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晚上，玄都鉆出休息室的門洞，照常走進了那個廢棄的教室里面

        “西弗，其實……我認為你的大腦封閉術已經學的差不多了。”玄都笑了笑：“今天應該會是最后一次，我會毫無保留的直接進入你的腦海之中，你得把我甩出來。”

        “如果今天成功了，我就沒什么好教你的了。”玄都看著斯內普。

        對方點了點頭：“那可真是不容易，玄都小姐終于可以從她的重擔里面解脫了，不是么？”

        “不，西弗，這對我來說不可不是負擔，我……你知道，我其實挺樂意的。”

        “但愿。”

        “那，你準備好了么？”

        “三，二，一，攝神取念”

        這次是落在一片小樹林里。一條陽光下的小河在樹叢間流過，波光粼粼，樹蔭灑下一片墨綠色的清涼。兩個孩子盤著腿，面對面地坐在地上。

        斯內普已經脫去了外衣，在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那件古怪的孕婦服顯得不那么刺眼了。

        “……如果你在校外施魔法，魔法部就會懲罰你，你會收到信的。”

        “可是我在校外施過魔法呀！”

        “我們沒關系。我們還沒有魔杖呢。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他們不管。一旦到了十一歲，”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他們開始訓練你，那時你就得小心點兒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莉莉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在空中快速地旋轉。

        然后她扔掉樹枝，沖著男孩探身說道：“這是真的，對嗎？不是開玩笑？佩妮說你在騙我。佩妮說根本沒有什么霍格沃茨。這是真的，對嗎？”

        “對我們來說是真的，”斯內普說，“對她來說不是。我們會收到信的，你和我。”

        說這個話的時候，斯內普頓了頓：“還會有其他的，跟我們一樣的人。”

        “真的？”莉莉輕聲問。

        “千真萬確。”斯內普說，他雖然頭發參差不齊，衣服稀奇古怪，但坐在她面前卻顯得別有一番氣派，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信心：“我見識過。”

        “信真的是由貓頭鷹送來？”莉莉小聲問。

        “一般來說是這樣，”斯內普說，“但你是麻瓜出身，所以學校會派人來向你父母解釋一下。”

        “麻瓜出身會有什么不同嗎？”

        斯內普遲疑著，他的黑眼睛在綠蔭下顯得很熱切，看著莉莉那張蒼白的臉和那頭深紅色的頭發。

        “不會，”他說，“不會有什么不同。”

        “太好了。”莉莉說，松了口氣。顯得她一直在為此擔心。

        “你會變許多魔法，”斯內普說，“我看見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莉莉沒有聽他說，而是四肢伸開躺在鋪滿綠葉的地上，望著頭頂茂密的樹葉，像是在回憶什么一樣：“不過……你不夠果斷，莉莉，你應該更加果斷一點……像她一樣，你就會更加強大。”

        “她？誰？”

        這個問題讓斯內普沉默了幾分鐘：“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但是她的頭發也是紅色的。”

        在旁邊看著的玄都心下一緊，但是她沒有停下，而是順著記憶繼續往前看。

        莉莉點了點頭，沒有在糾纏這個問題，轉頭問道：“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樣啦？”

        斯內普微微蹙起了眉頭。

        “還好。”他說。

        “他們不吵了？”

        “噢，還吵，”斯內普說，一邊抓起一把葉子，把它們撕碎了，但顯然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但不會太久了，我就要走了。”

        “你爸爸不喜歡魔法？”

        “他什么都不太喜歡。”斯內普說。

        “西弗勒斯？”

        “嗯？”

        “再跟我說說攝魂怪的事。”

        “你打聽它們干什么？”

        “如果我在校外使用魔法——”

        “不會為了這個把你交給攝魂怪的！攝魂怪是專門對付那些真正干了壞事的人。它們看守巫師監獄，阿茲卡班。”

        就在這時，玄都身后傳來沙沙的聲音，他轉身一看，佩妮躺在一棵樹后，腳下沒有站穩。

        “佩妮！”莉莉說，聲音里透著驚訝和歡迎，可是斯內普跳了起來。

        “現在是誰在偷看？”他嚷道，“你想干嗎？”

        佩妮被發現后驚慌失措，幾乎喘不過氣來。玄都猜測著，或許她在絞盡腦汁想說幾句傷人的話。

        “你倒說說你穿的那是什么？”她指著斯內普的胸口說，“你媽媽的衣服？”

