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見鬼
羅剎王宮,桂馨殿。
齊月站在殿前,仰頭看著一盞宮燈,那樣式很熟悉,就差提兩句詩在上面,她垂頭笑笑,多丟人啊,被個男人騙成這樣。
她起身回殿,腰間那枚熟悉的乾坤袋又掛了回去,取下來一看,果然就是送給瞳兒的那枚,怎么會又回來了?齊月打開袋子,從里面拿出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月娘子貴寶,楊瞳受之有愧,不敢擅動,今遙奉還,他日面謝。
一看就不是瞳兒的口吻,大約是她那個師父作怪。
道行尊者說往西去,沒多停留就離開了。楊瞳從袋里出來后,一直趴在玉臺上睡覺,嚴都平把她抱起來放在西面石榻上,讓她躺好了睡。
玉虛洞內不冷不熱,嚴都平還是從荷包里拿了件衣裳給小徒弟蓋上。之前是在車上蜷縮著,這會兒躺著舒服許多,她睡得很沉很香。嚴都平坐在榻邊,帶著點審視的意味靜靜看著她,這是個凡人,一個懂了些道理又尚且懵懂的孩子,他自己都還不知道怎么做人,應該教她些什么,怎么教她,才不辜負她一聲聲“師父”?
嚴都平將她額前細發撥開,手掌輕輕按住她的額頭,手再拿開,額頭的淤青就消了許多,本來只是想試試看,沒想到真的管用了,看來靈力的確開始恢復了,是個好兆頭。
他立馬走到玉臺邊盤腿坐下,想試試看元神能否出竅,試了半天,元神是能出來,但是沒有足夠的靈力支撐,最多走七八步就回來了,而且實在很累,幾次后就倒在玉臺上也睡了過去。
再等嚴都平醒來,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身上蓋著昨天給瞳兒蓋的衣裳,她人已不在石榻上,大概是醒了在外頭玩兒。
此時已是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山里云霧繚繞,嚴都平從洞里出來,四下卻沒看到瞳兒的身影,她這是長出息了,敢跑得不見人影。這么想著又有些擔心,出聲喚她:“楊瞳,楊瞳。”
喊了幾聲沒人應,他飛身站到更高的樹梢上,遠遠看到瞳兒在下面的樹林里,一手拿著石頭,一手握著樹枝,好像在躲什么,又像在找什么。林子里精怪多,怕是瞧見什么嚇著了,嚴都平往她那兒去,沒忍住先教訓了一番:“你一個人亂跑什么,山里道路險峻,又多得是孤魂野鬼,長本事了是吧。”
楊瞳扔了手里的東西跑到師父身邊:“師父,阿羅不見了,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他,他不會被豺狼虎豹吃掉了吧!”
嚴都平被小徒弟撞了一下,低頭看到她淚汪汪的,怎么也兇不起來:“不會的,他大概跑到哪兒喝水去了,阿羅知道路,不用擔心他。”
“我到河邊看過了,沒有的,難道他跑遠喝泉水去了嗎?”
嚴都平帶著楊瞳往回走:“興許吧,他有法術,尋常野獸傷不到他,倒是你,一個人亂跑,你要是遇上豺狼虎豹了怎么辦,還能有命回來嗎?”
楊瞳聽到阿羅會法術,放了點心:“我就是急了,沒想那么多,以后不敢了。”
“以后行事多動動腦子,不要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也算見過些生死,應該知道人命易逝,修行之前,先學會立身,懂得保護自己,才有后話,明白嗎?”
楊瞳連連點頭,兩邊樹上剛才看到的白色霧影不見了,來時拖著殘破身軀嚇她的鬼,老老實實跪在樹下:“師父,他怎么跪著?剛才嚇唬我可兇呢。”
“怕嗎?”
“怕,他只有半邊臉,身上血淋淋的,還追著我跑。”
“明明害怕,為什么還往前走?”
“我摔了一跤,他就不追我了,還讓我小心一點,說山里有獵人的陷阱,走路探著點兒,他還說有老虎,小心被吃掉,我就急了,害怕阿羅被老虎吃掉了。”
“嗯,可見鬼也不是那么可怕。”
楊瞳回頭看了看:“他怎么變成這樣的?”
“這山里沒有老虎,他是打獵的時候被野豬頂下山摔死的,臉和身子被蟲鼠蛇蟻吃掉了。”
“那他為什么要嚇唬我?”
“逗你玩兒唄,他長年累月獨自在此,很無趣。”
“這樣啊,感覺有點倒霉,有點慘。”
“能在這兒遇見你,還不算十分倒霉。”
“啊?”
“有那么回事兒。”
“哦。”
兩人回到玉屋洞,楊瞳看見洞口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一身黑色長衫,身形健壯威武,他手上捧著山間野果,筆直站著,并不進去,也不看別處。楊瞳不認識是誰,拉住師父不讓往前:“師父,那是什么人?”
嚴都平笑了:“你找了人家老半天,站在你面前,倒不認識了。”
“他是阿羅!”
阿羅聽到聲音,走過來行禮:“殿下,三姑娘。”
楊瞳仔細打量著他:“真的是阿羅嗎?”
“正是在下,山間無人,這樣更方便。”
楊瞳笑道:“誰能知道你之前是一匹馬呢。阿羅,你一直長這個樣子嗎?”
“回姑娘話,原本沒這么周正,現在臉好看一些了。”
“修行還可以變好看嗎?”
嚴都平潑她涼水:“想得美。”
楊瞳看看師父,繼續和阿羅說話:“你一大早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半天。”
阿羅笑著捧上果子:“無甚事情,去采了些野果,殿下和姑娘一定餓了,正好充饑。”
楊瞳倒是還沒餓,不過阿羅手上的果子紅彤彤的,看著就覺得香甜:“師父,我們進去吃東西吧。”
“嗯。”
楊瞳拉著阿羅走在前面:“阿羅,阿旁現在是一頭牛的樣子嗎?”
