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初對順南王謝長贏的家族之事無甚興趣，問起寧西王謝長澤，小雅搖搖頭，說她所知不多。

        “唐勇倒是知道些，他從楊初杰的私宅里出來時循著裕北王給他留的記號一路跟過去，到了一處客棧同二位王爺見過。”

        說完小雅又補充了一句，謝長澤是奉命秘密入京的，那客棧是他與蘇御私下碰頭的地方。

        “寧西王……也不知同他們說了什么。”

        晏云初瞅了小雅一眼，這話說得好生別扭，多半是有話不便在燕寧寧跟前直說了。為支走燕寧寧，晏云初假說想吃東西，待燕寧寧去后，晏云初壓低聲音，“還有什么話？”

        “燕寧寧不知你中毒一事，寧西王是說，你身上的毒……更重了些。”

        晏云初將靠在身后的枕頭移到跟前抱著，搖搖頭笑道：“你這人能不能說些好的，這話你告訴我做什么，瞞著我讓我心情好些，多活些時日不好？”

        “告訴你自然是想氣死你。”小雅翻了個白眼，“我也不過替你白操心，楊初成如今已死，你斷不能露面，裕北王同寧姑娘商議讓你去蒼黎城，你想過沒有，去了以后，你還回得來嗎？”

        “怎么回不來？”

        “你是怎樣從我眼前出現的你忘了，怎么，扮了楊初成不算，這會兒又冒充起長公主燕云初來了？”

        “要死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晏云初皺了皺眉，此事蘇御是知道的，可他沒有理由告訴小雅。

        她揉了揉太陽穴，問小雅如何知曉長公主一節。

        “不必旁人告訴，我自己也查到了。”小雅擠出一個假笑，“你假充燕云初遲早也會被人識破，到時你的小命還能不能保？”

        “誰愿意假冒別人啊，我能怎么辦，難道告訴別人，說我是隨著晴天霹靂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誰會相信，也只有你信。”

        若非親眼所見，小雅自問她也不信。她嘆了口氣，丟開此話不提，轉而說起蘇御來。

        照小雅的看法，蘇御授意她隨燕寧寧而去，勢必就沒打算接她回來。他攤上一個楊初成已是無可奈何，好不容易擺脫了楊初成，他怎么可能頭腦發昏再與燕云初牽連一處。

        “你小心些罷，說不好路上就有人要取你性命。”小雅猜測蘇御沒準會中途截殺她以絕后患。

        晏云初則不以為然，拋開自己所能體察到的情意不談，要對她不利，蘇御早該動手了。

        可轉念一想，他既已知自己并非燕云初，他難道就沒想過，她在蒼黎城敗露后或會招來殺身之禍？

        此外，蘇御似也沒有必要將她接回，頂著這張臉伴他左右，對他自是有害無益。又或許，蘇御仍舊將她接回，她卻再不能以真容示人……

        晏云初淡然接受前路堪憂這個事實，心里難免泄氣。

        正自低落，小雅在旁又道：“你若想跑，我幫你，不找蘇御，也不找什么燕寬城主。”

        晏云初暗嘆歷史重演，自己從前不就是同小雅如眼下一般策劃著逃跑么。

        果真逃脫后，小雅可是準備要取自己性命的，如今看來她倒不至于還要殺她，但小雅方才的一席話，已經勾起了她的疑心。

        不止關乎蘇御，此刻看著小雅一時竟也覺難以相托，還有端著東西進來的燕寧寧。

        人人看似親善友愛，可背地里不知又是怎樣的心腸。人心難測，倒也不可不防。

        饒是如此，她卻仍是傾向于相信蘇御，然而小雅的分析，也不乏一定的合理性。

        晏云初頓覺自己成了喪家犬，非但不能堂堂正正做自己，往后只怕連個立足之地都沒了。

        而燕寧寧已至跟前，為今之計，還是先硬著頭皮將蒼黎城長公主的身份扮演到底方妥。

        吃著燕寧寧端來的精巧小食時，她忽想到唐勇，便問他是不是也隨她們一道回蒼黎城去。

        “一路也沒見他。”小雅只叫她問燕寧寧。

        燕寧寧看了一眼小雅，指了指藥碗，“店家方才找碗呢，小雅姐姐何不送去，我與阿姐正好也有些體己話要說。”

        小雅皮笑肉不笑地答應著出去以后，燕寧寧悄悄告訴她，唐勇是去接應蒼黎城前來的一批人手去了。

        晏云初聞言苦笑了兩聲，小雅和燕寧寧輪番與她單獨有話要談，你方唱罷我登場，簡直令人吃不消。

        大家一處結伴，本應團結一心互相扶持，如今看來貌似和諧，實則各懷心思。

        晏云初擱下手里的吃食，拉過燕寧寧的手，道：“你坐下，我問你，你方才說人手，什么人手？”

        “接咱們回家，怕路上有閃失啊，大哥派的。”

        “就這樣，沒有其他任務？”

        燕寧寧點點頭，“就這樣，不然呢？”

