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的春天「2」
這一晚很冷,外面又開始下起了冷雨。
劉秋菊蜷縮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只要一想到阿林伯和他兒子劉貴寶偷看她洗澡的行為,她就覺得,若是今晚她出了什么意外,那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敢脫下外套,就這么像個球那樣,笨拙地蜷縮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隨時準備著逃跑,隨時準備著反抗。
不過好在,一夜無事。
這一晚,阿林伯和劉貴寶,根本沒對她做什么。
屋子外面安靜如死,她豎起耳朵聽了一晚上,外面都沒任何動靜。
第二天一大早,劉秋菊頂著疲憊的黑眼圈從房間里面出來,阿林伯和他兒子正在八仙桌前吃早飯,好像昨晚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那樣。
阿林伯還打招呼,讓劉秋菊過來一起吃。
劉秋菊拒絕了。
她說她要去買一些香燭和炮仗,然后去給她爸媽和奶奶上香,上完香就離開。
“這么急著走?”阿林伯露出滿臉意外。
劉秋菊就找借口說:
“要回去工作,我只請了兩天的假,不回去要被扣工資。”
“哦…”阿林伯面露一絲失望,隨即說:
“你離開這么多年,對這邊的街市不太了解,就怕買東西的時候被人斬臭泥,還是讓我給你帶路吧。”
劉秋菊連忙說;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
“再說了,要買的也不是什么貴東西。”
“還是讓我?guī)钒桑凑医裉煲矝]什么事做。”
阿林伯一再堅持,劉秋菊就一再拒絕。
推來推去,劉秋菊拗不過,最后還是讓阿林伯帶路。
從村子去集市,要差不多一個鐘的行程,坐在顛簸無比的拖拉機上,阿林伯獨自抽著卷煙,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之下,顯得分外的暗沉,就如他臉上樸實的表情一樣,給人一種憨厚的感覺。
只是劉秋菊卻依舊心懷芥蒂,只要一想起昨晚的事情,她就不舒服。
很快,兩人來到了集市,給拖拉機的司機付了五毛錢的路費,就去集市買鞭炮、香燭、火柴、紙錢等等東西。
整個過程,阿林伯都幫了不小的忙,不但盡心盡力和老板討價還價,將價格壓到最低,還幫劉秋菊提買到的各種東西。
劉秋菊對此感激不已,不過還是刻意保持距離。
直到他們回到劉屋村,阿林伯對劉秋菊都是客客氣氣的,沒做任何不妥的事情。
之后阿林伯又繼續(xù)給劉秋菊帶路,帶著她去山上,找到埋葬她父母、奶奶的地方,給老人家上香,燒炮仗。
在荒郊野嶺的山里,只有劉秋菊和阿林伯兩人。
周圍一片荒涼,遠處能看到幾個墳頭。
劉秋菊突然心生害怕,后悔讓阿林伯來帶路。
若是這時候阿林伯對她做些什么事情,她根本無從反抗,甚至連逃跑都逃不了。
可至始至終,阿林伯都沒對她怎樣。
直到下午從山里回來,她都相安無事。
這天下午,夕陽西下。
劉秋菊坐上了離開劉屋村的破舊三輪車。
路上她突然恍悟,想明白了一個她多年以來一直未想明白的問題。
她以前一直在想,朱玉袁為什么會刻意和她保持距離?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這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像是一條磁鐵,若是沒出現斷裂,那是相當牢固的,可若是出現了斷裂,那你就算是費盡力氣去拼接,也摁不回去,恢復不了原樣,甚至還會反彈排斥。
她不知道阿林伯昨晚是否偷看過她洗澡,那只不過是劉貴寶的一面之詞,但是就是這一面之詞,卻讓她對阿林伯心中抵觸無比。
何況是朱玉袁,以前曾當面質疑過她,說她親手給自己的母親喂毒。
劉秋菊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必須往前看。
可是前路茫茫,又或者說,前面一片荒草,根本就沒有路。
可沒有路,她也必須自己去走出一條路。
她來到了韶關城,在這邊租了個小屋子住下,然后便開始去找工作。
她沒什么文化,要想找到好的、輕松的工作實在太難。
找了大概一個星期,四處碰壁,讓她倍感挫敗。
最后在一個鞋廠找到了流水線的工作。
她每天干的活,就是負責把鞋墊放入鞋子里面,就這么一個小步驟,重復重復再重復,一天要做上千次這個動作。
一些復雜的,比如給鞋底黏膠水,比如縫線,她又不會,只能做這種簡單而低級的活兒。
這活兒的工資很低,一個月60塊錢。
1989年那會兒已經開始通貨膨脹,普通工人的平均工資在八九十塊錢左右,她這個工作遠低于平均工資。
不過她不嫌棄,只要有活兒做就好。
她身上還有十萬塊錢,她認為這些錢若是她不亂花,一輩子都花不完。
這就是人的短視性,很多人都會以現在的狀況去衡量未來,殊不知未來是充滿不確定性的,是具有發(fā)展性的。
10萬塊錢在以前是一大筆錢,可若是放到現在,那就是一小搓毛,無論是用來干嘛,基本上都搞不出什么水花來。
劉秋菊來廠里干活兒,最主要是想找個伴兒,安家樂業(yè)。
她不求工資,她甚至認為,廠里的工人,就算是小組長,再怎么有錢,都不可能比她有錢。
因為她現在不但是“萬元戶”,還是“十萬元戶”。
除了我三叔給她的十萬塊散伙費之外,撈偏這么多年,她自個兒也存了不少,雖然不夠一百萬,但是也有好幾十萬。
可讓她想不到的是,這鞋廠里面,大多數都是女工,壓根底兒就沒幾個男人。
她要在這里找男人,簡直比在沙子里面找鉆石還要難。
老老實實干了兩個月,她終于覺悟了,于是提出辭職,收拾包袱走人。
她這人性格就是這樣,雖然不怎么爭強好勝,但是目的性卻很強。
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吃什么飯,她心里都有數。
很快,她換了一份工作。
在韶關市中心的一個大酒店做服務員,這里相比起紡織廠而言,男人多了許多,而且各種男人都有,做服務員的小年輕,做經理的青年人,以及每天來吃飯的一些暴發(fā)戶大老板。
可是這工作辛苦,每天端茶遞水,手都磨出水泡了,腿也都快要站斷了,而且還很受氣,稍有不順就會被指指點點。
她實在有些受不了,就去對酒店經理提出辭職。
酒店經理姓黃,名叫黃大開。
黃大開見劉秋菊有幾分姿色,早就有些心動,現在見劉秋菊竟然來辭職,便關心道:
“秋菊啊,這不是做得好好的嗎?怎么突然就辭職了?”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劉秋菊如實說道:“沒人欺負我,只是太辛苦了,我有點受不住。”
黃大開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問:“你以前沒干過什么辛苦活兒嗎?”
劉秋菊就說:“基本沒有。”
黃大開笑了笑:“難怪你長得這么嬌嫩。”
隨即說:“這樣吧,今晚下班你來我辦公室,我給你弄個輕松點的活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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