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奮戰，金天氏的子弟們各個疲憊不堪，在晨光中沉沉的睡去，守衛們就如同石塑一般矗立在個個守衛點，整個不留山一片寂靜，仿佛是無人之境。

        空氣中殘留的血腥之氣，提醒著時云歸這只是短暫的平靜。

        他順著臺階下山，身旁跟著柳晴風，忽然想起什么，他對柳晴風說道：“下山后，我得先去辦一件事。”

        “剛好，我也要先去辦一件事。”柳晴風說道。

        “好，下山后我們分頭行動，正午時分，在城北正陽街的望風亭見。”

        柳晴風從懷中掏出一個陶塤，扔給時云歸：“找不到我的時候，吹響它，我自然會出現。”說著柳晴風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聽空中傳來一道余音：“空谷，它的名字。”

        “空谷？”時云歸看著手中的陶塤，只見它通體烏黑，晨光穿過，又變得晶瑩透亮，如同幽谷深潭中泛著星月的銀光。

        他將其放入懷中，來到郊外的一個茅草屋，剛到籬笆墻外，就問道一陣酒香。

        他正要推門，卻聽院中一人說道：“你再不來，我可就要把這個家伙送上不留山了。”

        時云歸走進小院，只見院中紅葉滿地，樹底下的石桌上，寄浮生正一邊下棋，一邊飲酒，石桌一側一朵潔白的雪絨花。

        “喜雨呢？”時云歸環視一周說道。

        話音剛落，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忽然出現在他的眼前，直直的盯著他，烏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他自己的臉龐。

        “娘親、娘親”，空中傳來一陣雀躍的歡呼。

        時云歸連連后退幾步，眼前浮現出喜雨的整張臉，只見他倒掛在頭頂的樹枝上，一雙巨大的翅膀呼扇呼扇，頓時紅葉飛落如雨。

        “喜雨，你下來！”寄浮生說道。

        “撲通一聲”，喜雨頭朝下筆直的墜落下來。只見他掙扎著站起，身體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將石桌上的棋局攪得一片混亂。

        “哎呀呀，我的棋局……”寄浮生連聲哀叫。

        “幾日不見，你怎么頭發都白了？”時云歸說道。

        “你再不來，我的頭發不僅是白，還要掉光了，這個家伙白天蹲在樹頂上，一言不發、不吃不喝，到了晚上就整夜的哀嚎悲鳴，攪得四方鄰居叫苦連天。若不是昨夜喝了幾壇酒，醉的不省人事，現在院子里又該是一大群前來訴苦的街坊鄰居了。”寄浮生連連搖頭說道。

        喜雨歪歪倒倒的向時云歸撲來，一雙巨大的翅膀，將時云歸緊緊地包裹其中。

        “你怎么能給他喝酒？”時云歸責問到。

        “我可沒給他喝酒，是他自己抱著酒壇喝，我只是沒有阻攔而已。”寄浮生笑著說道。

        時云歸無奈的搖頭。

        “來來來，和我下一局。”寄浮生拉著時云歸來到石桌旁。

        “我不會。”時云歸說道。

        “很簡單的，我教你。”寄浮生將時云歸按在石凳上說道。

        “娘親、娘親。”喜雨趴在時云歸身上連聲叫喚。

        “時云歸，記住了嗎？叫我時云歸！”時云歸雙手捧著喜雨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喜雨看著時云歸，渾身的羽毛一陣顫抖，連連點頭。

        “看你給高興地，我勞心費力養你這么多天，也沒見你有這么高興的時候，你去煮一壺茶來。”寄浮生對喜雨說道。

        喜雨連連搖頭，緊緊地貼著時云歸，不肯離開。

        時云歸輕輕地拍了拍喜雨的羽毛，柔聲說道：“去吧，聽你爹的話。”

        喜雨聽了，連忙忙向屋內跑去。

        “咦，這孩子，有了娘親就忘了爹了。”寄浮生笑著說道。

        “以后，喜雨暫且就跟著你了。”時云歸說道。

        “我就知道這一聲爹是沒那么好叫的，說吧，上次是因為江湖救急，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你也知道，人神族是不可能養一只妖獸的，而且，近來不留山頗不太平，我現在有要事在身，沒辦法照顧他，所以，還得勞你多費心照顧，況且，你自己也說了，你是孩子他爹。”時云歸一本正經的說道。

