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袍，牢牢遮掩住了長相與周身的氣息。
但虞晚卻是認出，此人是三年前宗門小市中那位慷慨的隔壁攤主。
她在會仙同盟內找了許久都未找到人，原來是來了凡塵界。
虞晚在李宣寧錯愕的目光中露出笑容：“道友，好巧。”
李宣寧：“......”
都擋得嚴嚴實實了，連個下巴都沒露，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黑袍修士柔聲笑了笑：“虞修士，多年不見，修為更勝往昔。”
兩人久別重逢間，抱著空蕩蕩酒葫蘆的酒鬼徑直走上前，圍著虞晚轉了一圈，又圍著黑袍修士轉了一圈，然后大大咧咧勾著李宣寧的脖子：
“小兄弟，我們緣分不淺，不如......你請我喝個酒？”
美貌的小姑娘說有緣，是真的千里緣分一線牽。
但個醉醺醺的酒鬼......什么緣分不淺？
瞎說！胡扯！
還請他喝酒，李宣寧現在只想回家靜靜。
虞晚卻是攔下他拋開酒鬼的動作：“他說得不錯，的確與你有幾分緣分。”
李宣寧遲疑：“我跟他的緣分，比之我們倆之間的緣分，哪個更深？”
“當然，你和他的緣分更深。”
黑袍修士代為回答。
李宣寧板著臉，一手拎著酒鬼的脖子走在前面：“走吧，有緣人。”
酒鬼迷迷瞪瞪抱緊懷里的酒葫蘆，沒有掙扎。
虞晚跟黑袍修士慢慢悠悠跟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
“虞修士可喚我，暮淵。”
“喚我虞晚就好。你是何時來的凡塵界？宗內小市后，許久沒見你的蹤影。”
會仙同盟的規矩不嚴，除筑基期后必須下山歷練外，幾乎沒有任何限制。
修為在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想回宗就回宗，想入修真界鍛煉心境找機緣就入修真界。
若是沒有傳音玉佩，找起人來很是麻煩。
暮淵沉默半晌，忽而一笑：“我也是近日方才下界，身負要事，你又是......”
虞晚想了想：“我的貓不見了，凡塵界靈氣稀薄，只隱隱約約有些感應，但無法定位。”
身邊的人影腳步微滯，片刻后不動聲色地跟上：“或許你很快就能如愿以償。”
虞晚鄭重點頭。
“兩位，快進來吧。”
李宣寧有氣無力地招招手，走進一家占地甚廣的正店，一路上了三樓廂房。
待菜品一一上全后，李宣寧嫌棄地望著吭哧吭哧埋頭干飯的酒鬼，沒忍住指著他問：
“仙子，我真的跟他有緣？”
有什么緣？
請他吃頓飯的緣分？
虞晚正好奇暮淵一身黑袍如何吃飯，聞言猶豫了一瞬：“待他清醒過來，你自己問吧。”
暮淵放下手中的酒杯，語氣舒朗：
“他所學，為紅塵道。置身紅塵中，淬煉道心堅。看這位修士的修為，應當不該再入世才對。”
有些修煉紅塵道的修士的確喜歡自為凡人，入世歷練，但這酒鬼的修為已然到了某種瓶頸期。
比起繼續入世淬煉，更應當回宗閉關一番。
否則很容易生出心魔，整日渾渾噩噩。
酒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本無意來凡間......’”
“奈何塵俗不沾身。”
李宣寧定定盯著虞晚，下意識接了一句。
酒鬼灌了一大口酒，嫌棄地拍了他一巴掌：“錯了，錯了！”
“應該是‘了卻凡塵前世緣’！”
李宣寧被打得幾欲吐血，又見虞晚沒有半點表示，自顧自收了幾碟菜去隔壁桌子，跟黑袍人一道安安靜靜用起膳來。
他無奈搖頭：“你們這一個個神仙，下來都是有目的的。”
一指酒鬼：“了俗緣。”
再指虞晚：“探親。”
最后指向暮淵：“你呢？你為何要來.....你們口中的凡塵界？”
暮淵吃完飯，平靜開口：“我......受人囑托，來凡塵界替他為大晉朝解一次危難。”
本來打算下幾場雨算了，沒想到他還未動手，虞晚卻是下了雨。
雖然那皇帝將功勞掛在他頭上，可也算不得完成任務。
李宣寧眼睛微轉：“方便說說，是哪個朋友嗎？”
暮淵偏過頭，似在打量他：“你不認識他，但或許聽過他徒弟的名號。空山，他徒弟叫李空山。”
李宣寧愣住，過了許久回過神，身邊的酒鬼正大口大口喝著酒。
他都懷疑這人沒有清醒的時候。
“你......他現在......”
李宣寧的確知道李空山的名字，是他的五弟，不久前意外失蹤。
他還以為李空山遭遇了不測......
暮淵搖搖頭：“有些事，不可說。但他現在還不錯，整日里有菜有茶，閑暇種花品茶賞詩，樂哉。”
“有菜有茶？”
為何要強調這句？
暮淵沒有繼續說下去，旁邊的虞晚嗆了兩聲，語帶遲疑：“該不會......”
暮淵沉痛地點點頭。
虞晚憐憫地看向李宣寧，見他滿心急切焦躁，還是開了口：“他怕是......去當和尚了。”
三年前去無妄寺找沈瓊白的時候，正好聽說佛子四處游歷收徒。
沒想到今日倒是解了當日的好奇。
李宣寧臉色扭曲了半晌，實在無法想象拳頭比沙包還大，脾氣比石頭還硬的五弟去當了和尚。
他訕訕一笑：“您這位朋友，還挺有耐心。”
暮淵無奈搖搖頭，沒有接話。
虞晚卻是屈指敲了敲桌子：“道友，別裝了。你不就是想找他？趕緊的。”
作為現場唯一一個‘凡人’，李宣寧很有自知之明。
他迅速轉頭搶了酒鬼的酒葫蘆，得意一笑：“讓你裝暈騙我銀子！”
酒鬼睜開迷迷蒙蒙的眸子，朝虞晚飛去個眼神：“你個小姑娘，怎么不給老夫點面子。”
虞晚似笑非笑：“道友，你都入了紅塵當酒鬼，還要什么面子？”
暮淵也是噗嗤一笑。
他從未見過混得如此之差的紅塵道中人。
連酒都要訛有緣人的。
酒鬼隨意掐了個靈訣，恢復成干干凈凈的模樣，他看向李宣寧：“你我有緣，你可愿意入我門下，當我親傳弟子？”
話里是詢問，但他心中已然篤定李宣寧不會拒絕。
任哪個凡人在接觸過未知的神秘修真界后，都無法輕易從中脫身。
更何況，李宣寧還得了一個點頭即得的機會。
不想李宣寧堅定拒絕：“抱歉，我不想入紅塵道！”
他不想做連酒錢都付不起的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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