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撥正47
藥人之禍停歇三日后,停云大肆搜查了整個南疆,但凡發現家中養了有關藥人蠱的統統下了獄。
然而讓停云想不到的是,平民百姓之間無人養此禍患,只幾家官宦世家,多有藥人。
停云命人將這些世家的藥人蠱盡數毀去,罰沒大半家產后幽禁于府內,敬以思過。
萬事皆休,剩余的七條圣蛇,就讓它們在雷獄寒池之中安心修養蛻皮成長,以待來日,或許可以強大如煌玉。
屆時她就擁有了一個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圣蛇軍團。
……
又是那片茫茫白雪冰川。
北境十八城,城城藏惡魂。
暮色烽煙直于雪色之間,金戈鐵馬相合之處,將士嘶吼風霜皆震顫。
蒼狼旗幟獵獵怒風重雪中,黑甲碎裂戰馬悲鳴,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流逝于此冰天雪地間溘然長逝。
敗了,一敗涂地。
被同僚出賣的憤怒,無法力挽狂瀾的不甘,幸存同袍活下去的希望全部壓在那個挺拔堅毅的肩膀上。
陸錚啊,何至于信了那些畜生一般的蠻夷啊……
陸野站在風雪里,怔怔的看著一步一步往冰谷外走去的父親,無力頓時充斥著四肢百骸,將他壓的動彈不得。
他看見年少的自己抱著刀追了上去,跪在陸錚面前,俯身長磕一拜不起。
“我替你去!”
少年的聲音隱于風雪之下,模糊又堅定。
陸錚將他拉了起來。
“你有你的責任,而這是我作為主帥的責任,我將他們帶了出來,自然是要讓他們回家的。”
雪花飄然之下,將他的面容和眼眸半遮半掩,叫人瞧不真切,只聽得那聲音隱隱藏著悲慟。
他回頭看了一眼齊齊跪在雪地里的殘存大軍,低聲笑了起來:“陸野,你聽好了,他日若是有機會平定北境,別忘了來這里給爹上柱香,帶上北境最烈的酒,爹愛喝。”
說罷,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大步流星的頂著風霜往外走去。
……
陸野于長眠中蘇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腦中一片混沌,四肢乏力疼痛酸澀。
他費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陽光有些刺目,將他的視線染成了一片茫白。
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冰雪之中。
鼻尖隱隱傳來一陣裊裊香氣,有些熟悉,像停云身上的氣息,明明很是清雅溫潤卻霸道的可以將四下皆染。
香氣將他從恍然中扯回了現實,他皺著眉,試著動了動身體,四肢百骸依舊酸軟,使不上一點力氣。
正陰郁時,房門被推開了。
陸野微微側頭,一雙鋒銳的眼眸對上了輕輕勾起的鳳眸。
“總算是醒了。”停云提著長裙緩緩走來,伸腳一勾,將一旁的凳子勾了過來。
她坐在床邊,眸中帶著幽幽的笑看著躺在床上的陸野。
陸野抬眸看著她,輕笑了一聲:“這次睡了多久?”
停云挑眉:“六日。”
聞言他一愣,他感受著自己的身體狀態,以為頂多睡了兩三日而已。
停云哼笑著:“你可知,為了救你,本王花了多少代價?”
陸野聽著她的話,心里驟然起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她不會又要算錢吧……
果然,停云開始掰著手指頭開始算賬了:“重傷那日用的續魂蠱,再加上每日一顆養魂丹,你現在又欠了我三萬三。”
他眉眼輕皺了起來,試探著問道:“金的還是銀的?”