        玄都愕然的看向了這對少年少女。

        所以……佩妮沒有窮過，認為窮到需要穿家長的衣服是恥辱么？

        咔嚓一聲，佩妮頭頂上一根樹枝突然落了下來。莉莉尖叫一聲，樹枝砸中了佩妮的肩膀，她踉蹌著后退幾步，哭了起來。

        “佩妮！”

        可是佩妮跑開了。莉莉朝斯內普發火了。

        “是你干的嗎？”

        “不是。”斯內普顯得既不服又害怕。

        “不是他，莉莉……是你。”玄都嘆了口氣，想要替斯內普解釋，半晌，才意識，自己是在斯內普的記憶里面不是在真正的時光當中。

        剛才被折斷的樹枝，是莉莉沒有能夠控制好的魔力，并非是出自斯內普手筆。

        說實在的……玄都眨了眨眼。

        她認為，如果斯內普下定決心要折騰誰，絕不會下手這么輕巧，起碼……都是一個倒掛金鐘，就像是他對盧平那樣。

        “就是你！”莉莉從他面前后退，“就是你！你傷著她了！”

        “不——我沒有！”

        然而莉莉不相信他的話。她氣沖沖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就跑出小樹林，追她姐姐去了，斯內普顯得非常困惑……

        玄都嘆了口氣，他在斯內普的記憶里面看到的最多的……就是莉莉。

        可是她除了苦笑什么都做不到。

        場景變了變，不過這次很短暫，也晦暗，像是隔著云霧，無法觸及一樣。

        這是斯內普不太愿意想起的部分。

        她看到了……艾琳的尸體。

        冰冷的，毫無聲息的躺在陳舊的，滿是油膩和蛛網的房間里面。

        尸體上已經停了不少蚊子了，甚至還有蛆，看起來死去已經很久了。

        斯內普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她在一月的時候見過的死寂。

        而窗戶外面，到處都是張燈結彩。

        是圣誕。

        玄都呼吸一窒。

        連忙上前好幾步，想遮住斯內普的眼睛。

        可是手卻從對方身體里面穿過。

        玄都還來不及在做什么，場景再次波動。

        這次的環境很熟悉，是在河灘旁邊，斯內普身邊坐著的，就是十幾天前的她。

        玄都一愣……，她在現在站著的地方是斯內普的背后，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當時抓著斯內普的手掌，低頭許愿的自己。

        這個時候，斯內普記憶里面的自己應該是閉著眼睛的。

        說起來，她好像還沒見過閉眼許愿的西弗呢。

        玄都有些好奇的湊上前，想要認真的看一眼，眼前忽然一花，整個人像是被大力推搡了一下，即便她傾盡全力要繼續站在這片記憶里，也被，再睜眼，就是那個廢棄的教室了。

        玄都一愣，看著眼前臉色蒼白，大汗淋漓的斯內普，有些想不通。

        就是過生日放煙花而已，也不算什么重要的記憶吧，怎么反而會被擠出來呢。

        更何況，在這片記憶之前……

        “對不起。”

        玄都低聲的道歉著。

        “對不起？你對不起什么？”斯內普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甚至是微微扭過頭去，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對不起……我是說，我不知道……”玄都有些語無倫次：“圣誕的時候，在你家里，我不知道。”

        斯內普嗤笑了一聲：“這沒有什么，你不是說過么，死亡可不是結束。”

        “更何況……”斯內普看向她：“每個人都將會被死神找到的，沒有人可以例外，她就是走的比較早而已。她心甘情愿去追隨托比亞，跟我并沒有關系。”

        玄都抿了抿嘴慢慢的靠近了他。

        然后很輕很輕的擁抱住了這個人：“是的，每個人都將會被死神找到，然后我們會結束我們的這一生，奔赴下一段旅程。”

        “所以，西弗，當時我許下的愿望就是希望，希望你能在這短暫又無常的生命之中得到快樂。”

        “快樂？”斯內普低聲重復了一邊，眼睛里的綻出一點點散碎的光芒來。

        快樂已經在他懷里了，不是么。

        一月份過起來快得可怕。不知不覺中二月已經來臨，帶來了較為溫暖濕潤的天氣，以及本學年的第二次霍格莫德之行。

        同時也意味著，情人節來的很快，

        玄都在樓梯上對隔壁兩個學院的同學做的事傳的非常開。

        自她退出魁地奇球隊后，這還是關注和討論度最高的一次，即便是在魁地奇隊的時候，大家說的最多的也就是好奇她身上那股怪力是哪里來的，但是現在……在老實，木訥，乖巧女以后，玄都多了一個陰晴不定的標簽。

