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小孩子正是身體細胞新陳代謝最快的階段，雖然飛霜的身體完全與念絕緣，不能夠使用念能力來讓她快速痊愈，但是她的身體愈合速度也還算快速，加上之前昏迷的一個星期，她右肩和腹部上的傷口早已經(jīng)結(jié)痂，開始逐漸愈合。按照醫(yī)生的預(yù)估，只要再好好調(diào)養(yǎng)半個月，她的身體就可以承受以前莉莎給她安排的訓(xùn)練了。

        在她能下床后，金就一手抱著小杰，帶她離開了臨時醫(yī)院，去了維格尼斯中央的慰靈碑。

        半個月前安全逃離的人們，陸續(xù)地回來了，回到那被破壞的昔日家園，重新建造新的房屋建筑。然而這些逃過一劫的居民，人數(shù)還遠不足原居民人數(shù)的十分之一，整個維格尼斯雖然又見人煙，卻是稀稀疏疏，再也不見昔日的熱鬧，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被沉重的哀痛所籠罩。

        手心里緊緊地握著那一枚銀制懷表，飛霜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看著身邊經(jīng)過的一個又一個的或陌生或熟悉的人，都在為重建家園而努力，與自己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現(xiàn)在的她，淡漠得不像一個人。

        慰靈碑被建立在維格尼斯的正中央原中央噴泉的地方，貫穿小鎮(zhèn)的每一條街道都會經(jīng)過這里，無論你往哪個方向走，都必然會到達這里，然后靜靜地站在原地，為死者悼亡。

        政府雇傭的工人工作效率難得地一次十分迅速，當飛霜跟在金的身后到達慰靈碑的時候，慰靈碑已經(jīng)完工三天，高逾十米的玉石碑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個枉死者的名字，都可以在上面被找到。這是整個維格尼斯超過十分之九的生命的凝縮，他們的靈魂，在這里安息。

        慰靈碑下，堆滿了幸存者們悼念的黃白二色的菊花。整齊碼放的菊花枝中，間或還夾雜著來自于親人或是朋友們贈與的陪葬物，安放在慰靈碑下的慰靈池之中。這些物品，都是屬于亡者的，沒有人會動去盜取的貪念，也沒有人會會允許其他人將之拿走！

        安靜地站立在慰靈碑前，飛霜睜大了眼睛努力在上面尋找著飛坦的名字。雙手揣在寬松的休閑褲兜里，握著銀制懷表的右手因為內(nèi)心的隱忍，浸出粘稠的汗液來。

        【飛坦·馬斯坦。】找到了飛坦的名字，飛霜的視線再一次被模糊。就這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隱藏在一群人名字中的幾個簡單字母，她緩緩地張開了口，悲涼地、后悔地曲調(diào)滑出她的唇角：“遙遠沒有盡頭的回憶，若果可以回到，兩個人天真地笑那個時候…破碎成為碎片，像玻璃工藝品般，我收集回憶的碎片……”

        【哥哥，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就這么死的！不論要我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就算是要我付出這條命，我也一定要將你復(fù)活！你給我的這條命，我也一定會好好利用的！】

        “何時也很重要的東西，從失去後才察覺到，沒有你的世界，就像拼圖玩具，永遠未完成的欠缺了部份，因為沒有可能，有誰人可以取代你……”歌聲在繼續(xù)，她轉(zhuǎn)過身無視掉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金，一路唱著歌緩步地往昔日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馬斯坦家現(xiàn)在就只剩下飛霜一個人。因此在其他人都在重建家園的時候，馬斯坦家，卻因為她前面半個月來在床上的養(yǎng)傷，在搜救隊搜尋出莉莎和飛坦的尸體后，在無人管理，到現(xiàn)在依然是一座堆滿瓦礫碎石的廢墟。

        “請停止時間，在我心中刻下了你的面影，若果可以容許我的話，我寧愿犧牲所有，再一次看那個笑容…”對著滿目的蒼夷，飛霜嘴里唱出的歌聲開始顫抖，強忍下的哭泣，在悲哀的歌聲里無聲地哽咽。她慢慢走過去，尋著記憶里地下室所在的方位，然后停下來。眼淚，終于沖破眼眶的束縛順著眼角滑落臉龐，滴落在她輕撫著腳下碎石的手背上，四濺、碎裂。

        【吶，小霜，這就是我們的武器庫，平時我們練習使用的那些槍械都是存放在這里的哦！】

        【小霜，絕對不能偷懶哦，要認真完成媽媽的要求才行呢！否則，媽媽的懲罰量會更重的呢！】

        【小霜，有進步喲！這次重組槍支只花了29秒，打破記錄了呢！小霜要再接再厲哦！】

        【小霜……】

        小霜、小霜……飛坦曾對她說過的話，此時此刻、那么清晰地回蕩在她的耳邊，讓他想忘也忘不了。那樣柔和而又溫暖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叫著：小霜、小霜。