聞言停云一愣,隨后放聲笑了起來,許久后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調侃道:“也沒燒糊涂啊,我至于黑心成這樣?放心,那肯定是銀兩。”
陸野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只有顧明揚一個人受傷的結局達成。
停云笑了起來:“你既醒了,今日且好好休養,明日出發,我們回大奚。”
說罷,她起身就走,香風一轉等陸野回頭時,只瞧見了門口月色蓮裙一閃而過,隨即消逝。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愣神了片刻。
……
南疆的夜靜謐安寧,潮濕又溫熱的風將白日的喧囂一掃而盡,星河映照著十萬大山,緲緲長月遙遙墜在天際,將薄霧染成了一片柔軟的月白色。
停云又去了王宮最高處,她伸出手,南疆溫柔的夜風綿綿繾綣的糾纏在她指尖。
她腳邊放著幾卷文書,上頭都是她安插于大奚密探返回來關于陸野的宗卷,幾卷書卷凌亂的攤開著。
二十年前皇權分裂百家爭鳴,誰都想入主京都當一當皇帝,四方勢力都想拉攏各地的名門望族,當年的陸氏可謂是名門之首,更是炙手可熱的存在,只可惜當年豺虎橫行稍稍行差踏錯半步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陸野的爺爺,押錯了寶,亂世之中跟了當時一鳴驚人的榮陽王,先前都是好的,天下唾手可得之時,榮陽王變得像中邪了一般,整個人神神叨叨的,性情大變,暴戾恣睢之下忠臣一個接一個的或死于他手下或轉而奔投于明主麾下,原本最有望奪天下的一代梟雄就此落敗。
偌大的家族圈進亂世中,被一場戰火焚燒殆盡,之余書卷上寥寥幾字,講述著生平。
最后的天下之主,誰也想不到。
竟會是一直跟著他身后碌碌無為的平陽王,他手段狠辣的誅殺了榮陽舊部,鞏固著自己的勢力,一步一步的站穩了根基。
中原安定不再四分五裂,可邊境依舊不穩。
當年他甚至連國號都定好了,以他成王之封號,定國為平,只是邊境之亂,四方城池頻繁被燒殺搶掠,國亂之下一眾大臣以命威脅,他只好向天請罪,一道罪己詔昭告天下。
不平四野,不稱爾皇。
陸家因當初替榮陽王出力最多,陸野的爺爺無奈之下,被當成逆賊梟首示眾,而陸錚也一直被平帝所忌憚,弱冠少年偕同家眷被幽禁于深宮之中,滿身才華不得報效家國,滿腔家仇也不得不往肚子里咽。
陸野在皇宮掖庭之中出生,原是賤籍,可同年北戎大亂,滿朝武將,只要去一個都是有去無回。
陸錚看著妻整日備受欺辱,兒為賤籍日后亦是抬不起頭之輩,毅然闖了太和殿。
賭命換下出征之機會。
五年的時間,陸野的父親在軍營中屢立戰功,再回朝時已經是軍功之身了。
妻兒得以出掖庭,光明正大的活著。
停云從宗卷中收拾思量,將目光落在了王城中,百家燈火照著人間百態。
她垂眸望著,燈火映在她眼底,照出了一片星河璀璨。
自她身死一次后,情蠱已經失效,母蠱于她體內鉆出時差不多半死不活了。
她看著手邊瓷瓶,里面的母蠱已經沒有動靜了,說明陸野已經徹底脫離了蠱蟲。
停云伸出指尖輕輕敲了敲瓶身,母蠱蠱身泛紅,隱隱有潰爛之相。
可惜了……
她幽幽嘆了口氣,將母蠱封存于瓷瓶之中,從護欄上越身而下,落在露臺里提裙往寢殿里走去。
得好好休息了,以待明日。
她在南疆十年,將大大小小的蠱術學了個遍,她養了許多蠱,雙月樓中一樓大殿,整整四五排蠱架都是她的榮耀。
屆時都得帶回大奚,以備后患。
她要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以待出發。
大奚是一場硬仗,她需要一柄刀,一柄替她開疆擴土斬斷一切的刀。
停云方走到室內,門外便響起了風鳶的聲音。
“王上,大祭司求見。”
停云一愣,詫異間還是讓他進來了。
寢殿之中,她于高座之上,垂眸看著躺在擔架上動彈不得的豐無極。
豐無極握緊了手里毛毯,抬頭看著停云:“老臣自醒后日日皆卜算,可惜日日無果,龜甲都問裂了好幾塊,直到今夜,總算是替王上問出了一卦,潛龍在淵,福禍相依,命數難定,但福大于禍,此去大奚還請王上諸事謹慎,必要時蛇可救之。”
聞言停云眉眼輕轉,目光落在他身上:“蛇可救之?”
