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謝征眼角的淤青已淡去了很多, 靠著坐榻,微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么,公孫鄞進帳都沒能引起他注意, 在公孫鄞戲謔出言后,他才抬了抬眼皮:“你要是太閑, 就去錦州督戰(zhàn)!
公孫鄞給自己尋了塊地方坐下, 倒了杯熱茶邊喝邊道:“我哪里閑了?你讓雪鸞一封信送來,我就帶著燕州的將士們跋涉幾百里來了盧城,做牛做馬只換得你這么一句話,可真是令人寒心吶!”
謝征心情不太好,嘴上愈發(fā)不留情:“給那蠢東西取這么個名字, 你也不嫌矯情。既做了牛馬,從盧城回燕州的這一路,想來你也不需要車馬了,走回去便是。”
公孫鄞一噎,人人都說他生了張利嘴,可他這張嘴, 從來沒在謝征這兒占到過什么便宜。
他忍不住道:“火氣這么大?你要是不待見雪鸞, 拿給我養(yǎng)便是!”
說到最后一句, 他一雙狐貍眼沒忍住掃向了大帳角落里的海東青。
也不知何故,海東青現(xiàn)在很喜歡用竹筐當窩,那竹簍子本是裝臟衣用的, 海東青瞧見了, 直接蹲進去當窩了。
謝征淡淡抬眸:“你就沒聽出來, 我是不待見你取的名字么?”
公孫鄞氣得甩袖就要走人:“謝九衡, 莫要欺人太甚!”
謝征任他甩袖離去。
公孫鄞走到大帳門口, 卻又突然折了回來, 重新坐下道:“險些著了你的道,叫你激走,能打傷你,還惹你這么不快……”
他一雙狐貍眼瞇起:“我聽說長信王世子前些日子去了清平縣,崇州戰(zhàn)場上你中計敗兵于他,軍中都傳他神勇無二,莫非你這臉上的傷是他打的?”
謝征冷嗤一聲:“你倒是看得起他!
公孫鄞一聽謝征這話,就知道絕不可能是隨元青。
他皺眉道:“總不能是你惹了什么桃花債,叫女人給打的……”
話一出口,他自己就先笑了起來:“這倒是絕無可能了,莫說你謝九衡沒那個桃花命,便是有,也沒哪個姑娘家能有這個手勁兒!
謝征神色微僵,不耐開口:“你來就是同我說這些的?”
公孫鄞見他面色不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道:“自然也是有正事要說的,燕州將士們前去同那趙姓商人接頭運糧時,并未露出半點馬腳,反倒是那趙姓商人給薊州官府留了尾巴,這才讓賀敬元查到了燕州。”
“我命人去搗趙家暗地里的據(jù)點時,故意放了風聲,讓他們得以提前轉(zhuǎn)移,這才摸到了他們藏得更深的那些據(jù)點,一通徹查下來,委實發(fā)現(xiàn)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
他高深莫測笑了笑,在謝征看過來時才道:“趙家同長信王那邊也有來往!
謝征面色如常:“趙詢見我時,便幾番暗示他是十幾年前喪生于大火中的皇孫的人,長信王造反,趙詢身后的人會同長信王有什么交易,不足為奇!
公孫鄞聽到皇孫幾字時,臉色就變了變,問謝征:“侯爺是如何想的?”
他稱呼的是“侯爺”二字,而非“你”,便不是以友人的身份詢問他,而是以謀士的身份在問他接下來的站隊。
謝征道:“崇州一戰(zhàn)后,我同魏嚴已是水火不容!
公孫鄞沉思片刻道:“長信王也絕非善類,皇孫若當真尚存于世,不知跟長信王那邊達成的是何交易!
