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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無間05


  ·訂閱率不足60%會見到此章·  她這個朋友指誰自然不言而喻, 可秦湛已多年不曾離開劍閣, 她如今突然說要離開, 不免讓宋濂想到些別的地方去,語氣也不由緊了起來。

  宋濂道:“秦師侄可是因為昨日的事——”

  秦湛知道宋濂擔心什么,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對方的顧慮, 秦湛道:“宗主多慮了。我只是去幫一劍江寒的忙, 順便帶著小越去歷練。還有十年就是摘星宴, 我打算讓小越參加。”

  秦湛將話說到這一步, 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 絕對不會還在這越鳴硯,更何況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 是正道盛會, 秦湛絕不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

  宋濂松了口氣, 面上還要再挽留兩句, 秦湛說:“我這時候走, 宗主不該高興嗎?”先前在賞劍會上, 宋濂為了大局幾乎可以說是完全無視了衍閣的感受,他也不得不如此, 甚至說的難聽一些, 哪怕這件事過了,只要秦湛還在閬風,他甚至不能對衍閣進行安撫——因為他必須顧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這個宗主做得也是極累, 好在大多時候秦湛都會配合他, 這讓他偶爾會覺得對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覺得很對不住秦湛, 所以他思來想去,決定死扛住朱韶作為秦湛退讓的回報。宋濂對秦湛說:“秦師侄怕是不知道,朱韶來了閬風……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昨日的事情前來賠罪。他在山門下,秦師侄若要走,不妨直接離開。”

  他暗示秦湛繞開朱韶免得麻煩,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離開后,一劍江寒問秦湛:“你要走后門嗎?”

  秦湛道:“我為什么要走后門?”

  一劍江寒想說,因為山門下有朱韶。可秦湛緊接著說:“小越第一次下山,沒有走后門的道理。”

  越鳴硯張了張口,復又閉上。

  他對朱韶其實也很好奇,他想見一見這位師兄是什么樣的。

  秦湛沒有意見,一劍江寒當然更沒有意見。

  他還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來的比我早,來閬風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說的請罪。”

  秦湛說:“我開了選劍樓,他當然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一劍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覺得應該也不是因為這件事。至少從他的角度來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樣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會明明已不用劍了,卻還要攜著朱羽劍——對于一位修五行道的術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劍基本就是累贅。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鼓勵秦湛:“對嘛,他來又怎么樣,還得給他讓路了?”

  越鳴硯低聲道:“燕白先生,話不是這么說的。”

  燕白討厭朱韶從不掩藏,他原本還想多說幾句,眼角卻瞥見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沒什么表情,可燕白卻不敢說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劍這么多年,對于她什么時候可以任你隨便叨嘮什么時候會嫌你叨嘮煩心可謂一清二楚。

  就好比現在,秦湛一定不想聽他痛罵朱韶三千字。

  秦湛問:“小越,東西收拾好了嗎?”

  越鳴硯點了點頭,他其實沒什么東西,他除了幾身衣裳,就只帶上了秦湛送他的珠子和眠冬劍。

  東西準備完畢,秦湛便打算下山了。

  她許久不下山,路還是燕白引著的。

  燕白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太不愛動了,你們多大年紀算老來著?反正你七十歲肯定不能算老吧?可你瞧瞧,連宋濂都比你走動的多,這次出門咱們不如走的遠一點,你——”

  燕白的話沒說完。

  他的臉僵住了。

  和一劍江寒以及宋濂說的一樣,山門前確實有著一抹朱紅色的身影在等。他孤身一人,一動不動,遠遠看去,真得很像一塊石頭。

  越鳴硯終于見到了朱韶。

  也許是身為半妖的緣故,朱韶長得尤為俊美,令人瞧了一眼便難以移開視線。

  玉凰山的妖主比世人所想的要更年輕一些,身上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勢。他穿著朱紅色的錦袍,袍子上用金線繡著金色的鳳凰圖騰,越鳴硯見到了他的頭冠——那是一根碧濃滴翠的簪子,越鳴硯從說書人口中聽說過,聽聞玉凰山妖主號令妖族,用的就是一根碧綠的靈玉簪。

