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嗎？看著討厭的人受罪。”銀發斷頸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李璧身邊，他俯下身子，一股冰寒的氣息籠罩在李璧背后。銀色發絲拂在李璧面頰上，冰冷的耳語道：“她可是逼死了你阿娘，罪有應得。”

        李璧人未動，只眼神瞟了銀發男子一眼，冷聲道：“你為何會知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你忘了，你也曾感受到了那三百天雷的酷刑，不是嗎？”男子笑起來，只是無論怎樣，笑意都不進冰寒眼底。

        李璧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掃過男子脖頸上那深深的血色傷痕。他的頭顱已經回復到正常位置，只是血痕依然怵目驚心。

        李璧突然想起來，曾經出現在夢里，被粗大鐵鏈鎖在柱子上，遭受雷劈的場景。

        “居璧？那是你的名字？”李璧驚詫地回過頭，盯著男子灰色雙眸：“這么說，你并不是什么上古靈魄，而是我的前世？”

        居璧勾勾嘴角：“算是又不算是，咱們的故事太長，以后有機會慢慢講給你。”

        李璧瞇起眼睛：“若你我本是一體，你如何知道阿娘死因的？那時候的我可是失智了。”

        “我是上古靈魄，雖然殘破不堪，但也不至于跟著你一起失智。你身體太弱，靈識修復太慢，才會失智那么久。”銀發男子眼神瞟向祝綰思：“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去問問她。你阿娘比她年輕多了，無疾無傷，為何會突然在短短的十天里喪命。”

        李璧自從恢復神智以來，周圍的人幾乎都對他講宣妃是身患急疾而亡。李璧其實一直沒有在宮廷生活的經驗，盡管已經十二歲，但對世間一應事務的認知，還停留在探索階段。

        是以，他從沒有想過，宣妃之死，竟然會另有隱情。

        李璧劍眉微蹙，慢慢走近祝綰思，冷聲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嗎？我阿娘是你逼死的？”

        銀發男子揮揮手，荊棘斷開隱去，祝綰思重重地摔下來，渾身是血，不住地哀嚎：“宣妃確是急疾而亡，太醫院有脈案可查。”

        “是何急疾？”李璧追問道。

        “我……我沒有問。”祝綰思伸手擦著嘴角的鮮血，鼻涕眼淚跟血液抹了一臉，往日的威風蕩然無存。

        李璧垂眸冷眼看著她：“你是后宮之主，皇妃急疾而亡，你居然問都不問？若不是你毫不關心，便是說謊。”

        祝綰思低頭哭泣著，不愿面對李璧。

        銀發男子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阿娘是絕食而亡。話說一個盼著兒子回到身邊的母親，怎么會在兒子回來后，反而自絕呢？”

        李璧神色愈冷，他緊緊盯著祝綰思，聲音仿佛帶著冰凌：“娘娘別忘了，這是我的夢境。我倒是想看看，若皇后娘娘在夢中被我殺死了，太醫院的脈案是否也會留‘鳳駕薨于急疾’。”

        隨著李璧冰冷的話音，伏在地上的祝綰思身上慢慢地結起了一層冰霜。她驚惶地大口喘著粗氣，口中呼出的白氣濃厚的連她自己的臉都看不清了。

        “饒了我，好冷！李璧……不，寧王，饒了我……”祝綰思瑟縮著，滿臉祈求地看著李璧。她現在完全不覺得，眼前立著的是那個自己無論如何都看不順眼的十二歲孩子。

        現在的李璧，比妖魔鬼怪還可怕。

        李璧慢慢蹲下，湊近了盯著祝綰思：“皇后娘娘，您尊榮一生，兩個兒子都是太子，母家權傾朝野，到底為何還是如此不滿足？我和阿娘，十二年來時時謹慎，處處求全。你為何總是針對我們？”

        祝綰思抬起眼眸看著李璧，極度的驚恐似乎讓她有點想豁出去了，她嘶聲道：“為何針對你？你不知道，你阿娘可清楚得很。宣妃的母家曾是寧國公，哥哥是有一品勛銜的將軍，手握重兵。而你，居然還天生異能。”

        “你可知本朝為何會有國師一職，皆因為皇族血脈高貴純正，絕無異化妖化的可能，所以需要國師來保護真命天子。可是若皇族自己擁有了強大的靈力，能夠親自跟妖精抗衡，那便能輕易統領人、妖兩屆。即使沒有國師的護衛，也不會再懼怕妖邪。”

        祝綰思說著狠狠地咬了咬牙：“圣上曾經一度認為，我的琛兒就是死于沒有靈力，想立你為儲君，你知不知道！”

