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瓦卡蒂普幻夢
【一】
凌晨三點,何藍被刺耳的來電鈴聲吵醒。屏幕上顯示的“老楊”兩個字讓她的睡意瞬間消散大半,她接通電話,語氣平靜得不像一個剛被吵醒的人。
“媽媽,有什么事?”
這是一通非常普通的家常電話,何藍耐心地聽著老楊在電話那頭說著鄰里間的家長里短,時不時用一些非常簡單的語氣詞作為回應。
凌晨三點的城市安靜得不像話,她開著窗,感受著陣陣涼風吹來,在一片黑暗里,何藍恍然覺得天地間只有自已一個人。
“藍藍?你現在在哪兒?”
何藍驟然回神,她看見墻上掛著的鐘,三點四十五剛過。
“我現在在新西蘭玩……”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老楊的聲音打斷。
“你一個人嗎?那給我定機票,我過兩天飛過來。”
老楊堅定的語氣不容她有任何的辯駁,她索性放棄。之后又簡單的聊了兩句之后,通話結束,墻上的指針顯示已過四點。她閉著眼躺了一會兒,確定毫無睡意之后,爬起來隨便找了個電視劇看。
沒多久,老楊發來短信,她隨手點開,是老楊的一堆證件。
她看過后重新調回電視劇界面,然而卻始終看不進去任何劇情,她糾結良久,最終點進訂票軟件。
幾番折騰下來,天邊已微微泛紅,有了亮光,她走到窗邊,平靜地看著天光一寸寸蔓延。按她原本的旅游計劃,她將獨自在南島游玩兩周,然而老楊的電話卻讓她對接下來的行程有了幾分排斥。
她不喜表達,即使對著父母也是,對于這趟突如其來的雙人游,她心里充滿了抗拒。
離家多年,這還是老楊第一次主動提出和她旅行,她在腦中想了挺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帶著大大的黑眼圈把母親從機場接到民宿。
她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再加上要開車,兩人全程沒有說過幾句話。
“床我都鋪好了,您好好休息一下!焙嗡{把行禮拎進民宿,倚在門框上大口喘氣。她太久沒運動,已經連箱子都抬不動了。
“對了,您告訴我想去哪兒,我帶您去!”
“沒什么想去的哦,按你原本的計劃就行!崩蠗畎阉饋,捏捏她沒有二兩肉的手臂,心疼地說:“多吃點兒,你看你一點肉也沒有!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何藍有些不自在,她悄悄抽回手,笑著否認了兩句后去廚房準備晚飯。
她平日和家里聯系很少,只在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回去,每次講不到十分鐘雙方都覺得索然無味,掛斷電話后,何藍都會在心里悄悄松一口氣。
和家里不親這件事,她從來都不想否認。吃晚飯的時候,她又旁敲側擊的問了老楊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老楊始終都是否認,后來干脆把碗一扔,大聲說:“我就不能單純來和你玩玩?”
何藍不說話了,埋頭又往嘴里扒拉了幾口飯。
“你也是個心硬的,幾年前你奶奶過世,你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不知道以后到我這兒了會怎么樣……”
何藍騰的推開椅子,打斷了老楊接下來的話,她啞著聲音說了句“吃飽了”后,把碗放到廚房后回了房間。
她們總是這樣,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每次見面說不到五句話便要不歡而散,有時候何藍自己也好奇,明明她和姐姐何丹一樣,都是老楊的女兒,為什么姐姐和老楊聊上幾個小時都沒有問題?