        也不能說是陰晴不定，畢竟玄都出手教育那幾個同學都算是事出有因。

        但是這出手的動作之利落，還是瞎跑了好幾個打算給他送情人節禮物的人。

        “她太暴力了，出手又快又不打招呼的，跟她談戀愛一定很慘。”

        “就說這樣，說起來……她是不是跟斯萊特林的那個斯內普來往關系很好？歐，我都不知道要先同情誰了。”

        “誰知道呢……”

        這種風言風語傳到玄都耳朵里面的時候她還真沒在乎。

        畢竟在過去幾年里面，每次她收到的情人節禮物，能拒絕的就就拒絕，能退回的都退回了。

        相反的是，這種來來回回對于她來說反而是麻煩，能減少送禮的人真的是太好了。

        而至于另外一邊……莉莉收到的禮物就很多了，或許是被玄都影響，她也是就不收任何人的情人節禮物。

        “我對那些人又沒有興趣，收禮物做什么呢。”莉莉看著手上的作業，頭都不抬：“倒是你，我看那個萊姆斯·盧平今年他也送你巧克力了，你真的不考慮么？玄都，我倒是覺得他人還不錯。”

        玄都笑了笑：“就是因為他人好我才更加不能接受啊，他或許對我有點好感吧，但是我只能把他當做朋友。”

        “更何況……”玄都微微擺了擺頭：“他值得一個比我更好的人，一個也會喜歡他的人呢。你知道的莉莉，你知道我喜歡誰的。”

        莉莉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就埋頭下去，不在糾結這個問題。

        情人節那天，玄都特意穿上了自己買的新裙子，想要在這一天跟斯內普在霍格莫德約會，結果卻聽說斯拉格霍恩教授把他留下做實驗了。

        沒法，玄都干脆也留了下來，跟莉莉一起埋在圖書館里面。

        好在霍格莫德周的時候，霍格沃茲人就會特別少，圖書館里面沒有那些嘩嘩嘩翻書的聲音，安安靜靜的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兩個人都坐在有陽光照射的桌前，鼻子湊在書上，羽毛筆刷刷地狂寫。隨著窗外的天色越來越黑，惟一的聲音就是平斯夫人的鞋子噠噠輕響。她在過道里威脅地來回巡視，主要是盯著今天唯獨來圖書館的兩個女孩子，高聳的鼻子里面噴出的氣幾乎要懟玄都頭頂上。

        一整天下來，兩個人不僅趕完了作業，還提前把下一周的課也做了預習。

        “說真的，你以后都應該跟我一起來圖書館。我相信我們的進步會更加快速的，不能浪費學習的時間，玄都。”

        “你說的對，莉莉。”玄都點了點頭，然后毫不猶豫的拐彎道：“但是我覺得，適當的放松也很重要。”

        銀色的煙絮狀氣體從魔杖尾部流出，緩緩的撐起了一個護罩，其他的煙霧籠罩在一起，似乎是要形成守護神的樣子。

        玄都抬頭盯著那團煙霧，那里影影綽綽的似乎是要孵化出來什么。

        如果它當真出現，那就是斯內普的守護神。

        斯內普也看著那團霧氣，不過幾分鐘后，他忽然面色一變，撤回了自己的魔咒。

        “怎么了？”玄都有些不解道：“在堅持一會，說不定你就可以看到你的守護神了，西弗。”

        但是斯內普的臉色非常奇怪，像是有什么梗在喉嚨里面，以至于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阻塞。

        “沒什么，我只是不想繼續這個魔咒了而已。”

        “好吧，”

        玄都看他不太高興的樣子，還以為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耗盡了他的耐心，笑著安撫道：“這沒什么的，西弗，當時我學這個魔咒也花了好久才找到守護神的。”

        “我不是說這個！”斯內普有些急躁道，但是他很快意識到這一點，立刻抿了抿嘴。

        玄都并不是很在意，斯內普脾氣不好不是一兩天了，習慣習慣就好。

        “不過……大腦封閉術和守護神咒你都學的差不多了，我已經沒有可以教你的了。”

        “可是，我聽說足夠厲害的大腦封閉術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緒，欺騙施展攝神取念的人，或者是任何試圖探究秘密的人，能夠做到完全控制自己的思想。”斯內普說著，眼神里露出來一些向往的神色：“在加上，人的想本身就具備著一定的欺騙性，所以……真正的大腦封閉術大師的記憶是不可信的。”

        “像這么說起來，你并沒有徹底教會我。”