        晏云初也不知她這話是否可信，就算真有其他圖謀，只怕燕寧寧也未必會如實相告。

        再問及燕寧寧可知小雅為何與她們同行，燕寧寧咧嘴一笑，“楊丞相如今也死了，雖不是死在她手里，她也算大仇得報了，她又無家可歸，如今沒處可去，就與我們同行了。”

        晏云初點點頭，是了，昔年的嶺上秦門被楊丞相率眾所滅，如今仇人不在世間，她一時不知何去何從也是有的。

        “她到底是臨稷城的人，蒼黎城會放她進去啊？”

        “蒼黎城的大門向來為嶺上秦門的人打開，從前小雅姐姐的爹娘于蒼黎城有恩，那時兩城戰事不斷，邊境民眾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可沒少出錢出力，蒼黎城的人對秦門的人尊敬著呢，她自然去得。”

        燕寧寧忽又“撲哧”一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唐勇也要回去的，夫唱婦隨，她便跟來嘍！”

        晏云初一時不解，燕寧寧邊笑邊說，她同唐勇情投意合，在一處了。

        “怎么會？”

        “怎么不會，日久生情啊！”

        燕寧寧告訴她，唐勇先時在裕北郡認出她是嶺上秦門的后人，她要離開裕北王府，他便出手幫了她一把。

        后來，她與唐勇互通有無，交換了各自掌握的一些信息。

        “小雅姐姐說你不是楊初成，阿勇說他知道，當時他還沒告訴她你是蒼黎城的人，只說你是故人，后來他二人一起查探你的身份，日子久了就對上眼了。”

        細聽燕寧寧說罷一些他二人如何互生情緒的經歷后，晏云初方問他們最終查到了什么。

        “查到你和楊初成應是孿生姐妹，你大約是來尋親的，后來也不知什么緣故，楊初成死了，你卻頂替她嫁給了姐夫。”

        “我怎么會突然跑來尋親呢，我又如何得知自己有個姐姐或者妹妹在臨稷城？”

        燕寧寧將兩手一攤，“你一失憶不知忘記了多少事情，你自己都不記得，我們就更不知道了。”

        “好在，阿姐還是回來了。”燕寧寧的眼圈突然泛紅。

        晏云初笑問：“好好的，這是怎么了？”

        “沒事……”燕寧寧忙換上一副笑臉，“對了，阿姐，你說我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到臨稷城來，以后你和姐夫團聚了，我還能不能來找你呀？”

        這又奇了，尚未離開臨稷城，她竟開始設想以后了。

        問她何出此言，燕寧寧坐直身子，以手捧臉道：“大約，我和小雅阿勇一樣，也是墜入愛河了。”

        晏云初頭皮發麻，“你……該不會是看上連營了吧？”

        燕寧寧重重點頭，“這么明顯的嗎，阿姐也看出來了。”

        晏云初無言以對，雖不十分明顯，但也不難猜到，總不會是愛上蘇御了不是。

        她對此不大看好，畢竟身份懸殊。

        燕寧寧卻說那是她不知連營心意，連營若眼里心里也有她，她才不管其他。

        “身份算什么，大不了我不當這公主就是。”

        燕寧寧掏心窩子說出這些孩子氣的話，必也不為讓她幫著分析利弊得失，她所想要的不外乎是肯定和支持。

        喜歡一個人，免不了是要犯傻的，能不能去愛，當不當去愛，當事人也須得親自經歷后方得定論。

        想到此處，晏云初打消了給她潑冷水的想法，只笑道：“厲害，佩服！”

        燕寧寧點點頭，笑說她可不像唐勇那般沒出息。

        “阿勇不是早就喜歡你嘛，他與你地位雖也懸殊，也并不十分厲害，偏他畏畏縮縮遲遲不敢表露心跡。”

        “真有這事兒？”

        “確有其事，還是在我的慫恿下，他才鼓起勇氣同你說明白了，可惜你啊，不喜歡他。”燕寧寧將披于肩頭的頭發撥到腦后，略微揚起下巴道，“就算被拒絕了，至少也不留遺憾不是。”

        “你說得是。”晏云初笑罷提醒她可別在小雅跟前說這些沒要緊的舊事。

        “來不及了，她多少知道。”燕寧寧忽然正色，“阿姐，你可防著她些，她難保不會懷恨在心。”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怕是要被她們的“知心話”攪得一地稀碎了。

        晏云初點點頭，也不作評價，只說知道了，多虧她提醒。

        “不是我挑撥離間，反正多留個心眼總是好的。”燕寧寧長舒一口氣，隨即又長嘆了一聲，“唉……連營的毒說是寧西王解了，也不知他如今怎樣了。將來有機會，我看看有無機會把他從姐夫身邊要走，跟在姐夫身邊水深火熱的，可太危險了，我得把他解救出來才是。”

        晏云初啞然失笑，聽她這話，倒似蘇御逼良為娼一般，而連營該是誤入窮巷的好人兒，她則是助良人跳出火坑的癡情人了。

        可事實上何來水深火熱，連營跟著蘇御雖說難免會置身險地，但他明明是自愿相陪，甚至樂在其中。

        如此這般，燕寧寧不可謂不是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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