“應該是的。”
“那他也可以變成人嗎?他長什么樣子呀?性子怎么樣?”
阿羅想了想:“阿旁為人很穩重,我也沒見過他變成人是什么樣兒。殿下的靈力與日俱增,即便阿旁自己變不了,殿下也能幫他。”
楊瞳點點頭:“我師父是受了什么傷嗎?他的靈力怎么了?”
阿羅不知道怎么回答,瞥了瞥一旁的殿下,嚴都平接過話頭:“之前遇到一個小人,中了算計,靈力會封一陣子,要些時日才能慢慢恢復。”
“師父靈力被封都這么厲害,要是恢復了豈不是天下無敵。”
嚴都平不說什么只是淡笑,阿羅道:“豈止天下無敵,天上地下都難尋敵手的。”
“哇,師父,其實您也是神吧。”
嚴都平嗤笑了一聲:“你是神,我是人。”
三人在玉虛洞吃了點東西,嚴都平和阿羅計劃著:“接下去差不多就是直奔登州了,不過人馬都要休息,在徐州停一天,到青州停一天,若是在這兩地也沒有遇見阿旁,那他應該就在登州。”
離開時,阿羅還是變作馬的模樣拉車。時近清明,下山路上,空中飄起了細雨,路上有些泥濘難行,來去上墳的人倒是沒有因為天氣不好而變少,有來有往,楊瞳看著未免有些悵惘,呢喃自語道:“人間燒的紙錢,亡人真的能收到嗎?”
嚴都平道:“地府有一個地方,叫做供養閣,人間燒的這些香燭紙錢,都會到那里去,陰間的鬼可以憑鬼籍牌子去拿錢拿東西,家人燒多少,就能領多少。這樣的日子,供養閣很熱鬧,平時飄來飄去的鬼,都會乖乖站在那兒排隊領錢。有的鬼站那兒排一天,就只領到一封信,哭笑不得,也有什么都收不到的,罵子孫不孝,嚷自己命苦,其實鬼也能自食其力,活著愛抱怨的,死了還是一樣諸多埋怨。”
楊瞳輕笑:“能收到就好,人嘛,難免生怨氣。”
“你也有?”
“嗯,我怨過天,怨過命,也怨自己沒本事,但是人呢,無能為力的時候才會心生怨恨,那是一種,煎熬,想改變,卻什么也做不了,有時候也值得理解,不是嗎?”
嚴都平看著楊瞳,她才九歲啊,怎么會說出這么老氣橫秋的話?他猜想這會兒應該說兩句安慰之語,但他不大會:“郭家的老太太陽壽不短,她在地府留了案,生死難安。”
“郭家與我家還是世交呢,我爹爹不僅救過他家祖父,連他們上京求學的盤纏都資助了大半,父親從前敬重讀書人,可惜他看不見自己敬出了怎么的仇家,阿娘給書院的窮書生送饅頭還聽聲謝呢,要不是遇見師父,我和阿瞞真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家的。師父,我是不是不該這么恨?犯戒嗎?”
嚴都平拍了拍她腦袋:“做人在前,修行在后,國仇家恨不可忘,這是為人的根骨,如果人都做不好,何談成神。”
“修行,和我以為的有點不一樣。”
“不管別家如何,我們門派是這樣。”
“我們門派真好!”
“傻樣兒,什么都沒學呢就說好了,拍馬屁可沒用處,為師不吃那一套,往后有你哭的時候。”
楊瞳可顧不上以后怎么哭,這會兒只知道捂著嘴笑:“我不怕!嚴師出高徒嘛,我哭得越兇,本事越大。”
“嗯,膽小又愛哭,我真是收了個好徒弟。”
“嘻,師父我覺得您和世間的俗人都不一樣,世人多虛偽,但我覺得師父不是,所以您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對嗎?”
“就你聰明。你新得的乾坤袋怎么樣,還滿意嗎?”
“滿意,喜歡!師伯太厲害了,從現在到我長大了的衣服都備好了,里面還有竹林竹屋,小橋流水呢,師父,這個袋子您能進去嗎,那么好的景色,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怪可惜的。”
“試試?”
楊瞳把荷包拿出來,和師父一同閉眼默念,再一睜開眼睛,兩人并肩坐在橋上,楊瞳高興的抓住師父的胳膊:“師父,咱們都進來了!”
嚴都平當然知道自己能進來,齊月是專門設了一道結界,不讓別人進入袋中世界。這里景致不算奇異,就是環境相當清幽,等瞳兒開始練功,在這里打坐調息倒是不錯。
楊瞳沒什么想法,只知道高興,拉著師父去看衣服:“師父,師伯還給您備了衣袍,您要不要試試?”
“不必。”嚴都平不知道她樂呵個什么勁兒,負手四下看了一圈,看到梳妝臺上擺著的昆侖鏡時難免意外,師兄竟然就把這等法寶神器給瞳兒做妝鏡了,出手真是大方,不過他拿著的確也沒什么用處,給瞳兒做妝鏡也好,算是物盡其用了。
小徒弟不知發現了什么,大驚小怪的:“師父,你來看,這里多了一個藥爐,它在自己煎藥欸!上回明明沒有的。”
“嗯,給你吃的補藥。”
楊瞳一下沒了興奮勁兒:“給,給我吃的啊,我覺得我挺好的,不用補吧。”
“你覺得你說了算數嗎?”
“苦不苦啊?”
“早晚各一碗。”
“知道了。”
(https://www.dzxsw.cc/book/62521043/2950975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