        胸口，鈍鈍的痛，好像被人隔著木板用榔頭一下一下用力地敲擊在上面，明明那么痛，卻只留下看不見的創(chuàng)傷，等待著被時間風干，再也找不到痕跡。

        淚水模糊了視線，雙手拼了命地要把腳下的碎石都搬開，一塊一塊地往旁邊拋棄，誓要從這瓦礫中清理出原貌來。聲音已然嘶啞，她卻仍然繼續(xù)唱著剛才一直在唱著的歌，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來進行懺悔：“在現(xiàn)實這個鎖下，我們連繋著，夢想還未實現(xiàn)，即使這樣也要繼續(xù)尋找，照耀黑闇的光…遙遠沒有盡頭的回憶，回到兩個人天真地笑那個時候去，請停止時間，在我心中刻下了你的面影，若果可以容許我的話，我寧愿犧牲所有，再一次看那個笑容…”

        【我可以……犧牲所有……】

        金把小杰背在背上，走過來蹲在飛霜身旁，也不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做著和她相同的事情。伸手，拿起最面一層的碎石，然后扔到稍遠一點的地方，再繼續(xù)重復(fù)相同的動作。

        用沾滿了灰土的手背抹去眼淚，飛霜手上的動作不停，嘴里重復(fù)地唱著，看向金的眼神卻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訴他：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請不要插手，讓我一個人來做。

        金默然，只安靜地又站到了廢墟外面的地方。

        手上的動作在繼續(xù)，她不停地挖，不停地刨，不停地唱，從正午挖到了天黑，又從天黑挖到了天亮，直到雙手被碎石擦出細碎的劃痕，直到沙礫嵌進肉里，直到紅色的鮮血沾滿了雙手。當月亮又一次升上頭頂?shù)奶炜眨�原地下室終于露出了它的全貌。

        這地下室是修建在客廳更下面一層的，房屋倒塌沒有給它造成太大的破壞，可以說是被損毀得最輕微的一間房間了，挖掉那些砸落下來的碎石之后，地上的槍支雖然基本都被砸變形了，但整個房間的布局等卻幾乎沒有變化，修建時的基本輪廓都還保持著原樣。

        【吶、吶，小霜，我悄悄告訴你哦，其實在地下室的下面，還有一個密室哦！小時候我曾偷看見爸爸下去過呢！不過他們沒告訴我那下面什么，肯定不能隨便下去，所以我就沒有去看。如果是小霜的話，你猜那下面藏著的是什么呢？】飛坦的話又一次浮現(xiàn)在她的耳旁，音容宛在。

        【如果是我，我會猜是什么？我當然會猜……】

        又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在扭曲的架子上找到隱藏著的暗門開關(guān)，飛霜因為重復(fù)著唱同一首歌曲而變得嘶啞的聲音，終于停止了彷佛會永不停息的歌唱，輕輕地吐出了幾個簡單的音節(jié)：“找到了……”

        然后，歌聲繼續(xù)。

        仔細地看著開關(guān)上那圓形凹痕中嵌合著的像是海馬形狀的圖徽，飛霜取出了一直放在兜里的銀制懷表。對比著表殼上的圖案，確定是相同的圖形之后，她伸手將懷表印入開關(guān)嵌口，然后轉(zhuǎn)動。

        地板顫動著打開一個邊長一米的方形入口，她收回懷表，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臉上明顯寫著一副“我很好奇”表情的金，卻老老實實地站在那里沒有要過來的跡象。視線從他身上收回，她回身從方形入口跳下。只有從地底里因為隔著墻而偶爾傳出來的喑啞歌聲，讓金地相信她并沒有做出什么傻事，放心地等待著她重新從那個被她親手挖掘出來的洞口里出來。

        這一天，和半個月前的毀滅之日一樣，被永遠印記在整個維格尼斯的殘存者的記憶里，因為那一個漫溢著深切思念與沉痛悼念的歌聲，在八月中的一天，傳遍了整個維格尼斯，讓所有聽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里正在做著的事情，默默地流下眼淚。

        就如同現(xiàn)在的金一樣。

        遙遠沒有盡頭的回憶

        若果可以回到

        兩個人天真地笑那個時候…

        破碎成為碎片

        像玻璃工藝品般

        我收集回憶的碎片

        何時也很重要的東西

        從失去後才察覺到

        沒有你的世界

        就像拼圖玩具

        永遠未完成的欠缺了部份

        因為沒有可能

        有誰人可以取代你

        請停止時間

        在我心中刻下了你的面影

        若果可以容許我的話

        我寧愿犧牲所有

        再一次看那個笑容…

        在現(xiàn)實這個鎖下

        我們連繋著

        夢想還未實現(xiàn)

        即使這樣也要繼續(xù)尋找

        照耀黑闇的光

        遙遠沒有盡頭的回憶

        回到兩個人天真地笑那個時候去

        請停止時間

        在我心中刻下了你的面影

        若果可以容許我的話

        我寧愿犧牲所有

        再一次看那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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