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

        “沒有。”

        許安寧開口回答，語氣上依然沒有什么起伏。

        “那昨天……”

        閻厲珩試探著詢問，溢滿悲傷的深邃眸子里，是點點期待的光點。

        可是，現在對于許安寧來說，真不是談這種事的時候。

        她蹙起眉心：“厲珩，我們不要說這個好嗎？”

        說完，轉身想要離開。

        她再度冷漠的樣子，讓閻厲珩的心里一痛。一想到有可能再次失去他，更讓他覺得不安。那種不安感是那樣強烈，仿佛是有形的實體，追逐在人的身后。

        “安寧！”

        閻厲珩皺緊眉頭，上前一步，伸手攔了許安寧一下。

        “安寧，我不是要逼迫你什么，我只是想讓你遵從自己的心，心里的感覺從來不說謊。”

        他的話，讓許安寧的心里一動。

        她頓住腳步，看著閻厲珩那張俊朗的面孔，看到了那雙漆黑的眸子蘊含的深切悲傷。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承受不住。

        “現在不要說這個，真的不要說……”

        許安寧蹙著眉心，清麗的眸子涌上痛苦，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最后深深的看了閻厲珩一眼，轉身跑開了。

        留下閻厲珩一個人，呆立在原地。

        ——

        其實那一瞬，許安寧恍然想起了自己的養父母。

        關于養父母去世的消息，還是白芊芊告訴她的。剛恢復記憶的時候，她曾不敢相信白芊芊的話，也接受不了那樣的情況發生。當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那幾天洶涌向腦海的記憶，以及內心之中深切的痛苦，幾度要了她的命。

        當時對于閻厲珩的恨，有一部分原因正是這個。

        理智上知道閻厲珩并沒有直接害死她的養父母，可是，那個送走的決定畢竟是他做的。如果沒有那個決定，養父母也不會最終客死他鄉。過幾天她和許朗要去祭拜的，只是一個衣冠冢而已。因為養父母沒有回來，一直到最后，都沒有回來。

        這叫許安寧的內心怎么能坦然接受？

        她直沖到地下停車場，以最快的速度將車開了出來。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駛向了曾經與養父母共同居住的老宅。

        那個地方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

        老宅子因為一些原因被損毀，新的住宅在原址上落成。如今的宅邸模樣其實與記憶之中的那一座，沒有半點重合。但許安寧知道，這里是家，無論怎么變化，這里才是最初的家。

        她將車子停在路邊，熄了火，靜靜的坐在里面，透過車窗，向外看去。

        新的宅邸居住的似乎也是一家三口。一個綁著辮子的小女孩在院子的角落里玩，不大一會兒，一個面目溫柔的女人走了出來。她俯下身子，微笑著對女孩說了些什么，女孩點了點頭，沖女人伸出雙臂。女人將其抱起，在那粉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笑著往回走。一個男人站在門口，笑著迎接她們。等到走進，溫柔的在兩人臉頰上各留下了一個吻。

        許安寧將這一幕看在眼里，恍然之間，竟濕了眼眶。

        她伏在方向盤上，不斷深呼吸，才控制著眼淚沒有落下來。

        ——

        當天晚上，許安寧將安眠藥的劑量，又加大了一片。

        然而這一次，她卻恍惚之間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場景似乎是一個戰場。

        到處都是硝煙和廢墟，滾滾的灰黑色煙霧遮擋了大部分的視線。充斥進鼻腔的，是火藥味和血腥味混合的產物。哭喊聲、慘叫聲……不斷在周圍響起，讓人發自內心的戰栗，仿佛看不見一點希望。

        巨大的機器轟鳴聲自頭頂略過去。抬起頭來看，是一架架裝載著炸彈的戰斗機。

        只見它們排著隊，一架接一架的低空俯沖，然后猛然向上飛。在每一個俯沖又升起的過程里，都有一個黑色的物體被投擲下來。那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砸向地面，與地面接觸的瞬間，一道火光閃過。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沖天的火光伴著煙塵炸裂開來，無數紛飛的單片摧毀了建筑，帶來又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視線里是有人的。

        每個活著的人都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灰塵和淚水混合的臉上，寫滿了深切的絕望。多數人都是滿身鮮血，捂著傷處不停的哀叫嚎哭。

        除此之外，到處都是尸體。

        許安寧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憑著醫生的本能，她想去幫助那些受傷的人，但是她的腳步似乎被定住了，哪都去不了。

        前方煙霧暫時散去的地方，視線內，忽然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人滿臉的鮮血，似乎傷到了腳，行動很是不便。頭發凌亂的女人費力的想要扶起男人，試了幾次，都于事無補。男人開始往外推搡女人，似乎想要叫她先逃命。

        那兩人的身影如此熟悉，似乎一直鐫刻在記憶深處。

        許安寧睜大眼睛仔細看過去，看著看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是養父母！

        “洛爸爸！洛媽媽！”

        許安寧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去喊著，出口的一瞬間，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往下滴去。

        面前的兩個人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喚，猛地轉過頭來，朝向許安寧的方向。

        兩張臉上先是震驚，再然后便涌現出濃濃的悲切與思念。洛爸爸的眼底有什么東西在閃閃發光，洛媽媽的淚水早已悉數滾落下來。兩人向著許安寧所在的方向伸出手，顫抖著雙唇，輕喚了一聲。

        “丫頭！”

        隨著這一聲呼喚，塵封多年的思念與愧疚，瞬間決堤。戰場上其他的畫面和聲音都不存在了，許安寧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她開始不顧一切的朝兩位老人狂奔而來。

        近了！

        伸出的手臂似乎已經能碰觸到他們！

        然而就在這時，巨大的轟鳴聲再次響起，一個黑色物體自眼前掉落，狠狠的砸向地面。

        “轟！——”

        “丫頭小心！”

        巨大的氣浪將許安寧掀翻在地，只來得及聽到那一聲呼喚。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滾滾的濃煙散去，養父母滿身鮮血的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洛爸爸！洛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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