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亮送你來見我(上)
【一】
莊北會注意到穆鈴,完全是因為她的自我介紹。
倒也不是說她的方式有多么有意思,只是在一眾敷衍了事的同學里,她的認真準備顯得尤為突出。在她之前,所有人都只匆匆說了自己的名字就立馬飛奔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刷題,好似多說一句就會讓他們的考試少得幾分一樣。
“我叫穆鈴,出生在早上,取得英語早安的諧音,除此之外,別無深意。”穆鈴清冷的聲線穿過人群,進入莊北的耳朵里。
莊北把雅思閱讀扔到一邊,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期待她接下來的反應。據他的了解,這兒的人可是很吝嗇于給出反應。出乎意料的是,對于眾人的冷漠以對,她完全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直到下了講臺,她臉上的表情仍然是淡淡,透著疏離。
莊北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把凳子拖到穆鈴面前,沖她伸出友誼之手,同時露出大大的微笑。
過了一會兒,穆鈴終于抬起頭,看著他的手搭配著憨笑,她猶豫了一會兒,把手邊的一本雅思閱讀題遞了過去。
“八十,不謝。”穆鈴說完埋頭,繼續潛入題海。
莊北傻了眼,手里沉甸甸的習題冊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正要開口辯解什么,旁邊人重重的咳嗽出聲,與此同時還有不少人向他投以不滿的眼神,莊北終究是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郁悶的將那本習題冊疊到桌面上,悄悄玩了一會兒手機之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將那習題冊翻到背面。
標價處堂堂正正的五十元讓他瞪大了眼睛。抬頭看去,前方的穆鈴依舊在埋頭苦干,連后腦勺上都標明了“認真”二字。
莊北氣結,隨意將習題冊翻開后,映入眼簾的是一些潦草的筆記,他低頭認真研究了一會兒,零星的幾個字完全不夠他理解整個筆記的內容,他煩躁的將書翻到最后,打算從后做起。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讓他有些反胃,他已經在這個教育機構呆了一年多了,和這些習題冊也打交道了一年了,但還是相看兩生厭。
上這么久課都沒通過雅思的著實不多,他莊北算得上一個。其實這倒也不能怪他,他成績本來就一般,再加上嚴重偏科,不得已才選擇了出國這條路。饒是他父母有先見之明,高二就送他來學語言,一年過去了,他的英語雖然有了大幅度提高,可是距離雅思合格,依舊差一大截。
一天的大課上完,莊北覺得自己腦子里的知識已經滿得快要溢出來,但殘存的理智還是讓他跟上了穆鈴離開教室的背影。
“穆鈴!”他抄起那本習題冊,邊追邊大聲喊道。“等我一下!”
穆鈴回頭,打量著他,雙眼透著疑惑。
莊北搖了搖手里的習題冊,說:“我叫莊北,這習題冊是你剛才給我的。”
穆鈴眼底的迷惑漸漸散去,一臉淡漠的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你這加價也太明顯了,而且你還寫過了。”莊北邊說邊將習題冊翻到前面,攤開給她看。
夕陽透著建筑間的間隙散落下來,微微有些刺眼,穆鈴瞇起眼睛,面前少年的仍舊在喋喋不休,按照以往,她定會拿回習題然后道歉,但今天她開口卻是:“正是因為我寫過了,所以才加價,這可是獨家筆記,當然要收費。”
莊北聽到這話后輕輕抿唇,穆鈴不著痕跡的調整姿態,已經做好了和他抬杠的準備。
莊北沉默良久,就在穆鈴想要轉身走人的時候,他才帶著困惑開口:“可你的獨家筆記全都打了馬賽克啊!”
