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云。”九野玄大聲喊道。

        清川云將腦袋轉向九野玄，但目光卻并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九野玄慢慢向清川云走過去，仿佛是在走向一個深淵，他的腳步越來越緩，周遭的空氣越來越寒，他一聲聲呼喚著：“清川云。”

        “殺掉他，殺掉他，你就解脫了，你就自由了，蒼也就自由了。難道，你不喜歡殺戮嗎？”一個聲音，在清川云的耳邊說道。

        清川云從九野玄身旁走過，眼中仿佛空無一物，他看向遠方，那里，站著梵一。

        “清川云……”九野玄說話間已經凍成了一座冰雕，手里拿著清川云的劍。

        清川云向遠方的梵一走去，手中一柄冰劍忽現，云海在塌陷，世界在破碎中墜落，他將劍對準了梵一。

        “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自由了。”

        耳邊的聲音再次響起，清川云將劍刺入梵一的胸膛，梵一眼中含笑，碎裂成片，隨同雪花一起飄散。

        這時，他的身旁又出現了一個梵一，他再一次刺穿了梵一的胸膛，當一個梵一碎裂成片，一個新的梵一再次出現。清川云一路刺去，直到，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雪山，雪山上的古樹下，一只白狐，蜷縮在雪地中，瑟瑟發抖，從雪白的毛發中露出一只琥珀一樣的眼，看著他，眼中倒影著他的影。

        “殺了它，你注定是天煞孤星，不可能擁有真正的朋友，如果他們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他們還會當你是朋友嗎？別天真了，他們根本沒有拿你當朋友，你拿他們當朋友嗎？他們不過是暫時恰好出現在你前行的道路上罷了，你們終究不是同路人。現在，殺了他，別讓他阻擋你前行的步伐，完成你的使命，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清川云手中拿著冰劍，向白狐一步步走去，雪地上的白狐看著清川云，他的尾巴輕輕地搖晃。

        清川云將手中的冰劍對準白狐，向他刺去，這時，空中傳來一陣塤樂，清川云手中的冰劍悄然融化，猩紅的雪花，變成了一片片花瓣。

        他驟然清醒，轉身，只見凍住的九野玄，正緩緩傾倒，跌入碎裂的云海縫隙之中，他忙向九野玄飛躍而去，緊緊地抓住了他，隔著一層冰，兩人目光對視，清川云滿心愧疚，進而滿腔悵然，他為九野玄解除冰封，九野玄的眼神瞬間有了溫度，他看著清川云，笑著說道：“我就知道，我死不了。”

        “放心，你不會死的。”清川云說道。

        “只是沒想到，這斷云閣，斷的是心中的欲念，我們即使不死，恐怕也要永遠被困在這里了。”

        清川云在九野玄身旁坐下，看著手中那枚金天氏的玉佩，緩緩說道：“我不能困在這里。”

        “其實困在這里也挺好。”九野玄看著清川云，微微一笑。

        他們坐在一片云海上，碎裂的云海如同空中的浮云，一團團漂浮，云團下是飛瀉的瀑布，一眼望不到底。

        清川云看著眼前這破碎，墜落的世界，不由得說道：“是我拖累你了。”

        “朋友之間，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再說了，我的命還是你救下的。”

        “剛才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了一陣塤樂，你可曾聽見？”清川云問道。

        “不曾聽見，怎么了？”九野玄問。

        清川云想了想說道：“那定是我聽錯了。”

        就在他們說話時，清川云的臉龐突然出現一只毛絨絨的腦袋，腦袋上鑲嵌著一對如同星辰大海一般的眼眸。

        九野玄一把將白狐攬入懷中，雪白的尾巴在空中無聲的抗議掙扎。

        “他果然是在這兒。”九野玄驚喜的說道。

        “那又如何？我們出不去。”

        “你忘了，白狐是要被送人的，它在這里，說明肯定會有人來取。”

        “那又如何。”

        “只要有人進來，我們就可以跟著一起出去了。”九野玄說道。

        可是，就在這時，清川云懷中的白狐卻忽然憑空消失。

        九野玄看著清川云，尷尬的說道：“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嘛。比起外面的紛紛擾擾，這還真是個不錯的世外桃源，美中不足的是，這里沒有酒，如果再來幾壇美酒，那就更好了。”

