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無處可逃
鋪在炕上的被褥被兀自釋放暖意,一攤濃稠的黑血落于價值不菲的織錦緞被之上,似毫無章法地潑墨,霎時破壞了和諧的底色。
隨即,一滴猩紅的鮮血滴落在被面上,接著是一滴,兩滴……
摔了一個屁股墩的楊初杰如被翻了個面的屎殼郎,掙扎幾次都未能成功起身,為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扯著嗓子一疊連聲叫嚷了幾聲“來人”。
然而,確是幫兇的兩名丫頭和小廝,已遵從他的命令去遠了。
未及再嚷,楊初杰的頸子被一截繃直的繩子纏住了。
晏云初轉動手腕,將繩索在自己左右兩手各繞幾圈后猛地收緊,隨即用力往后勒了一下。
楊初杰眼睛上翻,兩手置于頸間試圖扯松勒緊的繩索,然而晏云初未曾松脫分毫,只恨不能將繩索勒至直嵌入他的肉里。
這質地特殊的繩索,大抵本是為她準備的道具……
“初成……”
楊初杰的褲腿撒開,兩腿只管在地上亂蹬,聽得他似哀求般擠出一聲楊初成的名字,晏云初淚跡未干的臉上驀然失了一回神。
在裕北郡清水灣遇襲時,楊初杰曾神勇無比地飛身擋在了她的跟前,危難關頭,他說過“大哥保你”這樣令人眼眶發熱的話語。
即便后來中箭受傷,他亦相護于她身前,囑她躲好便是。
那時的挺身而出和舍命相救,皆因他將自己當做了他的胞妹楊初成。而楊初成并非楊家血脈的真相為他所知后,即便有逾數十年相伴的手足情分在前,他也照樣不留情面。
不是親妹妹,就能設局哄騙,拱手讓人作踐,甚至親身上場毀掉昔日的妹妹作為女兒家的清白么……
念及此,晏云初將松脫一瞬的力道重新收緊了幾分。可笑,很多時刻她還錯認他是位值得信賴的兄長。
晏云初紅著眼,發力將手里的繩索互相交錯后再度勒緊,縱使難以置信、心有不忍,也斷不可心癡意軟。
與謝長贏視自己為砧板上的魚肉,立意為所欲為之時,他這位大哥又何嘗有過絲毫顧慮。
楊初杰緩緩闔目后,晏云初盯著他呈外八字頹然攤開的兩腳看了看,用手試過他的鼻息,確認再無動靜,她方松開繩索倒退幾步挨到了炕邊。
方還甜香裊裊的屋子,如今已充斥著一股古怪的味道,異味起自她身上的衣服,它們被謝長贏層層剝下后毫不猶豫地扔到了炭火之上。
她拉了拉身上已被撕破前襟的里衣,目光落在了地上散落的那些衣服上。最后,她還是放棄了使用他人衣物的打算。
骯臟的自然是人而非衣裳,可他二人穿過的衣服,她實難坦然披到自己身上。
謝長贏遭她一拳擊中鼻梁后便鼻血不止,倒在炕頭人事不知。晏云初伸腿將他踢下熱炕,用力掀開染血的衾被,狠命去扯底下的床單。
將床單盡數扯出的一剎,她未曾留意到方勒在楊初杰頸上的繩子經由兩只肥胖的大手相握,正朝她無聲逼近過來。
還是楊初杰身上的酒味兒出賣了他,晏云初驚魂未定地避開套向自己脖子的繩子,回頭看見了滿臉兇相的楊初杰。
“這藥竟也放不倒你……”楊初杰扭了扭脖子,怪笑著睜圓了雙目,“老子今晚……必要你死在老子手里!”
方才,楊初杰如非短暫斷氣,便是他刻意閉氣裝死。
先時吐罷一口黑血,晏云初頓生一股驚人的氣力,她能明顯感覺到,在歷經一番自我防衛后,那股力量已散逸了好些。
眼見楊初杰朝自己撲來,晏云初暗暗蓄力于右腿,在他趨近自己兩步之遙的時候,倏而使出一招翻面腿。
跑出房間的時候,她回想起曾經看過的功夫電影里出現過的這種腿法,亦驚異于自己如何能踢得這般行云流水。
這副身體,一定是殘留了蒼黎城小戰神燕云初的記憶。
手里的被單已被她扔到了倒地不起的楊初杰頭上,她不敢回看,只憑著記憶飛速摸黑朝門外奔去。
生捱了一腳的楊初杰扯下蓋在頭上的床單搖搖晃晃地爬起身,連連往前走了幾步,到底還是沉重地倒下了。
污濁的空氣中,頓時有一股頭發燒焦的特殊氣味彌散開來。
四周仍有鼓樂之聲傳來,今夜恐怕已無訪客再至,如若不然,宅門也不至僅僅上栓而未派人駐守。
晏云初渾身顫抖地跑出大門,不忘輕輕合上門扇,隨后,她胡亂擇中一匹套有馬鞍的黑馬,將馬兒與車轅分離后翻身上馬,心慌意亂地逃離了此地。
飛馳途中,晏云初想到了蘇御。蘇御明明應下了楊初杰的邀約,他是否,仍在身后那座鬼蜮游蕩、藏污納垢的宅院之中。
想到蘇御下落不明,晏云初頓時心急如焚,又深感無力。
縱使回去,只怕也沒法探知蘇御身處何方,且自己返回,豈非羊入虎口。
踟躕之間,對向忽現光亮,是火把,還有懸在馬車頂檐下的燈籠。
她本打算躲開,卻被一人叫住了。她心里暗暗吃驚,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這么暗的光線,不想還會被楊丞相一眼認出。
看清同楊丞相而來的還有一隊身強體壯的隨從時,晏云初打消了逃走的念頭,大道之外雖有小徑岔道,但自己并不熟悉地形,且此刻冷得發抖,整個人又不知何故已近力竭,縱使一時逃脫,也免不了被捉回的命運。
與此同時,隨楊丞相而來的人讓她莫名有種壓迫感,他們必非尋常隨從。
對他們的判斷是下意識的,他們的身手,多半也不平常。
本已打算好待楊丞相挨近,她便哭哭啼啼地上前控訴受人欺辱的悲慘遭遇,情緒方到位,她驀然想到已無他物遮掩的脖頸上那條明顯的傷疤,頭發不能遮蓋,身上現有的衣服同樣不能。
“駕!”