  朱韶顯然見到了秦湛他們,他俊美的面容上終于露出了些許情緒。

  他看著秦湛,抿緊了嘴唇,而后向她深深一拜。他似乎很久都未說過話,以致說出口的聲音透著沙啞,他低聲稱道:“師尊。”

  越鳴硯見了腳步不由緩下,連一劍江寒也多看了一眼。

  可秦湛竟似毫無所覺,她未有任何停頓,自朱韶身旁而過。

  燕白見了,忍不住哈哈笑出聲。越鳴硯看了看秦湛,又邁步跟上。

  朱韶仍然對著原來的方向深深的拜著,他頭低得很,腰也彎的極下,一劍江寒見了,眼中也頗有感觸。

  一劍江寒看了看,他喊:“秦湛。”

  秦湛被他叫住,她有些困惑的回首。朱韶看不見她,他躬著身,近乎要墜進地里去。

  秦湛淡聲問:“什么事?”

  一劍江寒:“……你說能有什么事。”

  秦湛漫不經心地終于看了過去,朱韶的臉色有些蒼白,他保持著先前行禮的姿勢,卻一言未發。

  秦湛笑道:“原來是在叫我。”

  秦湛說 :“這倒是不必,我原本也就沒教你什么。”

  朱韶的嘴唇在一瞬間繃直。

  可他竟然什么也沒反駁,相反,他低低道:“師尊,弟子是來請罪的。”

  秦湛微微挑了眉。

  朱韶道:“師尊的話弟子收到了,弟子此次前來,是為向師弟致歉。”

  這倒是讓秦湛生出了些驚訝。她記憶里的朱韶能言善辯,少有這么低聲下氣的時候。她多看了一眼看,如今的朱韶與當年在閬風相比,變了不少。這些變化不僅僅只在外部,他變得少言而穩重,內斂而富有城府,連秦湛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秦湛沉吟了一瞬,她對越鳴硯說:“小越,你過來。”

  越鳴硯原本跟一劍江寒站在一旁聽壁角,突然被秦湛點名,他也有些懵。越鳴硯走了過去,向秦湛行了一禮:“師尊。”

  秦湛“嗯”了一聲,對他說:“你先前中毒,是他做的。他如今說要向你致歉,你便聽著吧。”

  越鳴硯看著面前仍然躬著身的妖主,一時有些不明所以。

  秦湛道:“我在這里,他不敢做什么的,你只管聽著。”

  越鳴硯看了看朱韶,對秦湛道:“既是如此,弟子可否請師尊先行?我有些話,也想問一問妖主。”

  秦湛對于徒弟慣來很好。越鳴硯提出這句話,秦湛是不會拒絕的。

  果然秦湛頷首同意,對越鳴硯道:“我與一劍在山下等你。”

  越鳴硯稱是。

  秦湛抬步便走,燕白道:“你就這么把小越留下?朱韶可是有過前科的!”

  秦湛道:“你是覺得我在山下救不了小越?”

  “還是你想繼續陪著朱韶?”

  燕白閉了嘴,秦湛實力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他也的確不喜歡和朱韶呆著,便干脆躲進了劍里,眼不見心不煩。

  秦湛與一劍江寒不消一會兒便見不著了。朱韶直至最后也未能讓秦湛受下他的禮。

  他沉默著直起了身,越鳴硯看著他,溫聲道:“妖主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朱韶沒有看他,他冷聲說:“越鳴硯,直至現在,我還是很想殺了你。”

  越鳴硯聽著,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點兒波動,仿佛朱韶想殺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聲。

  他終于看向了越鳴硯,眼睛里透著憐憫,他道:“但我不會再殺你了。”

  越鳴硯看向朱韶,他站在閬風的山門前,眉目間的神情滿是可憐。

  “我在劍閣五年,太明白師尊是什么樣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寬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絕情寡義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著越鳴硯笑得古怪:“越鳴硯,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鳴硯不明白朱韶為何突然說出這樣奇怪的話,朱韶會有今日是他背棄秦湛在先,和別人毫無干系。越鳴硯也不認為自己會做出和朱韶一樣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卻瞧得越鳴硯心下不安。

  越鳴硯強自鎮定道:“妖主怕是說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鏡,自然不會有所謂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懷異鬼者,才總會擔心自己的明日未來。”

  朱韶瞧著他,嗤笑了聲。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鳴硯的確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時候,秦湛和一劍江寒已等了一會兒。秦湛聽見了聲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鳴硯見著秦湛,先前壓下的不安不知為何又浮現了出來。秦湛見他面色不對,不由問了句:“怎么,朱韶欺負了你?”

