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撥正7
一座建得巧妙精美的水上宮殿屹在鋪滿青荷的池子里,飛檐琉璃瓦,水墨白玉墻,處處皆是富麗堂皇。
宮人們行色匆匆的從湖心島上撐著船往來。
掌事大內監等在湖心渡口,不住的擦著額角滴落的汗,一個勁的探著頭往岸邊花林望去。
貴妃娘娘今日不知從哪兒聽來的碎語,說陛下要迎回來一個苗女,這會子正在殿里頭發瘋呢。
他憂惶惶的嘆了口氣。
又是苗女,二十幾年前的事鬧得風風雨雨沸沸揚揚,這什么事扯上南疆就準沒好事!
殿中,顧貴妃冷著臉坐在首座,腳邊全是碎裂的瓷盞。
她坐下的宋美人心疼的看著地上的殘盞碎羹,這可是一整套千陽窯的瓷器啊,一套能在臨安街面上盤下一家店鋪了。
“娘娘息怒,這傳言未必屬實啊。”宋美人目光從地上的碎瓷收回,看著顧貴妃笑道。
“二十多年前,那個苗女也是從傳言開始的。”顧貴妃眉眼冷艷,瞪了她一眼。
宋美人當即閉了嘴,再說怕是要引火上身了。
但凡在這宮中的老人,都知曉苗女是顧貴妃的禁忌。
皇后這幾年身子一直不爽快,現下掌管后宮的事最為得寵的顧貴妃,生存之道都被她捏在手中,自然是不能多說了。
“陛下怎么還不來!”她起身拂袖,怒不可遏的走向殿外。
宋美人見狀急忙嚇得驚起,跟著她一同出去了。
蹲在湖心渡口的內監看到怒氣沖天的貴妃時嚇得險些跌進池子里。
“娘娘您怎么出來了?這外頭飄著細雨呢,松心快給娘娘打傘!”內監腳下幾步一絆從渡口上爬起來,沖到了貴妃面前。
顧貴妃冷哼一聲:“陛下呢?不是早就去通報了嗎?”
“回娘娘,陛下正在同許李兩位相爺探討國事,怕是要些時候呢。”掌事內監低頭弓腰,無比恭敬小心的回道。
顧貴妃臉色更差了:“那就且等等,本宮就不信,他還能躲著不來!”
……
太和殿中,平帝靠在龍椅上,眉眼深慮。
殿下兩位宰相大人各持己見,聽得他頭疼。
終不耐煩,他敲了敲一旁的酒盞:“行了行了,朕喊你們來是聽你們吵架的?”
許巍呵呵笑道:“陛下息怒。”
李三問哼哼唧唧的白了他一眼,雙手兜著袖口背過身不想見他。
“李卿啊,聽了這么久朕也聽出來你的意思了。”平帝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輕晃著背身,“你無非就是心疼她嘛。”
李三問輕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對著平帝拜下:“陛下圣明,臣只是覺得帝姬八歲就為了大奚嫁去了那種蠻荒之地,實屬吃盡苦頭,再說她如此這般也是我們先動的手——”
他話未說完,平帝身邊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渾身都裹著黑袍的男人怪笑著開口,聲音不辯男女:“李相你可是大奚的李相啊,怎么幫著外族呢。”
李三問一愣,隨即怒然指著他罵道:“你個妖道!大殿之上豈容你放肆!”
