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幼童回到洞穴，平童女將她看起來奇奇怪怪的裙子與鞋襪脫下來，還有內衣，然后將身上的羽織扯成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身軀。

        雖然剛才泡在海水里，但是幼童的體溫與呼吸都在正常范圍之內，有些怪異，不過暫且不用擔心生命安全。

        處理好一切之后，守在不遠處，平童女的注意力都落在幼童的衣服上。

        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式，很難想象這樣的衣服穿在人身上是什么模樣。

        雖然剛剛才見過，心里卻仍舊覺得驚訝。

        果然，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她不知道的。

        活著并非全無好處。

        待幼童的衣服變干燥，平童女撤開包裹著幼童的紅幕，循著記憶中的景象，又將衣服一件件都穿回去。

        穿衣服時，平童女注意到，幼童的身軀上沒有什么明顯的傷痕，只有小孩子身上正常磕碰的痕跡。

        但是她的皮膚看起來十分白皙，摸起來嬌嫩柔軟。

        想了想，平童女用鮮血造出來一張記憶中最舒適的床，坐上去試了試柔軟度之后，才把幼童放上去。

        暴風雨來得快，走得也快。

        天光大亮時，吹來的海風已經沒了昨夜的寒意，反而帶上淡淡的太陽光，尖銳中透出溫暖。

        守了一夜的平童女精氣神十足，迎著陽光離開洞穴，往記憶中湖泊的方向飛去。

        不算大的紅色血珠子構成一對適合她體型的翅膀，撲扇著飛往高空。

        陽光穿透展翅的鮮血，投下斑駁透亮的陰影。

        飛了幾分鐘，落到湖邊。

        目光所及之處，波光粼粼，柳葉青青，繁花盛開。

        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平童女一時間忘記了她的來意，只站在原地，安靜地享受著風景。

        微風吹拂，金色的溫暖中帶著清涼，嫩綠的枝葉垂在湖邊，隨著風，不時觸碰湖面，泛起陣陣波瀾。對面有幾只鹿形生物，正抬頭望向陌生人，濕潤的大眼睛一眨不眨，透出鮮活的靈動。

        待鳥鳴“呦”一聲響起，將整片森林都喚醒，平童女回過神，目光從湖面投向湖底。

        她是來這里取水的。

        昨天儲存的水給幼童擦拭完身體之后就沒有了。而比起不知何時會斷流的小溪，這方廣闊的湖水顯然更適合成為水源。

        將一些繞著島嶼飛行的血珠子收回來，平童女造出一口大水缸，沉入水底，又晃悠悠飛出湖面，不時濺出來一點水花。

        睜開眼睛，目光略顯呆愣地看著巖洞頂，幼童的記憶還停留在使用力量時所感受到的廣袤無垠。

        聽到海浪聲嘩嘩作響，茫然地坐起來，原本密集的珠簾已經散成稀疏瀑布的模樣。

        她呆愣地盯著洞口看了一會兒才下床，赤著腳往光亮明顯的方向走去。

        小心地穿過紅色珠簾，走出洞穴，太陽光直直地落下來，照在身上，帶著強烈的滾燙感。

        觸碰到手掌的布料上殘留著輕微的冰涼感，她似乎在洞穴里待了有一段時間，衣物都沾染上寒氣。

        正出神想著。

        “呼呼”的聲音和一大片陰影從頭頂落下，幼童抬頭，目光變得詫異驚奇起來。

        平童女如同故事書里的人物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控制水缸飛進洞穴，平童女落到幼童面前，翅膀化成漫天的血珠子浮在空中，她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你醒了，有覺得哪里不太舒服嗎？”

        沉浸在漫天血紅中的幼童盯著血珠子，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平童女的問話。

        平童女也不著急。

        她控制血珠子在空中變化成各種模樣，開始逗弄幼童。

        蝴蝶、兔子、小鹿、貓貓、狗狗。

        平童女仔細回想自己年幼時都喜歡些什么動物。

        想來想去，也許是記憶太過久遠，她只想起來一些比較常見的動物。

        待日光更加強烈，將汗水都逼出來一些，平童女將一把合攏的血紅的傘遞向幼童問：“會用傘嗎？”

        幼童的注意力便從動物轉移到傘上。

        似乎是察覺到面前這個女人沒有惡意，幼童嘗試著伸出手，落入手中的傘不重。

        明明是看起來十分沉重的木質傘的感覺，入手卻像塑料一樣輕。

        即使知道這把傘是面前這個人的能力，幼童打開傘的動作仍舊緩慢輕柔，像是在害怕會弄壞什么東西一樣。

        打開傘。

        連串的花朵沿著傘骨垂落，片片花瓣在輕風中搖曳。

        幽香彌漫。

        憑著一把傘，平童女順理成章地得到了幼童的信任。

        幼童的名字是櫛名安娜。

        “安娜，”平童女牽著櫛名安娜的手，兩人沿著海岸緩步前行，“累了要告訴我哦。”

