所感地看向鄒屠之域所在的方向,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說出去誰會信。
容前輩,你搞這么大一出陣仗,不要告訴我,你只是想取一件舊物幫君陶完成一個微不足道的宗門任務啊!
這真的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環肥燕瘦、小娘郎君,多得仿佛已經是四世同堂。天知道其實只住了兩代人——顏老爺和妻妾及兒女們。顏老爺是個儒修,筑基后期修為,入朝為官多年,在苦修德政、鍛造一身浩然正氣的同時,還不忘為鄒屠的人口略盡綿薄之力,不可謂不“勞苦功高”。
而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導致這個初具規模的小型修真家族,平日里的勾心斗角,不比凡夫俗子的后宅差到哪里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在花廳上演的就又是一出鬧劇。
——今天的顏家也是活力滿滿呢。
這次宅斗的主題是外面都在瘋傳,顏老爺與顏夫人的驕傲、唯一的嫡子公子陶,將與將軍府的顓(zhuan)孫少將軍成婚。
結婚本是好事,但這位在過去被譽為鄒屠第一戰神的顓孫少將軍,如今修為盡毀,猶如廢人。而公子陶依舊是修為高深的天縱奇才,鄒屠近萬年內唯一最有可能飛升成仙、甚至更進一步的天之驕子。
“散播這般謠言的惡毒之人,簡直其心可誅!不管她是誰,是何等身份,我都會把她揪出來,讓她不得好死!”
顏夫人嘴上說著不知幕后之人是誰,但其實一雙鳳目利眼,打從一開始就沒離開過自己對面之人的臉上。那是在這個家里除了顏老爺以外,唯一可以與顏夫人分庭抗禮的平妻,鄒屠國君的妹妹敬真公主。
敬真公主的修為不如顏夫人,但身具皇室重寶,倒也不怕顏夫人的靈力威壓。
顏夫人繼續對家中不老實的妾子厲聲呵斥:“而你們!因一些謠言,就聽風就是雨的,想讓我兒娶一個廢人?你們脖頸上那東西只是為了增加身高嗎?!”
顏老爺一直對家中的世俗爭端興致缺缺,典型的只負責生,不負責養。唯一的特例是嫡子陶,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抬了抬有些松弛的眼皮:“夫人說得是,都給我好好回去閉門反省一下,在沒有學會什么叫謠言止于智者、尊重嫡子之前,我看你們都不用出門了!”
這場鬧劇也該到此為止了。
敬真公主差點咬碎一口銀牙,眼睛就像是淬了毒,并不甘心自己的出招就這樣被輕松化解,她語氣快且急地打斷了顏老爺:
“顓孫少將軍是為了鄒屠能夠評上,才在封城戰中被斷了靈根,仙途無望。
“如今向九星門派推薦弟子的諸多名額,都是依賴于這的評定,全域上下無不感念。這種時候傳出我們顏氏要悔婚,好教天下人如何看?
“世人愚昧,顏氏被當作捧高踩低、背信棄義的小人也就罷了,妾最怕的是誤了公子陶的清名!”
作為顏家、甚至是鄒屠最大的希望與驕傲,顏君陶這個先天靈體的早慧之才,不能被蒙上任何一絲陰霾,這是所有人的默契與共識。
敬真公主再下一劑猛藥:“我皇兄說,那顓孫少將軍不只是修為全廢,恐壽數也有礙。這只是結婚,又不是合籍。公子陶甚至都不需要在場,只等顓孫少將軍嫁過來一死,就能成就功德,何樂而不為呢?”
顏老爺名義上和鄒屠大半的修士都一樣,走的是以功證道的路子,再沒有誰會比他更重視名聲。
敬真公主也不傻,并沒有真的要搞垮公子陶這個立家之本,她只是想給顏夫人添堵而已,無所不用其極地添堵。只要看到顏夫人不開心,她就開心了。
“陶兒真的不會知道?”顏老爺的手指飛快敲打著扶手,他有點猶豫了。
顏夫人心頭一跳。
她自己下場和敬真公主斗,是因為這就是她的道,或輸或贏都有真意,但連累兒子就另當別論了。
顏夫人趕忙道:“簡直一派胡言!我兒怎會不知此事?九星諸派十年一次的收徒法會召開在即,我兒說不定也會代表天衍宗回來,你們就準備讓他看這般猴戲?!”
顏老爺放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眉眼間的緊張與期待一覽無余:“陶兒真的會回來?”
此前數年也有好幾次收徒法會,雖然天衍宗每每來人總會對顏家多加禮遇,但顏君陶卻是一次都沒有回來過的。
“這可說不準,”顏夫人心里其實也沒底,但就是有這個心理素質睜眼說瞎話,“馬上就是我一百二十歲的壽辰了,我兒最孝順不過,哪怕本人不回來,也定會遣分-身回來祝壽的!
“容我想想,想想。”顏老爺敢悄悄給兒子成婚,卻不敢真的教他兒子知道。
就在這個神經緊繃的關鍵時刻,一伶俐小童,著素衣,裹青巾,滿面驚喜地來報:“老爺大喜!夫人大喜!公子陶回來了!”
此言一出,全家都被震住了。
連顏夫人都傻了,她兒子真的回來了?
敬真公主重新重重地跌坐回了實木圓椅之上,保養得當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怎么會呢?怎么能在這種關鍵時候回來?那個自三歲起就跟隨天衍宗掌門前往和光界、再沒有回來過的顏君陶,怎么就能突然回來了呢?!
顏老爺大概是唯一一個沒有震驚,只剩驚喜的。他就像是被澆灌了什么**,一下子從死氣沉沉變成了容光煥發,這可是最像那人的孩子……他的腦子已經再顧不上思考,只恨不能這就飛出去看兒子。
行動力卓絕的顏老爺也真這么做了,化作一道金光,與顏夫人聯袂飛到了門外。
顏家的其他人也只能放下忐忑的內心,跟著或走或奔。很快的,大部分都在做賊心虛的一家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站在了顏家門口,身后是正門大開,身旁是瑞獸石獅,再怎么鄭重其事,于顏老爺和顏夫人看來都是不夠的。
我兒值得最好的一切!
說話間,一艘旌旗連天、雕梁畫棟的仙船,已經由遠至近地飛快駛來,沖破層層云障,轉瞬便從天而降,端的是金光搖曳、靈氣四溢。藍色的陣法在船底突顯,穩穩地幫助仙船停靠在了空中,震蕩出一圈圈的水形波紋與縹緲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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