        清川云環顧四周，說道：“我必須得出去。”

        “不急、不急，再完美的陣法結界，也有破綻，而且我已經知道破解之法了。”九野玄笑著說道。

        “是什么？”

        “你還記得宛丘古城外肆觴弦是如何破陣的嗎？”

        “封鎖自己的靈脈，告訴自己，五蘊皆空，所見所聞皆虛妄。”清川云說道。

        “正是如此，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九野玄說道。

        清川云看著九野玄，心想：“我生來的使命也是虛妄嗎？如果真的是虛妄，那倒在我劍下的無數生靈，他們算什么？如果真的是所見所聞皆虛妄，那為什么還會有痛苦和折磨？”

        “信我！從這一刻開始，你什么都不要想。”九野玄向清川云伸出一只手。

        “除了你手中的劍，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你可以相信的。”忽然，清川云耳邊響起魔尊的聲音。

        九野玄抓起清川云的手，看著清川云，粲然一笑，向后仰去，跌入身下飛瀉的瀑布之中。

        “罷了。”清川云抓著九野玄的手，睜著眼，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那無數個日日夜夜，仿佛只是在重復著同一天，殺戮，只有殺戮，他感到厭倦，也他感到疲憊，但是他不能倒下，他的身后有一雙注視著他的眼，他是他的希望。

        “哥，我們能活著離開這里嗎？如果能活著離開這里，你做江上清風，我做山間明月好不好？自由自在，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情，過任何我們想過的生活，聽說人間的日出極美，你說我有看到它的那一天嗎？”

        “當然，蒼，肯定會有那一天。”

        “這次你去往人間，替我看一看人間的日出，你也應該有一個人間的名字，弒久孤不適合人間，清川云，你覺得怎么樣？”

        “好。”

        “我希望你回來，但是我更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回來。”

        “你等我回來，帶你離開。”

        人群中，角落里，他一身煙色長袍，看著他，他離開了魔界，來到了人間。

        青冥湖中，云溪亭內，梵一正向離婁辭行：“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不便久留，這就告辭。”

        “此次勞煩神君前往孟章氏贈送云圖，孟章氏還有一事相托。”離婁說著對衾玉說道：“把它帶上來。”

        說話間，衾玉已經牽著白狐走了過來。

        “這是何意？”梵一說道。

        “此乃九尾雪狐，據說飲其血，能增千年修為，故在世間中引起多方爭奪，如今僅存這一只，今日交給神君，也是希望能保其周全，免遭殺害。”

        “即是九尾雪狐，怎只有一尾。”梵一說道。

        “為了避免慘遭殺害，他藏起了另外八尾，請看。”說著衾玉對著白狐的尾巴稍稍施法，白狐的尾巴便如同綻放的花朵一般，逐漸綻放成九尾。

        “你可愿意跟隨我前往大荒兇梨之丘，在那百花深處，是我的歸途。”梵一說道。

        白狐微微點頭。

        梵一解開套在白狐脖子上的捆妖索，白狐跟在梵一的身旁，一齊向宛丘古城外走去。

        “以后你不必藏起尾巴。”梵一說道。

        古城外，暮色中，離婁和衾玉望著梵一和白狐逐漸消失在地平線，城墻下，角落里，立著一黛藍長袍的影。

        “他們都解決了嗎？”離婁看著遠方，對身旁的衾玉說道。

        “有兩個進了斷云閣，是斷不能出來的，神都不能輕易從中解脫，更何況是魔。野……肆觴弦和孽升卿已被溪月給抓住了。”

        “好！”離婁說道。

        “肆觴弦和孽升卿怎么處理？”

        “妖邪之輩，擅闖圣地，該如何處理？”

        “斬殺。”

        “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處理。”

        “是！”

        離婁說著轉身走進城，衾玉忽然說道：“如果哪天，我違背了宛丘古城的規矩，你會殺了我嗎？”

        “我就是規矩，你會違背我嗎？”離婁問道。

        沉默中，兩人一齊走進城去。

        這時一個人影從地平線處走了過來，他的身旁跟著一只白狐，隨后又兩個人影出現。

        三個人影，一個狐影，定格在暮色中的地平線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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