穆鈴迷惑了一會兒,明白他所說的意思之后,到底沒繃住,笑出了聲。第一次有人把她的字丑說的這么委婉。
“要不,我加價,你給我破譯一下?”莊北老早就有了請一對一輔導的打算,他考了雅思三次,雖然每次都有進步,可一直不過關他心底還是有丁點兒不開心。
面前的少年有著清奇的腦回路,甚至有一點兒傻憨。穆鈴看著他,之前想要捉弄他的小心思也消失不見,她拿出大家長般語重心長的態度,勸道:“你要找那種有權威的老師來給你補課,我就是個半吊子,自己也沒考過呢。”
這人太像她有些憨傻的弟弟了,騙起來都覺得不忍心。穆鈴在心底感嘆過后,轉身走人。
莊北在原地懊惱的嘆息。他總覺得穆鈴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至于如何有意思,他也說不上來,可能只有她的朋友才知道。
【二】
培訓機構的課排的很多,偶爾的休息時間由于大家都在學習,他也不好貿然去和穆鈴搭話,他害怕說話聲影響別人,但晚上他還是會自動跟著穆鈴一起吃晚飯的。
一開始穆鈴還會瞪他,到后來干脆懶得理了,就當是回到了以前被跟屁蟲弟弟跟著的日子了。
今天的課結束之后,莊北照常跟上她的腳步。因為過兩天就要雅思考試,所以最近她都是回學校食堂,吃完之后直接去圖書館繼續刷題,由于莊北也要跟著,美曰其名:“有學習氛圍”。不得已,她只好和室友借了一張校園卡。
“你最近有報雅思嗎?”破天荒的,穆鈴頭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莊北興奮的重重點了幾下頭,還順便把他考試的時間也一并全盤托出。“我報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所以最后只報到了臨市的考場。”
兩人挨的距離很近,穆鈴都能聽見他輕輕的嘆息聲,不用回頭她也能想象到他臉上的表情,可能是有點失落,但又滿不在乎的樣子吧。他好像一直就這樣,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不加任何掩飾。
穆鈴忽然有些羨慕莊北,因為父母從小灌輸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概念,以至于她現在一直都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
“你報的那場,我正好也報了。”
穆鈴話音未落,莊北臉上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她其實早就猜到莊北的反應,但真正看到他的笑容時,她還是情不自禁的被感染,彎起嘴角。
“為什么要一直粘著我呢?”穆鈴把飯菜打好后,把飯卡遞給他。
由于正是飯點,食堂人身鼎沸的,莊北略略反應了一會兒才回答她的問題:“你不一樣,你不嫌棄我。”
可能是人多吵得她腦子發暈,不然她怎么在莊北的話里聽出了落寞的意味。
“我以前的高中朋友現在都在外地上大學,和他們時間對不上,也沒什么共同話題。”莊北把筷子和勺子遞到她手上,而后繼續說:“培訓機構里所有人都是隨時要上戰場的狀態,我不敢去搭話。”
“我看起來很悠閑嗎?”穆鈴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沒朋友這件事繼續聊下去只會讓莊北更不開心。
莊北從碗里抬起頭,認真的打量了她幾秒之后,一本正經的點頭。這舉動沒有任何意外的換來了穆鈴的一記爆栗,莊北笑著連連討饒。
“臭弟弟。”穆鈴抬頭,冷不丁撞上他直勾勾的眼神,對視不過三秒,她就慌亂的別過了頭。
莊北輕笑出聲,說:“你就該這樣多做表情,看起來特別靈動!干嘛整天一副出家人無欲無求的表情。”
這回不等穆鈴錘他,他已經拿著餐盤跑了老遠了。
在圖書館的莊北是格外安靜的,不笑時的他看起來冷冷的,有些兇。穆鈴看了幾眼之后埋頭刷題,她有些不習慣不笑時的莊北。
莊北翻著她的筆記,里面潦草的字讀起來實在費勁,他連看了幾行,依舊只認識個大概。他輕輕拍拍她的手臂,將冊子傳遞過去,幾個回合之后,穆鈴騰的起身,桌上的草稿紙被迫翻了個身。
莊北懷揣著不安的心情跟她到了走廊之后,心里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他也不想一直問的,可真的都看不懂。
“這里寫的是……”穆鈴用手指著那些筆記,將聲音壓低,指著他剛才問的部分,仔仔細細的從頭說起。