黑袍怪人也不搭理他,只轉身對著皇帝笑道:“陛下,還請盡快請帝姬回朝,臣聽聞南疆雙月樓中出了一只圣蠱,想必是她答應您煉制的那只。圣蠱問世后越早吞服效果越好。”
平帝整個人沉在龍椅里,唇邊掛著晦側不明的笑。
“許巍,你去安排,二十萬兩先派人去送,至于邊境九城的賦稅,讓她回朝再說吧,左右朕不會虧了她。”
平帝緩緩閉上眼眸,將眸底的那些攻伐心機都藏在眼底。
許巍拂了幾下雪白的胡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殿上的那襲嚴謹黑袍,對著平帝說道:“此次押送巨額銀兩,不如就讓崔家來吧,也好讓他們戴罪立功。”
平帝睜開眼,看著許巍許久。
許巍依舊是滿臉風輕云淡仙風鶴骨,掛著淺淡的笑意和他對望。
平帝收回了目光,沉吟片刻后:“允了。”
……
入夜,許巍披了一件厚度適中的丹青袍子出現在詔獄中。
領路的獄卒畢恭畢敬,諂媚的提醒道:“許相慢些,春日詔獄濕滑。”
許巍淡淡應了一聲,并未多說。
一路七彎八拐走了許久,聽了許多冤枉慘叫后,總算是到了關押崔曄的牢房。
許巍屏退左右,舉著火把開了牢房門鎖。
里頭沉在黑暗中的崔曄昏沉中聽到了動靜,吃力的爬起身,瞇著眼睛朝著門口火光望去。
“崔曄,是我。”
許巍柔和的聲音響起,帶著火光站在了他面前。
崔曄愣神許久,他身上都是鞭痕雙眼無光面部蠟黃凹陷,在這詔獄月余飽受折磨。
“許相?您怎么來了?”崔曄忍著一身疼痛,扶著冰冷潮濕的墻面起身。
許巍攙了他一把,等他站定后才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一告知。
崔曄那張枯槁一樣的臉上露出來欣慰的笑,他對著許巍連連深拜了三下:“下官拜謝許相大恩。”
許巍深深看了一眼:“下次莫要這般魯莽,若不是帝姬整這一出,我還真不知怎么把你撈出來。”
崔曄低下頭,像個犯錯了孩子一樣對著許巍笑著稱是。
“行了,收拾收拾去接家眷吧。”許巍伸手拍了拍他孱薄的肩膀。
崔曄又拜了拜身,這才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出了牢房。
待他走后,許巍舉著火把站在原地許久。
他目光幽遠看著崔曄離開的方向。
但愿諸事順利。
他站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獄卒都不敢上前打擾,只敢舉著照明火把站在不遠處等候許相出來。
“你們把崔大人折磨成這樣,可有想過有朝一日他翻身啊?”許巍沉沉的聲音從昏暗的牢房里響起。
原本等候無聊昏昏欲睡的獄卒們瞬間精神,驚憂的上前跪在地上:“相爺饒命啊!只是這尋常官員進了詔獄的多半都是……”
“多半都出不去了,是吧?”許巍呵呵笑了一聲,火光森森下他眉眼更幽森。
他們只見過清風道骨和和氣氣的許相,哪見過眼前這般,各個都嚇得瑟瑟發抖,團在地上不敢動。
許巍收起了陰冷的目光,淡淡瞥了他們一眼:“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說罷,他緊了緊身上的袍子,舉著火把跨出了牢房,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身后響起了整齊的一聲:“謝相爺教誨。”
許巍沒有理會,直徑往前走著,鞋底踩在水塘里,發出嘰咕水聲。
他低頭看著腳上的云紋官靴,眼眶泛紅,隨后便靠著墻將靴子脫了下來,抱在懷里,憐愛的撫著靴身上那個娟秀的窈字,赤腳出了詔獄。
到了門口時,遇上了詔獄的典獄長,花甲之年卻依舊健朗壯碩。
他見許巍這般模樣上前便問道:“許相這是怎么了?詔獄夜里水深潮濕,明日天亮我自會請崔大人出來,您又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許巍臉上掛著和藹的笑,抬眸看了他一眼說道:“有些事總是要親自做,才安心。”
“您這鞋……”典獄長點了點頭,隨即瞧見了他懷里的官靴,不禁好奇問了一句。
許巍笑了幾聲,擺了擺手:“最后一雙,得省著點穿。”
聞言典獄長一愣,回神時他已經走遠了。
“爺爺,許相爺怎么奇奇怪怪的?”他身后的少年看著許巍逐漸縮小的背影小聲問道。
典獄長抿了抿嘴:“他那幾雙官靴是他閨女親手縫的,寶貝著呢。”
“這?穿壞了再做唄,更深露重的,詔獄里的臟水又冷得刺骨,何苦這樣啊?”
那小子瞧著剛過弱冠之年,生得眉眼周正,是個俊俏郎。
“窈娘她啊,不在了。”典獄長眼中泛出了柔情,隨之而來的是濃厚的哀慟,他重重嘆著氣,“當年我可差點就成了許府的女婿,要不是那該死的戰亂……”
要不是那該死的戰亂,讓窈娘認識了那個該死的苗疆男人,一切都不會發生,說不定他們孩子的孩子都有身后這混小子這么大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笑呵呵的少年,更重得嘆了一口氣。
混小子摸著下巴思索著:“我瞧著許相仙風道骨年輕時定是個世間少有的美男子,他閨女肯定也是個絕色美人兒。”
聞言,典獄長韓如松瞥了他一眼,大有獻寶炫耀的大肆夸贊了許窈娘一番。
混小子缺根筋:“那肯定是瞧不上爺爺你這樣的啊,想啥呢?”
韓如松面色沉靜如水幾息后,驟然爆發。
詔獄門口的守衛見怪不怪的看著廣場上的爺孫倆你追我逃。
“公子又作死了。”
“打個賭,這次公子得躺幾天?”
“起碼十日。”
“我覺著這架勢,得一個月吧……”
兩人望著不遠處被韓如松摁在地上雙手反剪鼻青臉腫的韓歸林,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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