        李璧大吃一驚，怔怔地看著祝綰思道：“娘娘，你是想讓我放了你，才如此胡說的嗎？”

        “我現在落在你手里，被你用妖法困在夢境之中，橫豎就是一死而已。”祝綰思說著抹了把鼻涕，坐直身體，仍然止不住地哆嗦著，但一臉豁出去的樣子：“不過你母家運氣不旺，先是寧國公重疾而亡，沒過幾個月你舅舅又病死。他膝下無子，寧國公便絕了后。”

        “宣妃彼時母家無靠，為了求我不要再將你趕出宮去，表明自己不爭儲君的決心，說皇子無母，便無靠山。我只以為她是想逞強，卻沒想到她竟真的將自己活活餓死。”祝綰思面色平靜下來，滿臉冰霜，嘴唇青紫，眼神茫然地道：“宣妃，真是個狠人。”

        說罷，祝綰思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渾身被冰霜覆蓋，安靜的像個死人。

        李璧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已成冰人的祝綰思。突然，一道銀光從李璧身后閃出來，罩住祝綰思。祝綰思身上的冰霜漸漸融化。

        李璧轉身，只見竟然是上官卿立在自己身后。方才的靈力，正是上官卿發出來的。他一揮手，祝綰思跟著銀光一起消失了。

        李璧盯著上官卿冷聲道：“你在做甚？”

        “在救殿下。”上官卿走到李璧面前，眼睛卻瞪著居璧：“殿下不要被他蠱惑，他巴不得殿下跟他一樣悖逆天道。您若是在此殺了皇后娘娘，我阿耶一定會知道緣由，不要聽居璧這個老頭子的挑唆。”

        李璧猶豫著，看向居璧。居璧張開手，好整以暇地道：“可惜，就差一點。不過還真是個叛逆的好料子，我的選擇總是沒錯。小皇子，后會有期。”

        蓬萊殿中。

        皇后祝綰思驚聲嚎叫著醒過來，宮人們幾番安慰都不能靜下來。請了太醫，祝綰思不讓靠近，只一疊聲地喚道：“速傳國師來，傳國師來，國師救命！”

        上官正匆匆而來，給祝綰思施了法術，用了丹藥，祝綰思才方平靜一些。

        將夢里情景七七八八地講述了，便又驚恐又憤怒地道：“你們已經在本宮的宮殿里放了鎮妖符印，李璧那個不祥子竟然還能托夢給本宮，還要在夢里殺了本宮，這是你們國師的失職！

        上官正皺眉道：“娘娘受驚，確實是國師一族未能盡心，請娘娘恕罪。不過娘娘訴稱是寧王殿下將娘娘攝入夢境，并且傷害了娘娘，臣以為，幾乎沒有可能。”

        “你是何意思？”祝綰思瞪大眼睛，怒道：“竟敢暗指本宮扯謊？”

        “臣不敢。”上官正頷首道：“寧王殿下雖有異能，但未進行過任何修煉學習，根本不懂得修士法術。攝人入夢需要精通攝魂術，將人的元神進行強制分魂，然后再將對方攝入自己的夢中。這樣高超的法術連國師長老們都沒什么人能做到，別說寧王還只是個少年，完全沒有法術加身。”

        “你……”祝綰思冷笑一聲：“哼，上官正，莫非真的是因為你兒子跟李璧關系好，你便一直護著他。”

        上官正回道：“請恕臣直言，人都是日間思慮過剩，勞心傷神，夜間才會有感而夢。不知娘娘可否告知臣，寧王在夢中是因為何原因傷害您。知道根源，也許臣能判斷到底是不是如同您懷疑的那樣，您的噩夢是人為導致。”

        祝綰思嘴角抽動了幾下，憤憤地咬咬牙道：“沒什么，也許國師說得對，我只是白天被那個不祥子氣到了。行了，本宮折騰了這許久也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上官正帶著人行禮退下。祝綰思看著他們身影消失在店門口，眼神冰冷地喃喃道：“上官正，本宮是皇后，咱們走著瞧。”

        紫方苑中。

        馮玉走進客廳。李璧見他來了便問道：“少國師準備好了？”

        馮玉有些為難地道：“回殿下的話，少國師恐怕不能去弘文館了。”

        “為何？”李璧驚訝地道。

        “方才問了東宮值守的國師門徒，他們說少國師因為擅離職守，被禁足了。而且，因為皇后娘娘極力參奏，恐怕還有更嚴厲的懲戒。”

        “什么？”李璧沉聲道：“什么更嚴厲的懲戒？”

        “他們說國師大人還要跟四方宮眾位師尊商議后再做出決定。”

        李璧咬咬牙：“這個女人，真是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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