        玄都擺了擺頭，有些慚愧道：“其實我也只是個半吊子啦，我的大腦封閉術還沒有到你說的那么高深的地步，只能抵抗一下攝神取念而已。”

        斯內普看著低頭已經在收拾魔杖的玄都，眼神飛快的轉了一圈：“還有攝神取念。”

        “什么？”徐阿奴不太明白的停住了動作，看了過去。

        “我是說，你還會攝神取念，我要學這個。”

        這下就明白了，斯內普說的是上一個問題，她跟他說的‘我沒有可以教你的了。’

        玄都呆了呆，她會的魔咒挺多的，基本上奧伯會的她大多都會，如果按她會就要教會斯內普的話，那任務還挺重的。

        但是斯內普沒有給她繼續思考的余地，而是帶著一些壓迫意味的意思開口道：“是你要教我的，玄都，你要半途而廢么？”

        斯內普盯著玄都那漂亮的腦門，心里想的卻是，他給玄都看過了不少屬于他的記憶——是的，沒錯，他的大腦封閉術其實在一開始就學會了。后面不過是熟練而已，如果不是因為玄都想要看他不想給看的，那這個大腦封閉術的訓練估計還能繼續下去。

        正因為如此，他對玄都的記憶也非常好奇。

        那是他不了解的地方。

        而斯內普……喜歡了解和掌控。

        玄都眨了眨眼。

        這個倒不是教不教的問題，而是如果教，那作為受術的人，斯內普或許會看到她不少記憶。

        這……是記憶交換的意思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玄都眨了眨眼。

        玄都將自己的魔杖放在了一邊陳舊的講臺上，然后露著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直接面向了斯內普：“你知道咒語的，來吧，西弗，你可以開始了。”

        斯內普舉起了魔杖。

        其實說真的，剛開始學習攝神取念，斯內普的魔咒能力不過是能在她大腦外面轉一圈，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為了達到一個練習效果，玄都還是開放了自己的大腦。

        雖然做不到說在攝神取念下撒謊，甚至模擬虛假的場景，但是玄都還是比單純的抵御要稍稍強一些。

        她能夠藏起不能展現的記憶，只把能展現的放在了外面。

        在這么整理的時候，玄都稍稍想了下，把最近的一段記憶放在了最淺的地方。

        是暑假跟著羅伯特一起出去旅游的畫面。

        山河秀麗，人杰地靈。

        斯內普從來沒有想過，攝神取念能把自己帶到這么一段時間里面。

        這是玄都的記憶，一段非常非常美好的，充滿了純粹快樂的記憶。

        以至于他也可以感受到一些奇妙的快樂，甚至想要無拘無束的享受這個世界的風光。

        浪漫肆意。

        這是他從未感受到過的事，按他的設想，他會跟玄都一樣，像隨機翻書一樣看到一些零散的，記憶的片段。

        然后從那些記憶的片段里面去了解，去認識玄都。

        從她小的時候開始。

        可是他卻不由自主的停在了這里。

        他在這一段記憶里面流連了很久，可是在看完山，看完水看完風土人情以后，他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個紅發女孩的身上。

        “羅伯特，你看這個貝殼，它接近心形耶，好可愛。”

        “羅伯特，這種花叫牡丹，不過它開的這么繁復，應該是品種比較少見的重瓣牡丹。”

        “羅伯特，這里的木棉花好看吧，可惜……應該是被砍伐過了，只剩下幾棵樹了，如果早幾年，這里漫山遍野都會是木棉花。”

        “什么？你問這里的樹是什么？這里是桃花樹，只有春天開花啦，而且只開一季，我們下次春天的時候有空再來看吧。”

        ……

        在記憶里面歡快的跑來跑去的玄都自然是不會知道，有一個他看不到的，從不久以后的未來而來的少年，通過某種奇妙的魔咒，正在看著她。

        還看了羅伯特。

        甚至于……斯內普心下對這個他知曉姓名的魔藥大師產生了一些厭惡的情緒來。

        是的，厭惡，他厭惡那個年長的巫師，厭惡他站著的位置。

        但是不要緊。

        斯內普抿了抿嘴，這個老家伙……已經很老了。

        再一轉頭，他被玄都擠出腦海。

        承受他人的攝神取念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但是玄都忍住了，忍住了足有一個多小時，這才把斯內普擠了出來。

        “好了，西弗，我想這個魔咒，你應該已經算是會了一些了，其他的我們下次在訓練吧。今天已經很晚了，待會要是被費爾奇抓到可不太好。”

        斯內普抿了抿嘴，顯然對霍格沃茲的宵禁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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