謝征一條腿半曲著,長發(fā)束起,墨眉入鬢,語調(diào)散漫又冷峭:“皇孫同長信王有來往,長信王造反卻并未用皇孫的名頭,要么是這個所謂的皇孫本就是長信王放出的煙霧彈,要么……就是長信王野心勃勃,起勢后不甘屈于他人之下。”
公孫鄞聽謝征說出這個猜測后,心中也是一驚,道:“便是長信王不甘居人于下,借著皇孫的名頭造反,也更名正言順些。他日天下大定,他手握重權(quán),由不由皇孫坐上那把龍椅,還不是他說了算。如此一來,皇孫一事,倒真像是長信王的計謀了。”
他鎖緊眉頭:“可魏嚴那邊,似乎也一直在查皇孫的事,這些日子已捕風捉影抓了不少人。就連你……重查當年的錦州一案,都叫他下了殺心。如此看來,皇孫尚在人世的消息,又不像是假的,不然魏嚴慌什么?”
謝征思索著那日趙詢的話,趙詢暗示他自己是皇孫的人,卻壓根不知十七年前的錦州慘案有何隱情,甚至連皇孫如何在東宮大火里活下來的話,都只是他一家之言,無任何證據(jù)可證明。
他當時就是覺著頗為可疑,才讓趙詢背后之人親自來同他談,但隨著趙家的產(chǎn)業(yè)一一被官府查封,此事便也擱淺了。
他問:“在官府查封趙家在清平縣的據(jù)點前,你派去的人有發(fā)現(xiàn)什么?”
公孫鄞道:“清平縣那些據(jù)點都是臨時的,鋪子酒樓什么的,被趙家買入手還不到兩月,能查到的東西委實少得可憐。”
謝征叩著桌面的指節(jié)微頓,“趙家的商鋪叫官府查封時,我落腳于清平縣方才一月,這些據(jù)點,顯然不是為我設(shè)的!
公孫鄞也覺著此事愈發(fā)迷霧重重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在你落難前一月,清平縣肯定還發(fā)生了什么事,才讓趙家在清平縣設(shè)下這么多據(jù)點的?”
他落難前一月清平縣發(fā)生的事……
謝征眸光一凜,那便只有樊家夫妻的死了。
魏嚴派人殺了那夫妻二人,還幾次三番遣死士去樊家找什么東西,這番動靜,注意著魏嚴動向的人不可能覺察不到。
所以……趙家那些據(jù)點,是為了樊家設(shè)下的?
趙詢能找到他,并非是看了他寫的時文心生敬意前來拜訪,碰巧發(fā)現(xiàn)是他,而是趙家一直都關(guān)注著樊家,所以才順帶發(fā)現(xiàn)了他的行蹤。
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謝征緩緩道:“看來,魏嚴也叫長信王擺了一道。”
公孫鄞何等聰明,他這么一說,他瞬間明白了謝征話中的意思:“你是說,長信王故意放出了關(guān)于皇孫和當年錦州一戰(zhàn)的風聲,引魏嚴自亂陣腳?”
謝征道出自己的猜測:“皇孫或許真有其人,或許只是個幌子。但長信王必然知曉當年的一些事,苦于沒有證據(jù)才故意放出這些風聲,讓魏嚴以為自己當年沒清理干凈尾巴,回頭去斬草除根時,把證據(jù)暴露出來。”
饒是公孫鄞,一時間不免也怔住,眉頭緊鎖:“倘若根本就沒什么皇孫,那姓趙的替你買了二十萬石糧食,一開始就是為了引魏宣征糧,逼反清平縣民里應(yīng)外合攻打盧城?”
他起身在軍帳內(nèi)來回踱步:“正好北厥開始攻打錦州,有了那二十萬石糧,北厥人想攻下錦州絕非易事。不然錦州一旦失守,西北門戶大開,北厥人長驅(qū)直下,長信王自己也沒好日子過。他這二十萬石糧可謂是一箭三雕!”
