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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長寧辨出是樊長玉在哭,邁著小短腿就要進去,被公孫鄞提溜住了衣領(lǐng)。

        她困惑仰起頭,就見公孫鄞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

        公孫鄞領(lǐng)著她走遠(yuǎn)幾步,才半蹲下對她道:“讓你阿姐跟你姐夫說會兒話。”

        長寧乖乖點頭,臉上的嬰兒肥消下去不少,顯得一雙眼愈發(fā)大了,她在不熟的人面前話很少,公孫鄞明顯還在“不熟”這個范疇之內(nèi)。

        公孫鄞想起謝征的打算,問她:“小丫頭,你還記得你姐夫是怎么把你救回來的嗎?”

        長寧一想起那個雨夜的廝殺場面,小臉就有些發(fā)白,當(dāng)時黑燈瞎火的,她又驚嚇過度,記憶都是混亂的,努力想了想,答道:“壞人想殺寧娘,姐夫打壞人……”

        公孫淺淺嘆了口氣,這么小的孩子被抓著上戰(zhàn)場,沒嚇成個癡兒都是她心性夠堅定了,又哪還能記得戰(zhàn)場上那些細(xì)節(jié),他摸了摸長寧發(fā)頂,說:“不怕,都過去了,壞人也被你姐夫抓到了。”

        長寧臉色這才緩和了些,用力點頭,“嗯”了一聲,隨即又仰起頭,攥著衣角緊張問公孫鄞:“我姐夫會死嗎?”

        公孫鄞“噗嗤”笑道:“小丫頭,你知道什么叫禍害遺千年嗎?”

        長寧搖頭。

        公孫鄞以扇掩在嘴角笑道:“你姐夫在旁人眼中,大概就是那類禍害,他命硬著呢,哪是這么容易死的。”

        知道謝征不會死,長寧就放心了,轉(zhuǎn)過頭眼巴巴地望著帳簾。

        公孫鄞趁機問:“你阿姐跟你姐夫感情很好吧?”

        長寧想了想,點頭。

        公孫鄞半點不以套小孩的話為恥,繼續(xù)問:“有多好?”

        長寧睜著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道:“爹娘不在了,寧娘受了委屈會在阿姐跟前哭,阿姐只在姐夫跟前哭呢。”

        這話讓公孫鄞愣了愣。

        長寧扳著手指繼續(xù)數(shù):“家里來了地痞無賴鬧事,姐夫打瘸他們腿把人趕走,阿姐殺豬賣豬肉賺了銀子,就給姐夫買新衣裳,買發(fā)帶,姐夫喝藥怕苦,阿姐還給買糖……”

        公孫鄞表情變得很是怪異,原來之前在盧城他找的那老丈說的是真的,謝九衡真給人當(dāng)了上門女婿,還吃起了軟飯!

        他還想再問什么,隔著厚實一道門簾,忽而也覺著后背發(fā)涼。

        公孫鄞果斷對長寧道:“小孩,你自己呆在這里等你姐姐出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言罷起身就要走。

        帳內(nèi)。

        樊長玉把這段時日里積攢下來的情緒通過這場大哭發(fā)泄完后,直起身子揩了揩眼道:“我好像聽見長寧的聲音了。”

        謝征早就聽見帳外的動靜了,他從帳門口收回冷沉的視線,道:“她就在外邊,方才沒來得及同你說在軍中,你去火頭營時,我便托人把她帶過來了。”

        樊長玉一愣,不及多問什么,趕緊掀開帳簾往外看去,果不其然瞧見了兩手托腮乖乖蹲在不遠(yuǎn)處地上望著這邊的長寧,還有做賊心虛剛邁出幾步遠(yuǎn)的公孫鄞。

        樊長玉驚喜道:“寧娘!”

        長寧看見樊長玉,一雙眼也瞬間變得亮晶晶的,奔過去一頭撞進她懷里,兩手死死抱著樊長玉的腰,甕聲甕氣喚她:“阿姐……”

        這兩個字一喊出來,她大眼睛里蓄起的淚珠子就止不住了,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樊長玉問她:“你怎會在這里?”

        視線卻不自主瞥向了幾步開外鬼鬼祟祟欲走的公孫鄞。

        都被瞧見了,公孫鄞也不好再裝作若無其事離開,收回邁出一半的腳,扇面一搖,又是那副羽扇綸巾的倜儻模樣:“這女童誤落敵手,被救后暫收容于軍中,聽聞是言小兄弟妻妹,特帶了過來。”

        樊長玉連忙道謝,又蹲下幫長寧擦淚,看著她消瘦了不少的臉頰,心疼道:“對不起,阿姐沒能早些找到你,讓你受苦了。”

        長寧搖頭,趴在她肩頭哭得打了個嗝兒。

        樊長玉抱著長寧邀公孫鄞暫且進帳坐坐,公孫鄞暗忖謝征都知道了自己在外邊了,現(xiàn)在走也不合適,便借著探病一道跟進去了。

        進帳后,長寧看到半躺在軍床上胸前纏著帶血紗布的謝征,癟著嘴喚了聲:“姐夫。”

        繼而抹著眼淚對樊長玉道:“姐夫為了救寧娘,被壞蛋打傷了。”

        樊長玉偏頭看向謝征,顯然有些迷糊了:“你是為了救寧娘受的傷?”