  越鳴硯低聲道:“自然沒有,只是弟子突然發覺……弟子對師尊,確實知之甚少。”

  秦湛問:“我一早說過,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可以來直接問我。”

  越鳴硯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氣問:“真的什么都可以嗎?”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說的,也可以問他。”

  一劍江寒想了想,說:“我和你師父是五十年前認識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說一說我和她認識的時候。”

  一劍江寒問:“你知道摘星宴嗎?”

  越鳴硯點頭:“知道,我曾聽舅舅提過,說是修真界的大會,每六十年一屆,由各派的年輕弟子參與,勝者可得天下至寶。所以方才名為‘摘星’。”

  一劍江寒微微笑了,他說:“我和秦湛就是上屆摘星宴認識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

  一劍江寒道:“這是你說的。”

  話畢他又說:“天賦是好的,但不適合學劍,尤其不適合學你的劍。他是個半妖,我遇見他的時候他的那把朱羽已經是裝飾了,朱韶身體里留著鳳凰的血,五行道才是最適合他的。”

  秦湛自然知道。

  朱韶上閬風,攜著一柄朱羽劍。閬風接到的消息是東境中有人要暗害小皇子,所以特送來南境,想請得閬風庇護。朱韶的母親與閬風算是有些淵源,加上宋濂那時有心經營與東境皇族的關系,便答應了這件事。

  保護小皇子,五閣之中,除卻秦湛還有誰更合適也更穩妥了呢?

  那時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劍道滯澀之中,原本不愿收徒,但既是宋濂所請,加上他又將話說到了“也不拘如何教,東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劍閣庇護”這份上,秦湛承宋濂的情分,便也同意了。

  她一見朱韶,便明白這孩子不適合走劍道。但朱韶生性執拗,你越不讓他學他偏要學。秦湛不是個藏私的人,朱韶要學,她便教。朱韶的經脈遠比越鳴硯寬闊,他學秦湛的道痛得發昏不因為其他,就是因為他本不該走這條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這五年里,朱韶只學了不到一年的劍,他于劍道的確沒有天賦,不甘心也是沒有。

  秦湛發覺朱韶對劍道毫無天賦,在五行術上卻極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將他送去正法閣跟著宋濂學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將這孩子交給他的原因——想來就算她送去正法閣,宋濂還是要送回來。

  好在秦湛昔年師從溫晦,溫晦是公認的怪物。他擅長的不僅僅只是劍道,煉丹、五行、甚至筑器——他統統都精通。秦湛愛劍,所學并不如溫晦繁雜,但用來教當時的朱韶還算是足夠。

  只是還不等秦湛將所學盡數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閬風。

  他偷了閬風正法閣里的舍利珠,這是閬風承自昆侖的一樣寶物,據說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內丹。對于閬風而言,這珠子的象征意義其實要遠遠大于它原本的用途。

  閬風眾人原本不明白朱韶為何要盜舍利珠,直到他歸于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認回的消息傳遍了大陸。閬風才恍覺他們都被東境皇妃給騙了。

  王庭傾軋只是借口,東境皇妃從一開始盯著的,就是閬風正法閣內擺著的妖主內丹。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半妖,為正道妖道兩方不容,為了給朱韶尋出一條路來,她與妖界早已達成了協約——若是朱韶能帶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認他的身份,迎他歸玉凰山。

  朱韶歸了玉凰山,大陸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東境皇妃得東境王盛寵二十年,竟將此事瞞的一絲不漏,甚至借著東境王庭的權力爭斗,成功將朱韶送進了閬風。秦湛后來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經過,心里還在感慨東境王妃手腕驚人。

  那時宋濂悔不當初,對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問了宋濂一個問題。

  她問:“正法閣守衛森嚴,五行術法幾乎可謂運至極致,朱韶竟也進去了嗎?”

  宋濂不明秦湛所問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為你的弟子,他確實足夠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說:“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術,是按著溫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萬象》教了還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經能做到連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現在天下皆曉,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術。秦湛想,怕是朱韶于五行道上的造詣,早在他未上劍閣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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