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菩提樹下，柳晴風和人間世坐在時云歸的身旁，滿天繁星倒映在眼前一望無際的湖泊之中，赤金馬在湖邊夜飲。

        “喝酒嗎？”人間世打破沉寂說道。

        柳晴風意味深長的看著人間世手中的酒囊，搖了搖頭。

        人間世仰頭豪飲，然后說道：“你和我說說清川云。”

        柳晴風低頭看向時云歸，緩緩說道：這還要從一壇酒說起。

        那年，清川云剛成年，在他的成年禮萬魔之戰中，他因為劍術脫穎而出，一時轉戰千里，一戰殺盡萬魔，至此被稱為劍中之王。

        在魔界戰無對手，為了尋求劍術上的突破，他去了人間。

        清川云剛到人間，便在無涯之涯遇到兩人對戰，只見那兩人，一人手拿彎刀，一人手持長鞭在懸崖邊對峙，來自魔者的直覺，讓他察覺出那兩人的修為非同尋常，于是站在一旁觀看。

        果然，眨眼間，懸崖上已不見人影，空中多出兩道交錯的飛虹，看不清兩人何時出招，亦看不清兩人的招數，只覺兩股力量在空中強弱交替，似要將山河撕裂成兩半，忽然，只聽轟然一聲，地面猛然塌陷，碎裂成無數的溝壑，一時之間，地動山搖，夜空中的繁星仿佛也紛紛欲墜，兩道人影驟然分開墜落，手持長鞭之人，跌落在地。

        只見他氣吁吁的說道：“好，我既已戰敗，定會遵守我的承諾，只是你，可千萬不要后悔。”說完便揚長而去。

        清川云正看得癡迷，忽然一個人影落在他面前，那是一張氣勢磅礴的臉，透露著四分恢弘，三分險峻，兩分威嚴，一分秀美，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你竟然能夠承受住我們酣戰時所迸發而出的靈力，修為之高，著實在是令人驚嘆，在下九野玄，請問尊駕大名。”只見手拿彎刀的人將彎刀向背后一收，彎刀瞬時化成了衣衫上的一彎明月。

        “清川云。”清川云回答。

        “清川云？”九野玄一臉笑意，然后說道：“你可有空陪我喝一杯？”

        清川云一臉茫然的看著九野玄：“什么是一杯？”

        九野玄頓時不可思議的看著清川云，在確定對方不是開玩笑后，他試探的問道：“會喝酒嗎？”

        “不會。”

        “很多事情我們都是從不會變成會的，我教你。”

        “我來此地，是為了尋找一個對手，想要和我喝酒，得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才行。”清川云說道。

        “那你說，如何才有資格成為你的對手呢？”

        “在劍術上和我旗鼓相當，或者是超過我。”

        “可惜我不使劍，不過，如果我喝酒喝得開心，也會做一些我平時不會做的事情，要不你先陪我喝酒，我刀法不錯，劍術應該也不會差，是一個難得的對手。”

        清川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跟著九野玄來到“凌云閣”，“凌云閣”內兩人面對面而坐，桌子上放著一壇老酒，雕欄外凌空的瀑布，咆哮而下，墜落于萬丈深淵。

        九野玄將一碗酒遞到清川云面前，然后說道：“既然你是為了尋找一個劍術上的對手而來，那不如我們來談談刀劍之道吧。”

        清川云將他面前的酒碗拿起來嗅了嗅，然后說道：“我不懂刀法。”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锏錘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錘，追根溯源，所有的武器都是一脈相承，目的不過是防身和御敵，你若只是執著于劍道，最強也不過是劍中之王，卻無法成為劍中至尊。”

        “有何區別？”

        “這區別大了，劍中之王，是你能夠打敗他人，但劍中至尊卻是能夠讓你打敗你自己，達到劍術的制高點。”

        清川云若有所思，這正是他現在所面臨的難題，無法在劍道之上有新的突破。

        說話間，九野玄忽然拿出自己的彎刀，遞到清川云面前：“你看我這把野客如何。”

        清川云沒有接過刀，只是說道：“我素來不喜歡刀，獨鐘情于劍，故不知該如何評判。”

        “那你就拿起來感覺感覺，隨意說說看。”九野玄將刀又往前推了推。

        清川云接過刀，仔細端詳，然后抽出刀刃說道：“你這刀，刀鞘如海邊巖，刀刃如山中月，我雖不懂刀，但也看得出這是一把難得的好刀。”