莊北比她高很多,低下頭湊近去聽的時候,她耳邊的碎發因為靜電而揚起,刮在他額間,讓人心癢。
他用手撥開那些礙事的碎發,手指不經意碰到她的臉頰,一陣莫名的感覺順著指尖,隨即席卷全身。穆鈴仰頭,一臉迷惑的看著他。
太近了!他都能看到她臉上細微的紅血絲,他的腦子來不及發號施令,身體已然本能的后退兩步。
“沒……有靜電,我站遠點兒。”結結巴巴的說完,等到穆鈴的眼光回到筆記上的時候,他才心有余悸的松了一口氣。
離的遠了,什么也聽不清,挨得近了,穆鈴身上獨有的氣息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鉆,他已經不奢求今天有什么效率了,他想快些回到自習室,這真是太煎熬了。
圖書館十點關門,莊北堅持送穆鈴到寢室樓下,他最近聽說了不少的傳言,說穆鈴大學附近有個暴露狂,專撿落單的女學生下手。
他說得煞有介事,穆鈴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
夜晚微弱的燈光在無盡的黑夜面前作用是微乎其微的,穆鈴看著莊北緊皺的眉頭,她狡黠一笑,不動聲色的繞到另外一側,打算嚇嚇他,人的惡作劇心思出現的時機總是這樣莫名其妙。
她已瞅準了時機,莊北走到兩個路燈交界處的時候,她猛的拍他的肩。莊北毫無防備的被這么來了一下,嚇得整個人都縮了起來。穆鈴適時走到他面前,扮了個鬼臉,哈哈大笑出聲。
莊北見是她,出走的精神才歸了位,他正要開口抱怨,抬眼卻正好看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出現的奇怪的人,他瞇起眼,費勁的想要看清楚。
“不許生氣!誰讓你平時老吵我。”穆鈴邊說邊轉身,“這是你……”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她的頭已經被莊北摁進了懷里。
“不要抬頭。”莊北凝重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穆鈴想起他說的那個傳言,頓時沒了嬉笑的心思,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手不自覺的抓住他外套的衣角。
她依稀聽見莊北說了幾句狠話,而后她的頭才輕輕被輕輕捧起來。
天上的厚厚的云層被風吹散,月光重新灑在地上,穆鈴盯著莊北的眸子,里面的溫柔幾乎快要讓她沉溺,瘋狂跳動的心臟幾乎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不過她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心跳聲會被聽見,因為方才被他摁在懷里時,他的心跳,同樣響徹如雷。
【三】
去臨市考雅思的前一天,莊北對著衣柜發愁,那些衣服拿進去了又被他塞回去,始終沒挑到合適的。
自從那晚過后,莊北不再那么頻繁的找穆鈴,原因無他,他覺得丟人,因為那晚過于活躍的心臟,她就在他懷里,肯定全聽見了!
莊北安靜搞學習,穆鈴樂見其成,更不會主動去找他,那些潦草的筆記,她都是提前一天一筆一劃的寫整齊,第二天再放到他的桌上。對于這次考試,她心底是期望兩人能一起通過的。
莊北下午口試結束結束后,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警戒線外不遠處的穆鈴。她無所事事的來回踱步,她望過來的時候,莊北站在原地不為所動,果不其然,穆鈴這個二百度又不愛帶眼鏡的近視,往前跑了兩步又停下來,重新退回了原位。
圍觀完全程的莊北笑彎了腰,方才口語考試時所產生的不快消失不見。他一路小跑過去,輕輕拍她的肩。
“結束了?難不難?”穆鈴臉上一臉嚴肅,好似是她在考試。
“你明天才考口語,現在慌什么?”莊北拍拍她的腦袋,順手揉了揉。
“我第一次考,我緊張啊!”穆鈴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她有些心虛的瞥一眼莊北,隨即盡力把話圓回來:“其實口語考的不好也不要緊,你閱讀我覺得不錯,估計平均一下就差不多了。”
“好啦,我身經百戰,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莊北心里是感動的,他將她背上的背包取下,左手單手拎著,一只手推著她往前走,“走吧,去吃飯,為你明天的考試儲備糧食!”
