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門
雖然這周又是破財又是遭災的,還遇著何聿這種怪人,但這些事情整體上都并不太影響林曉影睡覺的心情。
尤其今天還是周日。
對于一個一中學生來說,每周最美好的時光莫過于周日。
連著六天起早貪黑,用功學習之后,在唯一的一天假期早上美美地睡上一個不用擔心被鬧鐘打擾的回籠覺,確實能扎扎實實地給身體充一波電。
林曉影對此深表贊同。
雖然她平時既不太起早貪黑,也不怎么用功學習,早晚自習上補的覺都差不多抵得上一場回籠覺,不過周日該睡的一樣不能少。
只是可惜家里還有個楊女士。
楊惠一大早就做好了早餐放在客廳桌子上,隨后出門去菜市場和超市買點食材和生活用品。
等她兜兜轉轉將近兩個小時后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的烙餅完好無缺地躺在盤子里,估計都快要涼透了。
餅涼不涼不好說,但是她的心肯定是瞬間火熱了。
“還不起床!!!”
掩著的房門內好半晌才傳出林曉影睡意朦朧的聲音:“拜托啊楊女士……今天星期天啊,能不能讓我再睡會兒……”
她本想直接沖過去推開房門,給這不省心的小崽子揪出來,想想已經是十六歲的孩子不太合適,深呼吸幾次還是忍了下來:“問題你天天也不吃早飯,胃還要不要了!”
說完轉身拿起桌上的盤子打算去廚房重新熱一下。
林曉影不敢真惹毛楊女士,掙扎著爬起來洗漱,坐上餐桌吃二次加熱的烙餅時困得簡直要當場昏迷過去。
楊惠看她那付迷迷瞪瞪的可憐樣,又生氣又好笑,但是嘴上一刻沒停:“吃完趕緊去收拾下房間,上次人董教授送你的琴,你就那么丟邊上也不知道愛惜點。最近快有一個月沒去學琴了吧?老先生早上打電話來問你最近練得怎么樣,我都沒好意思告訴老人家你還睡著。下午收拾下,去趟董教授那補補你的小提琴課,別躲懶。”
林曉影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臉上絲毫不敢怠慢,小雞啄米式點頭。
其實她并不怎么喜歡小提琴。
確切地說,她一直以來都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自己的愛好。有的人喜歡唱歌,有的人喜歡學習,有的人喜歡運動……再往泛了說,哪怕喜歡打游戲、喜歡看小說也算是一種愛好了。喜歡一樣東西時,人們總會不自覺地在這方面傾斜時間和精力,更有甚者,廢寢忘食、通宵達旦。
但是林曉影都沒有。
她不是不喜歡這些,只是也都談不上多喜歡。對于她來說,好像對什么都可以接受一點,但完全找不到其中有哪一樣東西能讓她心甘情愿去傾注更多的精力和時間。
即使練了這么多年的小提琴,也不過是一開始機緣巧合,后來習慣使然罷了。
當年林曉影她爸在任務中犧牲,火場中以命相救的就是這位時任知名音樂學院教授的董川。一場大火,林曉影失去了父親,董川作為父親,不僅失去了兒子,還因手傷再也無法參加正式的演奏。事后死里逃生的董教授得知林家母女處境,義無反顧伸出援手,還把林曉影收做學生,從小教她音樂。
林曉影學得不算上心,他教得卻很用心。
說是當學生教,但一老一小平日里相處其實倒更像爺孫。
這里面或許有幾分是感念,又或許還有幾分是為自己找個風燭殘年的寄托。
總之這琴真真切切就這么學下來了,還一練就是好多年。
雖然林曉影一直把小提琴當成一種課業之余的消遣,可好歹師出名門、教導有方,多少還是能拉得勉強像那么回事。加上董教授記掛這個“學生”,常在楊惠面前說起這孩子有天賦,就是缺點努力,因此楊惠對于女兒學琴這事還挺重視,時不時督促一下。
“最近你在家是不是又沒怎么練琴了?”
“你說你都學多久了,考試的曲目回回還拉得磕磕巴巴的,好家伙,那聲音呲得比樓下你趙叔叔家二年級小孩兒的二胡還厲害。”
“你知不知道,就隔壁新搬來那家的兒子,和你差不多大,人家高一前就把鋼琴十級過了。”
林曉影早已習慣楊女士的碎碎念,前面都當耳邊風扇扇過去了,直到聽到最后一句,差點沒被嗆著:“厲害啊楊女士,隔壁那家才搬來幾天啊,你都把人家兒子的事摸得門兒清了?”
楊惠聽出來這小崽子講話陰陽怪氣,看在她乖乖起來吃早餐還算聽話的份上,只瞪了她一眼:“那是,你不知道我長了千里眼順風耳?當心你平時在學校犯渾的事也被我摸得門兒清。”
……
林曉影瞬間閉嘴專心吃飯。
畢竟她最近在學校是真的有事。
“隔壁那家的兒子鋼琴彈得厲害不說,長得也好。”楊女士作為典型的中年女性,嘴碎心善性子急,說到隔壁的小孩一時半會就收不住嘴,“可惜了。”
林曉影日常聽她媽嘮叨街坊鄰居的家長里短,都是只留著半邊耳朵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楊女士這兩句話前后毫無聯系,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可惜,心不在焉地順嘴接了上半句:“那隔壁阿姨長那么漂亮,兒子好看不是很正常?”