        九野玄十分滿意的笑了笑，然后伸出手說道：“你的劍。”

        “我的劍從不許旁人觸碰。”清川云說。

        九野玄頗有深意的看著清川云手中的刀，手指動了動，清川云皺了皺眉，拿出自己的劍放入九野玄的手中。

        九野玄笑著接過，但他的指尖還未觸碰到劍，卻已經感覺到一股常人難以抵御的孤寒之氣。

        “怎么稱呼？”九野玄拿著劍說道。

        “延命”

        “延命，為何要叫他延命？”

        “一種花名。”

        九野玄仔細打量著延命，只見劍鞘如同滄海孤星，他輕輕地拔劍，劍才露一寸，一股凌冽的劍氣迸射而出，頓時讓他身子難以動彈。

        他悄悄地合上劍，看著眼前正對著手中的酒碗不知如何是好的清川云，心中已有了主意。

        “看到你的劍，我便開始想象你拔劍的樣子，我敢肯定，你的戰役一定是精彩絕倫。”九野玄將劍放在桌上說道。

        “我每天都在被迫戰斗，卻沒有一場是精彩的，我早已經厭倦，我想要一場真正的戰斗。出來時，我兄弟說希望我能遇到那個值得我拔劍之人，但又告誡我不要輕易出劍，因為我若出劍，便有人無法延續他的生命。”清川云說道。

        “來，喝酒。”九野玄端起拿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

        清川云，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頓時臉色煞白。

        九野玄拿起酒碗與清川云的對撞，然后說道：“喝。”

        清川云學著九野玄的樣子，一飲而盡，頓時酒漿如同一條火舌竄入他的胸膛，讓他的舌頭、喉嚨、胸膛、身體都燃燒起來，不一會兒，只見他雙眼迷離，膚色越來越煞白，幽藍的瞳孔慢慢變成猩紅，眉心出現奇異圖紋。

        九野玄下意識的去拿桌上的彎刀，卻見清川云驟然栽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九野玄看著趴在桌子上沉睡的清川云，只見他面色如同山川白練，神色如同飄逸閑云，不禁說道：“就算你劍術再高，若不明世事，不懂人心，也照樣會慘敗，我曾見過無數的劍客，他們劍法超然，然后一個個掉入塵網，最后逐漸淹沒在凡塵之中，多年后，午夜夢回，又想起自己的劍，只是劍還在，自己卻再也無法拔劍了，對于一個劍客，世間最悲涼之事，莫過于此。”

        九野玄自顧自的飲酒，一碗接著一碗，一壇接著一壇，卻怎么也喝不醉，眼見月漸消，星漸隱，不見不覺間，遠處濃云翻滾，一輪紅日，破云而出，剎那間，凌云閣內光芒萬丈。

        清川云酒意散盡，從夢中醒來，他抬頭，看了看蒼穹，又看了看依舊在飲酒的九野玄，然后對著太陽說道：“聽說人間有日夜之分，你能否告訴我現在是白晝還是黑夜？”

        九野玄錯愕的看著清川云：“你不知現在是白晝還是黑夜？”

        清川云一臉茫然：“不知，我能看見的只有黑白兩色，不過比我的兄弟好，他的世界一片灰色。”

        這時，九野玄才知道，原來清川云眼中的世界是一片黑白。而在清川云離開的那天，他才明白，在清川云的世界里，只有兵器相交時所迸發出的光芒才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亮色，所以，他最期待的便是與絕世高手之間的對決，劍與劍碰撞時所迸發出的火花，是他一直尋找和等待的絢爛。

        這也是為什么，他那么執著于尋找一個對手。又或者說，他尋找的不是一個對手，而是他世界里那一團唯一的光芒。

        “你也這樣嗎？”人間世忽然問道。

        “不，我和他們不一樣，我雖是一雙白瞳，但我卻能看盡這世間所有絢爛的色彩。”

        “那后來呢，后來清川云在人間經歷了什么？”

        后來，九野玄告訴清川云：“這世間，有三大劍首，昆侖山上的妖王陸吾因為他那登峰造極的詭異劍法，被列為其一，百年來一直罕有對手。”

        清川云向九野玄告辭去尋找陸吾，臨別之際，九野玄告訴清川云：“下次如果有人讓你喝酒，你千萬別答應。”

        清川云點了點頭，便向昆侖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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