圣蛇只能于南疆之界,極限不過南境九城,何以可救千里之外的她。
豐無極目光環視了四周一圈,最后抬頭對上了她的視線,微微頷首:“還請王上于老臣跟前。”
停云沒有猶豫,起身曳裙走向他。
“你命中不止八條圣蛇,還有一只圣物相隨,所用血蠱養之,可保你大奚之行……再多的老臣算不出來了。”豐無極低聲在她耳側說著天機。
停云一愣,低頭看著他,恍惚間只覺得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似乎比方才更憔悴了幾分。
“切記隨行路上,有緣即可相見。”他以手虛握抵著唇邊,沙沙低咳了幾聲后閉了眼眸不再說話。
停云眉眼低垂,伸手替他將薄絨毯子掖上胸口后柔聲嗯著。
血蠱啊……
她將豐無極送出了寢宮之后,直往雙月樓奔走而去。
……
次日,停云坐在鏡前梳妝,手邊放著一只墨色瓷瓶。
風鳶眸中帶著不舍,問她是否梳回大奚婦女的裝束,她拒絕了。
她依舊中意這頂銀冠。
它見證了她所有的苦痛和強盛,陪著她一路走到如今。
它和她一樣,鋒利無比,奪目耀眼。
停云伸手撫上發冠,凌銳的銀飾將她的指尖刺痛,血珠從白潤的指腹上冒出,順著她的指縫流了下來。
風鳶驚呼了一聲,急忙拿了一旁的手絹將她的指尖裹住。
停云任由風鳶處理著傷口,沉默不語。
等風鳶將一切都妥善做完后,她才緩緩開口。
“走吧。”
……
覲月殿里站滿了南疆朝臣,停云端坐于首位之上,垂著眼眸看向他們:“今日本王將回歸大奚,在本王回來之前,南疆兵權交于黎蘇掌管,政權歸落大祭司。”
停云回朝已然是大局已定,他們聽到后并無太多驚奇,只是聽到她后半句話后,所有人臉上都掛上了難以置信。
她為了防止王權落空,情愿殺光明氏三百四十二人,如今竟愿意交出權柄,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黎蘇也是一愣,眸中皆是不解看向停云:“還請王上三思,大權方動蕩不久,這個時候放權恐有不妥。”
豐無極重傷初醒,知停云今日回朝時無論如何都要上這次朝。
他被人用擔架抬著,躺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皺著眉緩緩開口道:“王令大權的確不宜此時交出。”
停云點了點頭,于高位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我知你憂慮,但我回大奚后有許多事要做,顧不得南疆諸事,屆時白白將自己內耗,不如將南疆托付與你們,我也安心。”
說罷,她從腰封處取出孔雀令,遞給豐無極。
孔雀令一出,朝臣齊齊跪拜。
豐無極整個人都僵了幾息,他身子動彈不得,只能俯首于停云腳邊:“王上!臣不能拿。”
南疆與別的國不同,王權和調動三軍的虎符缺一不可,而南疆只認孔雀令,令在誰手上誰就是王。
如今停云把孔雀令交給他,已然變相交替了王權。
停云沒有理會他,只走向黎蘇,從腰封處取出了一枚虎令。
“虎令交于你手,從此以后王族金甲盡數聽你麾下。”
黎蘇深吸了一口氣,噗通一下跪了下來,無比虔誠的跪在她腳邊,接下了那枚虎令。
“本王需要替我治理南疆的人才,而你們恰好就是。”停云俯身將他扶了起來,眸色淡淡的看向他。
黎蘇怔怔的看著停云,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說什么好。
停云目光流轉,露出了幾許難得的溫和:“南疆便交托給你們了,若我回來時發現南疆有一絲問題,我都唯你們是問。”
她將兩方大令齊齊交付后,曳著長裙回到了首位。
黎蘇本就長相剛毅,此刻嚴肅起來更是肅穆,他跪下身,對著停云三大拜大聲道:“老臣定不負王上所托。”
擔架之上的豐無極重重的嘆息著:“承蒙王上信任,老臣粉身碎骨亦要報答。還請王上安心回大奚,南疆諸事不必擔憂,小事我等自行商議,若是遇上不可解的大事,我們會用蠱鴿聯絡,屆時還請王上定奪才是,必要時候,您得回來。”
她將王權交予他之手,之前再多偏見都化在了這場信任的博弈中。
他輸了,輸得五體投地。
停云輕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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