“你見過她?”楊惠奇道。
“對啊,上次還是我……”林曉影本想說上次還是我送她回家的,但是突然警覺這周被罰寫檢討根本原因就是送那位漂亮阿姨回家后遲到,出口的話打了個急轉彎,“……放學路上碰到的。”
“沒和人家說什么吧?”看見林曉影茫然搖頭,楊惠松了口氣,神色變得有幾分微妙。
隔壁的女人打從一搬過來,就格外引人關注。
原因也并不復雜,在當時,離婚本來就還算是件稀罕事。搬家不是個輕松的活,可這對孤兒寡母冷清清到這來,從頭到尾也沒個男人搭把手,已經夠惹來一些好事者的好奇。何況這帶著兒子的獨身女人還長得相當美,這就更引人遐思了。
眾所周知,在沒有搜索引擎和社交媒體的年代里,基層群眾吃瓜主要靠的就是關系人脈和口耳相傳,雖說最后的版本經常會有不少添油加醋,但故事的主體脈絡好歹還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后來她老公找了個小三,把她母子兩給趕出去了。”
楊惠大致給林曉影總結完,斜眼看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疑心她究竟有沒有聽懂自己說這些的用意:“以后門對門的接觸不少,那家母子兩命苦,碰到了和人家說話注意點,能幫忙搭把手就幫一下。”
誰還不是孤兒寡母過來的呢?
旁人不知道個中艱辛,楊惠卻清楚得很。
林曉影點了點頭。
在她不過十六年的人生經歷中,“爸爸”一直是一個偉岸的詞,哪怕她只擁有過短短幾年的父愛,卻絲毫不影響父親形象的高大可靠。
她想,原來這個世界上,有時候擁有爸爸居然會比沒有爸爸還要難受。不由得心里對這個還沒打過照面的少年產生了一些模糊的同情。
林曉影吃完,收拾了碗筷拿去廚房,正邊洗邊想得出神,玄關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門鈴聲。
客廳里摘著菜的楊女士走過去,剛一打開門就驚呼出聲:“你不是對門那家的……你手怎么了?你媽媽呢?”
對方隱約低聲說了些什么,隔著距離和水聲,林曉影沒聽清,只大致能聽出來是個男聲。
楊惠的聲音一向中氣十足,相比之下好辨識得多:“你等等,我去給你拿點繃帶和止血藥。”
什么情況?有人受傷了?
林曉影在廚房里一時被擋住視線看不見玄關那邊的情況,此時聽到對話的內容,勉強猜測是剛說到的隔壁出了什么事,那位漂亮阿姨家的漂亮兒子上門來尋求幫助。
她心里一動,既好奇發生了什么事,又想看看那位阿姨的兒子長什么樣,當即匆匆放下手里潦草洗完的碗,手也沒擦干,三步并作兩步小跑出廚房:“媽,怎么了,誰來了……”
楊女士正在臥室里找東西,玄關處大門毫無遮擋地敞開著,因此林曉影一走出來,目光就全無阻礙地落到了門口站著的那個少年身上。
然后她方才心里縱橫交織的那些同情、期待、好奇……瞬間全部炸成了一簇瞠目結舌的煙花。
何聿也愣住了,兩人站在門口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對望了半晌,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沒人說話,也沒人動彈。
直到楊惠拿著一堆碘酒、繃帶和止血藥粉走過來,順便給這兩人按了下“繼續”。
楊女士把東西塞進何聿手里,依然是有些不放心:“你會上藥嗎?切菜傷了手可大可小,看這情況你媽媽手上傷口應該不小,要不我去看看吧。”
林曉影這才看見何聿手上未干的血漬。
大概是阿姨手剛受傷出血,他慌慌張張想找什么東西止血又不得其法,所以弄得自己手都沾上了。
她突然回想起剛才楊惠跟她講的故事,滿肚子的意見和不滿默默熄了火。
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
林曉影在他們說話間,摸回洗手間擰了塊濕毛巾過來,遞給何聿:“擦擦手吧。”
“小人”何聿自從發現自己慌亂之下找的對門居然是那個卷毛小太妹的家,本來就已經渾身不自在,此時林曉影突然主動示好,他卻更坐立難安了。
這種明明之前劍拔弩張,中間什么也沒發生就莫名開始示好的行為,在他貧瘠的與同齡人交往經驗中,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先例來佐證。
他只擅長針鋒相對,卻從來不知道該怎么示弱服軟。
因此他根據自己一貫的行為準則,選擇了視而不見——故意假裝自己沒有看到林曉影遞過來的毛巾,向楊惠艱難表示感謝和不用麻煩后趕緊轉身回家。
楊女士低頭看了眼林曉影手中那塊“自作多情”的毛巾,一臉莫名其妙,完全沒搞明白這兩孩子怎么回事。
林曉影則盯著對面緊緊關上的房門,忍不住開始磨牙。
給臉不要臉?!
她在內心第二次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這人是有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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