        櫛名安娜點頭。

        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沒事。”

        年幼孩童的聲音十分動人。

        不太清脆，帶著點黏糊感，吐字緩慢而認真，不管說什么都像是在撒嬌。

        強忍著想要把櫛名安娜抱起來的沖動，平童女繼續引著她在岸邊行走，試圖用這種方法讓她回想起來到這里之前的記憶。

        她有爸爸媽媽在家中等待，不可以在這里停留太久。

        至于飛離這里。

        一開始放血珠子出去的時候平童女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片海域的寬闊程度遠超想象。

        而平童女的血鬼術，她更擅長使用靜止不動的能力。

        控制單線程的血珠子繞著島嶼飛行沒有問題，短時間、短距離的運動也沒有問題，但是超出這種范圍的事情，她無能為力。

        頭頂血紅的陰影，繞著島轉了小半圈，櫛名安娜突然松開抓著平童女的手，她集中注意力盯著海面看，一種透明的能量波動緩緩向四周擴散。

        “那里，”她指一個方向，“我從那里來。”

        櫛名安娜看到海水卷著她從她指的方向往這座島嶼漂來。

        微微皺起眉，平童女發現櫛名安娜停下來的地方和她自己蘇醒的地方一樣。

        也許她們來的方向也一樣，只是她沒有這段記憶。

        平童女問：“還能想起什么嗎？”

        下意識張開嘴，櫛名安娜猶豫一會兒，搖著頭說：“不是想，是看。”

        “看？”

        平童女想到剛才從櫛名安娜身上傳出來的能量波動。

        “是你的能力嗎？”

        下意識抿緊嘴唇，櫛名安娜流露出些許不安的情緒。

        過往提起能力時發生的一切都涌入腦海中，她的家人已經足夠憐惜疼愛她，傷害卻總能夠從各種縫隙鉆入她稚嫩的身軀。

        “你看，”平童女用安撫的口吻說，“這個是我的能力。”

        鮮紅的血珠子繞著她們在空中翻飛。

        “害怕嗎？”

        櫛名安娜立刻搖頭。

        她的視線總是會不自覺地落到那些飛舞的小精靈上。

        她喜愛平童女的能力。

        “我也不怕。”

        平童女說。

        “安娜害怕你的能力嗎？”

        收回看向血珠子的視線，手指在衣服上輕輕蹭著，她沉默地點點頭。

        拉著櫛名安娜就地坐下，平童女說：“我以前也覺得害怕，尤其是在剛剛擁有這個能力的時候。”

        一個故事開始被講述。

        在房間深處醒來的平童女第一時間察覺到的是外面的天氣。

        陽光明媚。

        還沒來得及回想起之前發生了什么，從血脈深處傳來的恐懼感便將她逼至墻角。

        急促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好半天，理智逐漸回籠的平童女嘗試扶著墻壁站起來。

        在嘗試的過程中，遠處的蟲鳴像是在耳朵內炸響，幾乎占據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喘息聲同時再次響起。

        循著聲音扭頭看向墻壁，呆愣一下，平童女才反應過來那是她自己的呼吸聲。

        她從醒來就在劇烈喘息。

        為什么？

        她在因何而恐懼。

        維持著這種茫然無知的狀態半天，先前充滿血腥的記憶才重新回到平童女的腦海中。

        她死了，或者，應該死了。

        如果記憶沒有出現問題，她的腦子是由鬼舞辻無慘親手刺穿的。

        那絕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能力。

        曾經身為大妖的平童女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輩子，她又來到了一個有奇特能力存在的世界。

        這是第三次人生，卻是第二次遇到擁有特殊能力的生物。

        瞥一眼屋外的陽光，忍不住想要往后縮的平童女雖然不能確定日光對于她來講到底意味著什么，但是那是她畏懼的東西這件事情是肯定的。

        “日光？”櫛名安娜看向灑落在身旁的明媚陽光。

        “那個叫鬼舞辻無慘的家伙把我改造成他的同類，在那個時代，我們被稱為‘鬼’，以人類為食。”

        “你會吃我嗎？”

        櫛名安娜的聲音十分平和。

        “不會，”平童女的回應也十分平靜，“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鬼，不以人類為食。而且，在我還是鬼的時候，我獵殺的對象里也不會有像你一樣的孩童。”

        用指尖輕輕點一下櫛名安娜的鼻子，平童女低頭，親昵地蹭蹭額頭道：“我們回去吧，吃點東西，到該吃早飯的時間了。”

        “好。”

        與一開始一聲不吭的情況不同，現在的櫛名安娜愿意用言語代替動作，愿意和平童女進行交流。

        在這座無人島上，她們開始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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