        寄浮生卻一口老酒差點噴出，看著面前這個神一樣的人物，卻一本正經的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讓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這還沒娶親呢，將來怎么向我未來的夫人交代？”寄浮生說道。

        “未來的事，未來再說。”

        “你讓喜雨繼續跟著我也行，只要你肯陪我下幾盤棋，并且讓我下的開心。”

        “好，你告訴我規則。”

        “你看著這棋盤和棋子，棋盤方而正，棋子圓而滑，地方而靜，天圓而動，棋子黑白兩色，一陰一陽，亦正亦邪。黑白兩色子交替落于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以所圍地大小決定勝負，以黑貼白目平衡先手優勢，與子相鄰的空白交叉為氣，無氣被提子，無氣點禁入。你執黑還是白？”寄浮生看著時云歸說道。

        “白！”

        寄浮生微微一笑：“曾經，也有一個少年，每次與他對弈，我問他：‘你執黑還是執白？’他總說：‘黑’，和他對弈過多次，可是我卻一次也沒有贏，后來,他為我留下了一盤殘局，說來日再和我定勝負，可是他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喜雨雙手端著茶走出來，為時云歸斟上茶，然后拎著茶壺站在時云歸的身后，看著時云歸與寄浮生下棋。

        “只有一杯茶，那我呢？”寄浮生問道。

        “你又不喝茶，你只飲酒！”喜雨反駁道。

        “這孩子，是存心想要氣死我。”寄浮生嘆氣道。

        “只有一杯茶，那你呢？”時云歸問喜雨。

        喜雨連連搖頭，“太熱，燙嘴。”

        時云歸將茶杯遞給喜雨：“你嘗嘗，比酒好喝，你多喝茶，少喝酒。”

        喜雨接過茶杯，仰頭一飲而盡，看著時云歸咧嘴而笑：“好喝！”

        “慢慢來，茶喝太急，不知味，酒喝太急，容易醉，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喜雨連連點頭，跑進屋子，拿出一個茶碗，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捧在手中，一點一點的品嘗。

        “看不出來，如此清冷的你，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溫和一面。”寄浮生說道。

        時云歸莞爾一笑，落下一子說道：“青羽向來就是如此對我。”

        “碧落青羽，你兄長，可還好？”寄浮生問道。

        “不好，父親離開后，整個西陸的黎明百姓還有人神族的安危都壓在他的肩上，雖然他不說，但我知道他一刻也不曾放松過。”

        “對于我輩常人來說，浮生若夢，人生如寄，種花釀酒，和喜歡的人做點快樂的事，就是不枉此生。”寄浮生笑著說道。

        兩人一問一答間，棋子交替而落，不知不覺，棋子漸漸鋪滿了棋盤。

        “輸了”時云歸說道。

        “半目，再來一局。”

        連下三局，時云歸連輸三局。眼看已到晌午，時云歸起身告辭。

        寄浮生，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說道：“你兒子還在我這兒，你可別忘了。”

        眼看時云歸要走，喜雨緊緊地抓著時云歸的衣袖，沉默不語。

        時云歸摸了摸喜雨的頭，“好好聽你爹的話，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這個，你拿著。”

        時云歸從袖中掏出一包點心，遞給喜雨：“上次聽人說，難過的時候，吃點甜食，心情就會變好，你吃點甜食，就不會那么難過了。”

        喜雨含淚點頭。

        時云歸推門而出，身后寄浮生喊道：“下次來，記得給我多帶幾壇好酒。”

        關上門，院中的紅葉跟著到了墻外。

        離開郊外的茅屋，時云歸來到和柳晴風約定的望風亭，遠遠地，只見柳晴風雙手抱臂，對著河邊的垂柳失神。

        時云歸咳嗽一聲，柳晴風轉過身來，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時云歸大吃一驚：“讓人神族聞之喪膽的弒神邪魔竟然還會落淚。”

        “怎么，邪魔落淚就那么奇怪嗎？那如果讓你看見天神落淚豈不是更加大驚小怪？”

        “不曾見。”時云歸說道。

        “你事情辦完了？”柳晴風說道。

        “辦完了，你事情也辦完了？”時云歸問道。

        “辦完了，去看了看一位故人。”

        “故人？”

        “已故之人。”柳晴風說著走出亭子。

        “你不是失憶了嗎？”時云歸跟上去說道。

        “有些人，難以忘記，即使過了千萬年，也會在記憶里留下痕跡。”

        “你的那位故人是誰？”

        “清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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