        謝征尚未做好在此時告知樊長玉一切的準(zhǔn)備,唇角微抿,不知如何答話。

        一向巧舌如簧的公孫鄞也清楚這個謊話不好編,正有些頭疼,就聽長寧抽噎著道:“寧娘被壞蛋當(dāng)成大官的女兒抓走,壞蛋還把寧娘放馬背上去殺人,黑漆漆的,好大的雨,雷聲也大,寧娘很怕,后來聽見姐夫的聲音了,就叫姐夫,姐夫來救寧娘時,壞蛋把寧娘往天上扔,姐夫為了接住寧娘,被壞蛋捅了好大一個血口子……”

        她說起這些顯然還后怕得厲害,小臉發(fā)白,手也緊緊地攥著樊長玉的衣物,像是找到了什么倚靠,以此來抵抗那一夜帶給她的恐懼。

        樊長玉原本猜測是隨元青劫走長寧,大抵是找自己私底下尋仇,卻沒想到長寧經(jīng)歷了這么多,光是聽著長寧說這些,她就恨不能把長寧口中那壞蛋大卸八塊。

        她心疼地拍著妹妹的背脊,安撫道:“寧娘不怕,都過去了。”

        心中卻有些奇怪長寧怎會突然被誤當(dāng)成了某個大官的女兒。

        長寧看到樊長玉心里就踏實了,想起自己被帶走時,俞寶兒為了保護她,攥著她衣服不肯放手,被仆婦們拖拽時,他手上生生被掀翻了好幾個指甲,又沒忍住紅了眼眶:“寶兒也在那里,阿姐,可以救寶兒和他娘嗎?”

        樊長玉困惑道:“你是說俞掌柜和寶兒?”

        長寧點頭。

        樊長玉問:“俞掌柜和寶兒不是去江南了么?你在哪里見到的他們?”

        長寧抽噎著答:“寶兒和他娘也跟寧娘一樣,被那群壞蛋關(guān)在了那里。”

        公孫鄞并不知俞淺淺母子是何人,面上有惑,謝征卻清楚長寧被劫走那些時日,是在隨元青手上的,神色微深。

        那位女掌柜同長信王府有關(guān)系?

        樊長玉心眼直,迷茫道:“莫非俞掌柜和寶兒也是被誤當(dāng)成了什么大官的家眷?”

        她看向公孫鄞:“這位大人,敢問我妹妹是怎么被誤當(dāng)成大官的女兒被抓走的?”

        公孫鄞看了謝征一眼,打起太極:“清平縣遭難后,薊州府那邊暫時安置災(zāi)民的客棧是官府驛站,一向只接納到訪的朝廷官員,想來是反賊那邊情報有誤,才錯劫走了令妹。”

        這個回復(fù)聽起來是說得通的,但樊長玉想到家中不見了的那張畫,心中還是覺著有些怪異。

        公孫鄞適時道:“軍中都是些粗人,不擅照料孩子,給樊姑娘在隔壁安排了住處,樊姑娘可帶著幼妹先過去安置。”

        樊長玉剛找到妹妹,自是有許多話想問的,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謝征,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我?guī)幠锵氯ナ嵯词嵯础!?

        長寧退燒后,就一直被放在公孫鄞那邊,山上條件艱苦,親兵們又是一群莽漢,誰也不擅長照顧孩子,每頓只盡量哄著長寧吃飯,洗臉什么的,長寧還能自己來,至于扎頭發(fā)發(fā),她頭頂?shù)木揪疽呀?jīng)徹底成了個雞窩了。

        樊長玉前腳一走,謝征便對公孫鄞道:“用海東青給燕州傳信,讓他們查一查被困于長信王府上的俞姓母子。”

        公孫鄞不解道:“那俞姓母子有來頭?”

        謝征道:“我初見那孩子時,便覺著和當(dāng)今龍椅上那位有幾分像。”

        公孫鄞一驚,隨即擰眉道:“你懷疑那是龍種?”

