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拋頭露面
城隍廟香客如織,拈香下拜畢,晏云初在余青青的熱情招呼下,往殿外一棵枝葉繁茂、冠蓋遮天蔽日的古樹底下走了過去。
古樹底下規整地排布著可供香客歇腳的長條石凳,余青青的丫頭臘梅自攜茶具而來,她支起小風爐,走到不遠處的古井取來了清水,不緊不慢地烹起茶來。
晏云初全程盯著臘梅,發現她也并沒有什么小動作,因此余青青將茶遞給她以后,她見余青青喝了,自己也品了半盞。
余青青對晏云初說:“這井水很有靈氣,用它泡茶,據說能延年益壽呢!”
哪有這樣神奇,晏云初也不辯駁,只敷衍道:“果然好水。”
余青青擱下茶盞挨近晏云初,“王妃姐姐知道嗎,王爺和蘇衡哥哥也在廟中。”
晏云初搖搖頭,疑惑他們兄弟二人怎么也來了。不過,前來此處的男子倒也不少,別人來得,他們自然也來得,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余青青告訴她這個,大概是暗示她與蘇家兩兄弟格外親厚吧,她這個做義妹的事事都知道,她這個做王妃的卻對王爺的行蹤一無所知。
晏云初打心底里并不在意,甚至都沒有打聽一下他們為何至此。
余青青卻自顧自說了出來,“王爺是陪蘇衡哥哥過來的,蘇衡哥哥是來求裕北郡風調雨順的。”
晏云初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心想風調雨順可不是求神拜佛就能得來的,不過蘇衡能有這份心也是好的,至于蘇御,想到他一本正經地跪在蒲團上暗許心愿的樣子,晏云初只覺得滑稽。
她有些好奇,問余青青:“王爺求的是什么呢?”
余青青擺擺頭,突然站起身來,“王爺不信鬼神,他從不求神拜佛,就是陪著蘇衡哥哥出門走走罷了。”
見余青青起身,晏云初也打算站起來,卻被余青青一把按在座位上。
“姐姐稍候,我去去就來。”她按了按肚子,扭頭對臘梅說,“你在這兒伺候姐姐。”
“不必,讓臘梅陪你去吧!”
臘梅猶豫地看了看余青青,晏云初微笑著又說了一句:“去吧!”
余青青主仆去后,晏云初一直僵著的后背這才松快了些。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忽疑心眼前的一切是否都是虛景假象,自己怎會以這樣的身份存在于眼下的場景之中,她伸手觸碰了一下凳子,石凳冰涼,確是真實的觸感。
臘梅烹煮的茶水依舊絲絲縷縷冒著熱氣,斑駁的樹影之外,日頭底下人來人往,有嬌俏的小娘子緊緊追趕歡脫的孩童,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結伴談笑徐行……一切都顯得那么生動鮮活。
晏云初拍了拍臉頰,告訴自己當下的一切并非幻境。
她忽而生出一個念頭,此時身邊無人,如果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跑了,是否就能擺脫楊初成的身份。
可身上的毒怎么辦,小雅怎么辦,衣食住行無著,又當如何生存……
正胡思亂想,她恍惚覺得眼前的畫面晃動了一下,坐著的石凳好像也震顫了一下。
她努力眨眨眼睛,懷疑方才一瞬或是發生了地震。隨即,她否定了這個想法,問題應該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晏云初的眼前突然之間似被隔上了一層毛玻璃,入目的人或物,霎時都變得影影綽綽,再看不真切了。
緊接著,晏云初感到心臟傳來了清晰的刺痛感,繼而渾身又痛又癢,難受到無以復加。
余青青假意出恭,實則欲尋就在附近的蘇御和蘇衡。蘇衡告訴過她,每次踏足城隍廟,蘇御都會前往東邊的一處靜室與廟里的青松老道手談一局。
青松老道棋藝超群,蘇御棋逢對手,與其對弈自是樂在其中,這也是他為什么不信鬼神,卻頻頻踏足此間的原因之一。
蘇衡向來是在旁品茗觀局的,他見余青青進來,瀟灑地收起了手里的折扇站了起來,“青青,你怎么來了?”
“沒想到吧,我同王妃姐姐一道來的。”
蘇御見是余青青,也未曾理會,聽她提及楊初成,他皺了皺眉頭,將手里那枚待下的黑子重重地摁在了棋盤上。
“王爺沉不住氣了。”青松老道捋了捋胡須,笑著落下一子,“王爺,承讓了!”
不落此處,原本還有轉機,可聽見楊初成的名字,他便覺煩躁,一著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蘇御站起身來,朝老道略微欠身行了一禮,拂袖出了靜室。
蘇衡與余青青已提前出來了,他問余青青:“王妃現在何處?”
“就在古樹下面。”
“誰同她一道呢?”
“她一個人。”
蘇衡抬手輕輕點了她的額頭一下,“胡鬧,好沒規矩,怎能讓她孤身一人。”
臘梅在后頭低下頭說:“姑娘原要奴婢陪著王妃,王妃嫌奴婢礙眼,這才……”
“罷了。”蘇衡扭頭看向站在靜室門口冷著一張臉的蘇御道,“王嫂在附近,不如叫上她一塊兒回去吧!”
蘇御搖搖頭,朝余青青看了一眼,“誰帶出來的,誰帶回去。”
蘇衡為難地看了看余青青,朝闊步走開的蘇御走去,“那大哥先回去吧,都是女眷,恐有什么閃失,我去看看。”
蘇御欲言又止,蘇衡并不知曉楊初成的惡行,對這個長嫂倒是恭敬友善。罷了,蘇衡他眼睛干凈心里也干凈,何必告訴他這些污糟事。
蘇御只管走開,聽得余青青在后頭問蘇衡:“王爺怎么自己走了?”