她調轉韁繩,當機立斷飛奔離去。
身后,毫無懸念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聽得身后的聲音愈近,晏云初倍感心灰意冷,自己的坐騎本是拉車的馬兒,如何能與他們坐下的馬兒相提并論。
飛跑之際,晏云初的腦海中閃過無數似曾相似的畫面,走馬燈似的,內容連貫且豐富,包括那些在夢里見過的場景,被無名之人追殺,浴血慘死,葬身柳樹之下……
恍惚間,晏云初身子一軟已經難以支撐,自馬背上墜落的一瞬,趕來的隨從及時近前接了她一把。
而楊丞相急切自車內跨下,三步并作兩步跑,一下將他身上的披風蓋到了她的身上。
“成兒,成兒……”
晏云初望向連聲喚她的楊丞相,他面露慌亂之色,“我聽聞你大哥在此置了房舍胡作非為,特來拿他,你這是……”
晏云初努力克制住內心翻涌的思緒,淚如雨下一頭撲倒在楊丞相懷里,“爹爹……爹爹……我……我要回家……”
就自己眼下的模樣,明眼人定能猜到她經歷了什么,楊丞相大約也認為她被人糟蹋了,猶豫了片刻,他沉聲分派一隊人馬前往宅子必得將楊初杰帶回相府。
登車坐定后,楊丞相幾番欲言又止,最后似下了好大的決心,方低聲相問她可是被人欺負了。
晏云初真假摻半,哭哭啼啼相告,是順南王謝長贏所為。
楊丞相捶胸頓足,自言即便是順南王,也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晏云初只管縮在角落哀哀欲絕,心中則暗自盤算楊丞相并無功夫在身不足為懼,但外頭除卻車夫還有四人,那車夫倒是相府的下人,大約也不難對付,難在那四人可不好打發。
在車里緩了這么一會兒,自身的狀態倒是有了些起色,如若此時出手,也不知能否脫身。
萬一前去捉拿楊初杰回府的士兵返回,那機會勢必更加渺茫了。
楊初杰行不軌之事,必已知曉自己并非楊初成,而眼前的楊丞相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涂,偏生楊初杰弄這一出沒臉的事,這層假身份怕是不得不戳破了。
打開天窗說亮話以后,楊丞相定會取她性命,一如之前暗算燕云初,截殺楊初成那般。
在尚未想清后路的情況下,她還是眼瞅楊丞相不妨貿然出了手,雖仍止不住發抖,作勢敲暈楊丞相的動作也不失快準狠,然而,她的如意算盤還是落空了。
手腕被楊丞相捉住后,晏云初的反應快得出奇,她猛一出手用另一只手劈在了楊丞相的側額之上,趁著楊丞相挨劈后一晃神的功夫,晏云初掙脫被他抓住的那只手,魯莽也顧不上了,她往前一跨,拉開車門預備跳車。
不成想,晏云初身形忽而一滯,不必回頭,她也知是披到肩后的披風被楊丞相攥住了。當真晦氣,楊家父子今夜如何皆似蟑螂頑強,重擊之下不死,也不休。
晏云初雖泄氣,但反應卻仍自迅速,她利索地解開了系在胸前的帶子棄了披風,不假思索抬腳將車夫飛踹下車,隨即腳點馬兒頭頂一躍而起,凌空一展雙腿,踢在了兩名隨從的肩上。
一人滾下馬背,一人勒馬而停。
晏云初意欲搶奪坐騎,奈何落馬之人已經以手撐地極速起身,警覺地將自己的馬兒牽到了身后。
車夫略顯狼狽,卻也連滾帶爬將馬車勒停,“相爺!”
車夫打開車門后,楊丞相扶了扶發冠從容不迫地亮相。
“成兒,偷襲可就不厚道了。”
“先偷襲我的,不是您老人家嗎?”
楊丞相點頭笑了,“成兒是說上一次嗎?”
“正是。”
“帶回去,抓活的。”
隨楊丞相一聲令下,車夫及四名隨從齊齊朝她靠了過來。
“我勸你束手就擒,也可免受些皮肉之苦。”
晏云初對楊丞相的話已然充耳不聞,此時此刻,一些極度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招式清晰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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