他不想多談,穆鈴自然不好一個勁兒的追問,但剛才勸他回去的想法也消失了。他考的不好也不開心,就讓他以陪她考試為借口,好好放松一會兒好了。
晚上的時候,莊北怕她過分緊張,給她分析了不少過往積累下來的“考試經驗”,其實那些真題穆鈴自己都已經分析了很多次,但她也沒有說出來,況且,她確實覺得有點緊張。
那些臨場經驗莊北說出來就像說相聲一樣,繪聲繪色,穆鈴的緊張感也在插諢打科中消減了不少。
第二天上午口語考試的時候,穆鈴沒叫醒他,一個人去了考場。
由于來的早,所以很快進行了考試,考官問的問題她還算是輕松的應付過去了,好不容易挨到結束,出教室的一瞬,她覺得頭頂的太陽都比考前明亮了幾分。
打電話給莊北的時候,一直無人接聽,她以為他還在睡覺,誰知下一秒便被一個身影擋住了光線。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欣喜的抬頭:“你來了啊。”
莊北一臉“不然你以為呢”的表情。穆鈴知道他在可能在為早上沒叫醒他而生氣,她連忙賠笑道:“走走走,去玩,我請客!”
然而這城市不以娛樂見長,兩人即使打開了百度地圖,也依然沒搜到任何有意思的地方。兩人沿街胡亂走著,看見一個比較大的廣場直接走了進去。
可能因為是工作日,所以廣場上的人稀稀拉拉的,穆鈴一雙眼四處亂掃,不遠處的電玩城放著勁爆的音樂,她拉著莊北鉆了進去。
里面有不少小朋友玩的熱火朝天,穆鈴興沖沖換了游戲幣,飛快的跑到打氣球那兒換了裝備就開始瞄準。
莊北被她難得一見的活潑唬的一愣一愣的,茫然的上前,站在她身邊。穆鈴有模有樣的拿著玩具槍,閉著一只眼瞄準。
半小時后,老板委婉的走過來表示已經可以換最大的玩偶了,穆鈴聽后倒是一臉意猶未盡,但還是爽快放下玩具槍,去挑玩偶。莊北倒是笑的一臉開心,這老板看著保持著禮貌微笑,實際上估計都已經精神崩潰了。
“你要哪個?穆姐送你!”穆鈴把莊北扯到眼前,擺出一副大姐頭的樣子。莊北樂不可支的配合著她,臉上神情越發狗腿。
“你比我大兩歲對吧?”莊北盯著那些玩偶,狀似不經意的問道。穆鈴莫名其妙的點點頭,不明白他突然問這做什么。
他的生肖是蛇,大兩歲的話……
“我要那個粉色的兔子。”莊北說完無視穆鈴發現新大陸的眼神,喜滋滋的從老板手中接過玩偶兔子。
一個男生抱著粉兔子走在路上還是怪讓人奇怪的,莊北果斷打了出租車。
“你剛怎么打那么準?老板臉色都綠了。”莊北回想起剛才老板的表情,依然很想笑,他自小可沒少在這種游戲上給那些老板送錢。
“我練過射箭啊。”穆鈴脫口而出,她的注意力還是在那只粉兔子上,回想起認識這三個月來莊北的種種表現,她內心有些憂心他的喜好問題。
“喜歡玩這種射擊游戲?”莊北把有些礙事的兔子扔到左側,同時身體不動聲色的往穆鈴那邊挪了挪。
“還行。”穆鈴覺得有些擠,正想叫莊北往里挪時,看見里邊那只兔子占了大半的位置,索性放棄。“我從沒進過電玩城,第一次來,當然不能讓你看扁了我,所以挑了個比較擅長的游戲。”
她從小就在各種輔導班里度過,學習各種雜七雜八的知識,電玩城這種娛樂場所向來被父母視為禁地,想都別想。思維飄的遠了,難免想起從前,穆鈴變得安靜下來。
察覺到異樣的莊北抬高聲音,興沖沖對她說道:“回去之后我帶你去打真人cs,比這個可好玩多了!”
“好啊!”穆鈴抬頭,眼睛發光,唇邊的笑粲然若花。莊北被那笑容晃得一瞬間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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