        當(dāng)今龍椅上那位,是先帝最小的兒子,登基時方才八歲,生母乃一低賤宮婢,無任何外戚勢力。

        皇位能落到他頭上,只是因為魏嚴(yán)選中了他當(dāng)那個傀儡皇帝,但如今傀儡幼帝也長大了,又有帝師李太傅一黨扶持,難免生了扳倒魏嚴(yán),收回皇權(quán),重振朝綱的心思。

        不過明眼人都瞧得出,就算皇帝借李太傅的勢扳倒了魏嚴(yán),李黨在朝中,無非也是成為下一個魏黨罷了。

        這大胤的皇權(quán),早就被門閥世家架空了,雖推行了科舉,但寒門在朝堂上所占的位置,實在是太輕了。

        再者,龍椅上那位,實在是沒有一國之君的樣子,在權(quán)臣跟前懦弱,在宮人面前又暴躁易怒,難當(dāng)大任。

        謝征道:“那趙姓商賈言是為當(dāng)年死在東宮的皇孫做事,我之前在清平縣,卻發(fā)現(xiàn)他有一處宅院,就置在那俞姓女掌柜家附近。若皇孫真有其人,通過那俞姓母子,興許能查出些什么。”

        公孫鄞當(dāng)即就道:“我這就去傳信。”

        若那俞姓母子是皇孫的人,被困于長信王府,指不定也是長信王抓她們?nèi)ネ{皇孫的?

        他都快走出大帳門口了,卻又回過頭看著謝征:“九衡,若皇孫當(dāng)真還活著,你……是要擁立承德太子的血脈嗎?”龍椅上那位在得知謝征和魏嚴(yán)反目后,便想下嫁一位公主拉攏謝征,只是謝征如今仍在西北,京城那邊才不好太大張旗鼓罷了。

        但帝王心思,自古難猜。

        龍椅上那位雖早就暗示過謝征,扳倒魏嚴(yán)后,魏嚴(yán)的位置就是他的,可真到了那時候,謝征會不會是他下一個想除掉的人,誰又說得清呢?

        更何況皇帝身邊,早有李太傅穩(wěn)坐一把手。

        論起名正言順,承德太子的血脈在如今的皇室中,比誰都更有資格坐那把龍椅。

        再退一萬步講,僅憑當(dāng)年的錦州之戰(zhàn),謝征和皇孫都有共同的敵人,就更適合結(jié)盟。

        帳內(nèi)沉默了許久,才傳來謝征冷沉的嗓音:“你看皇帝待魏嚴(yán)如何?”

        只一句話,便讓公孫鄞意識到了其關(guān)鍵所在,魏嚴(yán)一手扶持龍椅上那位,最初雖是想讓他當(dāng)傀儡皇帝,但曾幾何時,魏嚴(yán)也的確是龍椅上那位最大的靠山。

        謝征若擁立皇孫,能立下的從龍之功,不亞于當(dāng)年魏嚴(yán)對龍椅上那位的恩情。

        可他本身就已兵權(quán)在握,皇孫若登大寶,還能賞他什么?

        封賞不了了,猜忌和戒備便會與日俱增。

        公孫鄞設(shè)身處地替謝征想了一番,忽而擰眉道:“我算是發(fā)現(xiàn)了,你如今的境遇,不管坐上龍椅的是誰,成事前都會鉚足勁兒拉攏你,可一旦塵埃落定,你又是第一批要被鳥盡弓藏的。”

        謝征沒做聲。

        公孫鄞喪氣地往回走幾步,坐到了謝征對面破罐子破摔道:“你就給我個準(zhǔn)話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沒給自己想好后路,我先給自己找個下家得了,省得到時候被你連累。”

        暮色已沉,謝征看著帳內(nèi)跳動的那一盞燈火道:“西北一亂,民間十室九空,好兒郎埋骨黃沙。如今的大胤還沒到要重整河山的地步,同北厥人打也就罷了,為了一己私欲跟自己人開戰(zhàn)……”

        他冷嗤一聲:“對不住那些便是死也該死在關(guān)外的將士。”

        顯然是極看不上長信王的行徑。

        公孫鄞挑眉:“你想當(dāng)個純臣?”

        謝征漫不經(jīng)心一抬眸:“你不覺著,我這樣的,該叫權(quán)臣么?”

        公孫鄞一噎,隨即道:“權(quán)不權(quán)臣的,你還是先想想怎么解眼下之圍吧!”

        謝征問:“今日帶上山的糧草夠吃多久?”

        公孫鄞道:“往飽腹了吃,夠半月,混著野菜煮粥,能撐一月。”

        謝征思忖片刻后道:“隨元青還在我們手上,山上地形復(fù)雜,長信王圍而不攻,無非是想把我們困死在山上。他們要是也沒了糧草,就耗不下去了。”

        公孫鄞一驚:“你想打長信王糧草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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