老楊還在興致勃勃地給她說家里的貓如何惹人憐愛,何藍的心思卻早已飄到云霄之外。
【二】
雖然老楊沒有提任何的要求,但何藍還是不敢按照自己原計劃進行的,連夜從網上查了些純欣賞風景的地方,驅車前往。
新西蘭整個國家都是很接近自然的地方,即使沒到景點,沿途的風景同樣讓人迷醉。因為是自駕,所以遇到好看的地方,兩人都沒有多考慮,直接停車。
晚上回到民宿,何藍一邊和老楊吃著簡單的速食快餐,一邊說著明天要去的地方。
“你來這就為了看風景?”老楊突然開口,何藍疑惑地抬頭。
“你原本怎么安排,就按那個做,我也想體驗一下你們年輕人的旅游方式!币姾嗡{還是面帶猶豫,老楊又多說了幾句來表達自己想要“年輕一把”的決心。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何藍當然不好再拒絕。
按照原計劃,她這會兒應該在露營。和營地主人確認過還有位置之后,何藍和老楊背著簡單的行禮,驅車前往皇后鎮。
因為來之前做了充足的準備,所以“安營”并沒費太多的功夫。就在何藍準備生火做晚餐的時候,營地主人邀請她們去參加營地里臨時搭起來的一個小晚會。
老楊本就喜歡熱鬧,兩人一拍即合地加入眾人。來這兒的多半是年輕情侶,她和老楊的組合在這里顯得尤為突出。
組隊玩游戲的時候,老楊格外興奮,踴躍參與,然而結局卻差強人意,兩人被眾人推上去表演節目。
何藍的臉微微發燙,不知是太靠近火堆還是因為害羞,她準備用冷掉牙的笑話應付過去,不料老楊突然大聲開口提議:“我們唱歌吧!”老楊躍躍欲試的神采讓她果斷放棄勸說,準備在角落里安靜對口型。
這是一首很老的□□,老楊的聲音清脆嘹亮,即使在場的老外們一個字沒聽懂,還是給足了歡呼和掌聲。火堆映襯得老楊的臉紅彤彤的,光和影的交織之下,老楊臉上的歲月痕跡被抹去。何藍覺得老楊年輕時應該和此刻差不多,熱情爽朗,自然大方,反觀自己……她悄悄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她從小到大都是一如既往地怕受到關注。
一曲終了,老楊拉著她鞠躬道謝,一路小跑著回到了原位。那天之后的游戲和節目何藍都已不大記得,但老楊笑靨如花的模樣她卻一直記得。
夜色漸深,何藍和老楊慢慢走回營地。沒了城市燈光的侵擾,天空里的每一個星星都散發著光芒,那是相機也拍不出的美麗。何藍一邊看著,一邊在心里驚嘆大自然的美麗和神奇。
“我小時候也喜歡趴在老家的窗戶上看星星!崩蠗钛鲋^,輕輕說:“可惜后來搬來城里,一次也沒帶你回去過,這會兒想想有些遺憾,那么美的景色,真應該讓你們也看看的!
何藍心中一頓,她收回打算安慰老楊的話,沉默不言。她覺得此刻的老楊,可能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應。
那天很累,老楊幾乎一進睡袋就馬上睡著了。何藍感知著身體各處傳來的陣陣酸痛,反而沒有半分睡意,她裹著外衣又出去看了會星星,捋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她噗嗤一下笑出聲,而后又怕動靜太大吵醒老楊,又重新鉆回營地睡覺。
不管接下來會怎么樣,但此刻的老楊,她覺得也不錯。
這兒的晝夜溫差很大,何藍蹬掉讓她熱得不行的睡袋,迷迷糊糊的去叫醒老楊。然而睡袋下卻是空空如也,睡意頓時消失不見,她趕緊跑去帳篷外面找。平坦的營地一覽無遺,何藍掃了幾眼后,轉身朝營地主人的房子走去。
當她在營地主人的帶領下,看見不遠處正在比劃的老楊。
因為老楊成功幫主人家的羊接生,所以營地主人強烈要求兩人留下來吃晚餐。
老楊大概從主人的表情里知道他在說什么,頓時一臉得意的對著何藍笑。
“您還是很厲害的!焙嗡{由衷的夸贊。在沒有任何人翻譯的情況下,老楊還能給羊接生順便表達完了注意事項,何藍不得不佩服。
“你要學的還是有很多的!崩蠗顩]一點兒謙虛的接受了她的贊美。
老楊提出借用廚房來做晚餐,營地主人立馬點頭答應。怕老楊看不懂那些瓶瓶罐罐,何藍在廚房給老楊打下手。在何藍的記憶中,這還是她第一次給老楊打下手,以前她都是坐著等飯菜端上來。
“來這兒這么久,天天吃面包黃油奶酪,我嘴里都快沒味了。”老楊洗著菜,絮絮叨叨的和她話家常。“我看你帶了好多泡面,你自己一吃泡面就上火不知道嗎?這么大人了,這么不讓人省心……”
何藍聽見這話,心里不知怎么一酸。她一直都以為老楊從來不記得她的任何小習慣,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但現在看來,倒也并非如此。
“藍藍,把我調的醬放進來!”
