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方信注意到她有些詫異的視線但因著情況緊急。
他只簡單笑了笑，開始說起此地的時疫來。
“開始出現時疫時，我們都不以為然，只當是那些百姓是發了高熱。”
“可沒想到城內的大夫聯手，都治不好高熱，又恰在此時，在城中心那口水井中淤泥中，發現一具腐爛的尸體。”
“就是在這個時候，大夫們方恍然大悟，這并非高熱，而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瘟疫�！�
虞晚沉聲道：“那具尸體，可查出具體身份？”
方信沉默：“是城外一處農莊的莊頭�！�
虞晚眸子一抬，暗中攥緊了手。
方信沒有太過在意虞晚的打岔，繼續說了下去。
從尸體被挖出來當天，他就命人封鎖城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但先時就有人因家人高熱不止，又看不上城內的庸醫，帶著家人去了其他州郡找名醫治病......
時疫就此蔓延開。
城內死了近一半的人，都被守城將士們夜里帶去城外焚燒掩埋。
可城內的感染了時疫的人，還是源源不斷地死去。
他往朝堂之上送去數封求救奏折，也等來了御醫、將士的援助，但......
之后的話，不用方信多說，三人也明白后續發展。
虞晚想了想：“郡守府上，可有感染了時疫的人？”
方信張了張嘴，又無力地閉上。
他艱難點了點頭：“我夫人......她去分發藥材時，被感染上了�！�
按理來說，感染時疫的人都得去統一的地方關著，不得待在家中，以免感染到其他人身上。
可......
方信吶吶：“我怕她去了后，再也回不來，我徇私枉法，我......不配當這個郡守�！�
他絕望地捂著臉，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何安城有些無語：“這算什么徇私枉法，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換成是他，也不想讓自家夫人去一處陌生地方待著。
不過三人總算明白過來，為何郡守府內的下人寥寥無幾。
虞晚平靜道：“帶我去看看你夫人�！�
方信一愣，一把抹去臉上的眼淚，形容很是狼狽：“你......您能救我夫人？”
虞晚搖搖頭：“我不確定，但能試試。晚上一刻，就說不定了�！�
方信果斷拱手：“請�！�
*
郡守府后院，
柳盼仙發著高熱，迷迷糊糊間，仿佛聽到逝去已久的爹娘在親切地呼喚著她的小名。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時疫，無解。
柳盼仙這一生遭遇過旱災，見識過缺糧缺水的慘狀，也經歷過不少坎坷與磨難，目睹過親人、友人含恨離世。
她也不想死。
但生死又豈是她能違逆的。
“夫人！夫人！”
柳盼仙昏昏沉沉間，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她，聲音很是熟悉。
她奮力睜開雙眼，迎著朦朧的微光，看到了一位久違的容貌不曾變過的女子。
“仙人，多年不見，您還是這般年輕。你是來接我離開的嗎？”
“恕我貪心，不知可否求您再救救州郡中的百姓？我至死也無憾了�！�
若是如此，她心口梗著的那口氣，總算能放下了。
聽到她虛弱無力的聲音，虞晚瞳孔微微放大，仔細打量著床榻上的約莫二十來歲的女子，隱約從眉眼中看出幾分熟悉的神色。
這是......大丫？
她感受著體內熟悉的信仰之力，神色有些復雜。
但虞晚沒有多言。
她取出一枚中品丹藥，切出一點點微末摻和在水里，輕輕給人喂了下去。
倒不是虞晚吝嗇。
中品丹藥里蘊含的靈力遠非凡人能承受的。
況且這枚丹藥能否救得了人，她也說不準，只能勉強一試。
在虞晚和方信以及兩位丫鬟屏氣凝神中，柳盼仙緩緩睜開雙眼。
眼睛茫然地轉了幾圈后，定格在虞晚身上。
柳盼仙笑了，虞晚打斷她即將出口的寒暄：“你現在感覺如何？”
柳盼仙：“似乎好轉了些。”
方信紅著眼退開，讓候在房外的大夫入內把脈。
虞晚本想著去房外守著，但柳盼仙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一看她要離開，連忙坐起身子。
在方信懇求的視線中，虞晚只得坐在房內。
她神識掃過柳盼仙的全身，頓時有了結論。
救不好。
若是普通瘟疫，修真界的丹藥輕而易舉就能把人治好。
但這場瘟疫，絕非凡塵界能承受的。
虞晚略想了想，取出云神宮內的藏書，就地翻閱起來。
果不其然，大夫把完脈后，猶猶豫豫看向方信，輕輕搖頭：“情況好轉了些，但......”
大夫不敢說他盡力了。
他怕方信就地砍了他。
大夫急匆匆離開，方信撲在床榻前啞聲安慰柳盼仙一番。
即便心中萬分急切與難過，他的臉上勉強扯出幾分笑意：
“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我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翻著書的虞晚掃了含情脈脈的兩人一眼，眉頭不自覺蹙起。
直到柳盼仙扒拉開方信，掙扎著站起身來到虞晚跟前，撲通一聲跪下。
方信不明所以，跟著跪在柳盼仙身邊。
柳盼仙笑容溫柔：“仙人......”
虞晚沉默：“我也救不了你。”
柳盼仙搖搖頭：“剛剛是我冒昧了。我并非想求你救人，而是感謝您當年的救命之恩�！�
她絮絮叨叨說著虞晚離開后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很詳細。
或許于虞晚而言，她不過是隨意找個人問路，給些饅頭做交換，再提了個不知可不可行的設想罷了。
但于柳盼仙一家而言，卻是救命大恩。
若不是當年那袋白面饅頭，她們全家撐不到全朝下雨，也撐不到朝廷放糧的那天。
方信恍然，結結實實給虞晚磕了三個頭以示感激。
虞晚放下手中的上古藏書，靜靜感受著心臟處急促的跳動，忽然明白千年前虞宣劍尊為何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蒼生萬物，皆有可愛之處。
這時，屋外無聊等待中的紅塵道人和何安城倏地睜大雙眼。
這是......天地感悟？
他娘的！
這里可是凡塵界！
哪來的天地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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