“大哥的脾氣有時就是如此,我們走吧!”
途徑一處山道狹窄,蘇御幾乎被迎面走來兩個男人撞到。此二人火急火燎地與他擦肩而過,隨后遇到了另一名男子,二人在他身后發出猥瑣的笑聲,“好兄弟,聽說古樹底下有個落單的美人春光半露,你可曾瞧見?”
“光天化日,竟有此等艷景?”
“去晚了只怕她的家人就來了,走走走!”
蘇御眼神一冷,立即聯想到了楊初成。
這時,連營忽然現身,“王爺,小雅她……”
“那三個人……”蘇御出聲打斷了連營,連營點了點頭,朝不遠處的三人追去。
嘴里不干不凈三人只覺一陣風自身后刮過,便歪東倒西地躺倒了。
折返回來的蘇御跨過他們的身體,面無表情地踩在了攤在地上的手上。踩了三回,也算人人有份。
蘇衡和余青青趕到古樹底下的時候,看見蘇御從另一頭也來了,二人面面相覷,他們都以為他已經走了。
蘇御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目光冷冷地落在楊初成身上。
楊初成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了,她微微顫抖著在地上蜷作一團,外衫半褪,香肩微露,臉上用以遮面的面紗業已滑落,雙腮帶赤揉碎滿面桃花,眼眸半睜,似帶點點淚光。她一手捂著心口,一手忽在嫩藕一般的手臂上撓了一道。
蘇御眼神一凜,其雙袖上卷,露出的手臂上滿是被指甲撓過的痕跡。
這時,有人認出了蘇御,遂忙拉身邊的人跪下,一面埋頭叩首,一面高呼:“草民拜見王爺!”
蘇御平日行事雖不張揚,尋常百姓卻大多認得他,也有不認得的,但見旁人作此反應,也都忙隨眾跪下。
內中仍有幾個不安分地男人不住抬眸往楊初成瞟,余青青的丫鬟臘梅站出來,用尖厲的嗓音喝道:“都把眼睛閉上,王妃也是你們瞧得的么!”
此言一出,伏在地上的人個個戰戰兢兢地把頭俱埋得更低了。
聽得楊初成發出克制又揪心的痛呼聲,蘇衡急了,他叫了一聲“王爺”,蘇御冷淡的表情并未有一絲波瀾,他轉身走開了。
連營朝蘇衡微微欠了欠身,轉身跟上了蘇御。
蘇衡朝他們離去的背影抬起一只手,嘴角抖了幾下,最終還是把話都憋回去了。他想問問蘇御難道就任由王妃在此不管了么,可轉念一想,大庭廣眾之下,自是少說兩句為妙。
蘇衡叫上余青青主仆上前扶起王妃時,見她釵亸鬢松,衫垂帶褪,想拿什么替她遮擋一下,偏生自己的披風又落在了車里。
余青青在蘇衡跟前佯作柔弱,只勉強幫著臘梅扶了王妃一把,而臘梅雖生得結實,個頭卻矮得很,王妃生得高挑,以她一人之力也實不能招架,只得勉強扶起王妃的上半身,任她靠在自己身上。
蘇衡猶豫著要不要脫下外衫給王妃蓋上時,連營去而復返。
晏云初微啟雙目,見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掀下蓋在頭上的兜帽,解下身上的斗篷遞給了一位身著華服的公子。
“連營,你怎么回來了?”說話的那位公子手里握著一把收攏的扇子,他伸手接過斗篷后,將它蓋在了自己身上。
晏云初想起小雅說連營是蘇御的近衛,身手十分了得,她竭力抬頭看了看連營,他長相清俊,雙目炯炯,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
連營見她看他,便牽起嘴角笑了笑,一笑,竟有些稚氣未脫。
連營隨即將目光轉向那個身著華服的公子,“衡公子,王爺交代,這里就交給你了。”
晏云初又打量了一下與連營說話的那人,原來他就蘇衡……
“交給我?”
蘇衡并未留意到晏云初的目光,他心中納悶,兄長幾時這樣不靠譜起來,自己的媳婦竟撂下不管,任憑讓他來料理,也不怕落人閑話。
蘇衡暗嘆了一口氣,湊近連營提議道:“你背王妃下山吧!”
連營搖頭不迭,“王爺只讓我把衣服拿過來。”
說話間,他已退后了好幾步。
蘇衡瞧了瞧晏云初,心想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將折扇別在了腰帶上,蹲下身子的同時吩咐臘梅:“快扶上來。”
臨走時,余青青偷偷瞟了一眼地上的茶盞。杯盞已經碎了,茶爐也已傾倒。既這樣,也用不著收拾了。
連營已注意到余青青的眼神,待他們離去后,他回到原地將茶盞碎片一塊不落都拾了起來。
連營向來是神出鬼沒的,余青青發現他沒跟來時,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
自古樹下離開時,連營卻隱隱覺得不對,他總覺得身后有目光盯著自己,一回頭,卻并沒有什么異常。
待他走遠后,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從一棵大樹背后閃出,此人原先也是圍觀裕北王妃人前失儀的看客之一。
不過他與其他看客不同,別人看得是眉開眼笑,他看了卻是眉頭緊鎖。
蘇御身邊的連營警惕性很高,他可不想被連營發現,他握緊拳頭,又緩緩松開,謹慎地循著方才裕北王妃等人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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