“魏嚴要你死,長信王守著崇州糧道,你抵擋北厥人,他大軍繼續(xù)向南,等你到了強弩之末,要么像你父親和承德太子當年一樣,活活餓死在錦州,要么被迫跟長信王結(jié)盟,獻上兵權(quán)。”
公孫鄞再次坐下時,緊鎖長眉道:“當真是好生周密又好生歹毒的計劃!”
謝征神色倒顯得有些散漫,似乎并未把他說的死局放在心上:“我以為你會勸我同長信王結(jié)盟!
公孫鄞臉色不太好看:“別把我當那些酒囊飯袋,且不說你是魏嚴親外甥,單是你手握重兵這一點,你去長信王麾下投誠,他都不敢用你。這世上,沒誰頭上懸著一把利劍,還能睡得安穩(wěn)。”
他是這世間最好使的一柄刀,無人可敵其鋒芒。
魏嚴曾迫于局勢,意外鍛造出了他,但在聽到些許風吹草動之時,就下了折了他的心。
權(quán)傾朝野之人尚且忌憚他至此,長信王又哪敢握起這柄刀?
謝征若反,他和長信王誰主乾坤還說不定,長信王何等精明之人,怎會留這樣大一個隱患在自己身邊?
不過謝征那話,倒是讓公孫鄞心中有了個念頭,他一雙狐貍眼瞇起:“侯爺想要這天下?”
謝征嗤了聲:“我要十七年前錦州一戰(zhàn)的真相!
這話讓公孫鄞笑了起來:“這倒是我識得的那個謝九衡!
公孫鄞理了理袍角告辭,走到大帳門口時,沒忍住回頭道:“我還是頗為好奇,究竟是誰打的你?”
他身上沒別的傷,單單臉叫人打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謝征冰刀一樣的目光掃過去時,公孫鄞趕緊一撩帳簾走了。
謝征合上眼,那些刻意忽視的情愫,因為公孫鄞幾句話,莫名又翻涌了出來。
大抵是這一生嘗過的挫敗不多,除了澀然,莫名還生出幾分不甘來。
莫說滿京城的貴女,便是公主,只要他想,都能娶回家,獨獨那女人,就差把他嫌棄成路邊一棵雜草。
胸口的地方悶得慌,還帶了幾分惱意。
帳簾卻在此時被人撩開,謝征不耐一抬眸,是公孫鄞去而復返,手上拎著個大包袱,瞧著有些眼熟。
撞上他那不善的眼神,公孫鄞一聳肩道:“薊州軍營那邊一校尉送來的,說是有個木匠幾貼膏藥治好了他的風濕,承了那木匠的情,他替那木匠找侄女婿,正巧那木匠的侄女婿叫言正,我找賀敬元要的這一千人里,獨獨你化名言正,我尋思著,這不就是找你的么?”
他說著沒忍住狐貍眼里的揶揄:“侄女婿?你這是成親了啊?”
謝征看到那個包裹時,微怔了一下,隨即嘴角抿起,神色瞧著有些冷:“放后帳去!
公孫鄞聞言,一雙狐貍眼瞪得老大,看著有些傻:“不是,你真成親了啊?”
謝征抿緊雙唇不說話。
成親了,不過是假的。
公孫鄞見狀,皺了皺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看向謝征:“你該不會是想始亂終棄?”
他視線落到謝征臉上,只覺自己的猜測越來越對:“你臉上這傷莫不是你負了人家姑娘?被那姑娘娘家人打的?”
謝征臉色難看:“閉嘴。”
他才是被棄如敝履的那個。
公孫鄞卻是為樊長玉鳴起不平來,痛心疾首地看著謝征:“九衡啊九衡,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謝征不耐一掀眼皮,“你自己滾出去還是我讓人把你丟出去?”
公孫鄞皺了皺眉,正色道:“九衡,便是對方身份低微,不配為你正妻,好歹是在你窮途末路時跟的你,把人接回來許個妾位也好,哪有你這樣絕情的……”
謝征沉默了許久才道:“是她不愿跟我!
公孫鄞臉色瞬間變得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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