何藍驟然回神,忙不送的把廚臺上的紅色醬料倒進鍋里。那次晚餐何藍破天荒的多吃了一碗米飯,獨屬于“家的味道”包裹著她的味蕾,像是在某種程度上溫暖了她飄零的心。
【三】
那天老楊不知怎么和營地主人聊上了滑雪,當何藍穿著厚厚的沖鋒衣在滑雪場里瑟瑟發抖時,她不禁反問自己為什么要同意這個項目,明明她那么怕冷。
極不情愿的跟上教練,她左看右看,始終覺得自己和這個滑雪場格格不入。走神之際,冷不丁又重重的摔了一個大跟頭,痛倒是不痛,就是一直摔到,實在是太丟人了。她看著老楊沒練幾下便已經迅速上手,心里更加煩躁。
她怎么一點兒沒繼承老楊的學習天賦?想到這兒,何藍干脆一屁股坐下,氣餒地拍去自己身上的雪。
“來!我教你!”老楊帥氣地停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有點粗糙,手心處還有些老繭。搭上老楊的手,何藍歪歪扭扭地向前。她心里很緊張,手心處涌上密密匝匝的薄汗,經過一個拐彎處,她差點就要因為脫力被甩出去,好在老楊又用力把她拉了回來,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而后和老楊同時“噗嗤”一下笑出聲。
學的過程極其艱難,但何藍在老楊的教授下,總算能自己單獨在緩坡玩上一會兒。當她松開老楊手的那一刻,她心里驚喜得不得了,心中的成就感爆棚,她偏過頭,朝老楊笑得眉眼彎彎。
那天在滑雪場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再加上出了一身汗,而后又獨自開車返回皇后鎮,高強度的行程之下,以至于何藍一回酒店就發燒了。買不到藥,去醫院又排不上,把老楊急的不行,用毛巾給她降溫,守了她一夜。
第二天溫度降下去一點,喝了老楊煮的洋蔥水之后,何藍又開始昏睡。那次感冒持續可多少天何藍都不太記得了,她只知道等她好過來時,回程的日期也臨近了。那些較遠的地方沒辦法再去,何藍帶著老楊在皇后鎮漫無目的的走著。
過馬路的時候,老楊去簽她的手,她頓了一會兒,沒有再掙脫開。
“我們找個商場去給你爸還有你姐買些禮物吧!崩蠗钐嶙h說。
何藍用手機定位了一個超市,距離不遠,兩個人打算慢慢悠悠的晃蕩過去。
“你今年幾歲了?”老楊問。
然而何藍也不記得幾歲,她報了年份,讓老楊自己算。
“算算都26了啊!崩蠗畹母锌f:“我感覺你都才大學畢業……”
聽著老楊有些許落寞的語氣,何藍心里像被刺了一下,她開口說:“你就當我讀了兩個大學吧。”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這一點兒也不像能安慰到老楊的話,她為自己的嘴笨感到深深的無奈。
挑紀念品這件事何藍剛開始還能提意見,但知道自己說的全都是爸爸和何丹不喜歡的東西之后,她閉嘴,乖巧地跟在后面付賬。
把東西大包小包的提回來之后,老楊去陽臺接何丹的電話,何藍獨自在廚房準備晚餐。
“藍藍,你有沒有男朋友啊?你姐姐說她有個同事人很好!崩蠗钸呑哌呎f。“和你差不多大小,有房有車——”
“不用了!焙嗡{把湯勺扔進鍋里,回頭一臉冷漠地看著還準備說些什么的老楊。
“你要相信你姐的眼光,你姐看人一向很準!崩蠗顭o視她的不情愿,仍舊喋喋不休地說著。
何藍看著老楊自說自話的模樣,心中莫名起了委屈,結婚戀愛都是她自己的事,又和何丹有什么關系呢?老楊總是這樣,何丹說什么她都會認同,反觀自己的想法,在老楊心中卻是一點兒也不重要!拔艺f了不需要!”即使刻意壓下心中的怒和氣,但說出來的話仍舊不可避免的變了調。她極度不喜歡有人插手她的事情,即使這個人是老楊,她的媽媽。
“你單著有什么好?孤獨終老是你想要的?”老楊說著也生氣了,她實在不能理解何藍的想法和觀念。
爭吵一觸即發,兩個人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在扎對方的心,因為彼此親近,所以也知道對方哪里最柔軟,說出的話也就愈發傷人。不知是誰先停了下來,然后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彼此各占據一角,獨自生著悶氣。
那鍋精心熬制的湯,沒人喝一口,退房離開后,或許被服務生進了洗手間的馬桶,所有的痕跡都消失地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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