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港島（七）
江晚橘沒見過比陳晝?nèi)矢鼔牡娜肆恕?
他簡直就是一塊黑掉的石頭，泡在黑水里長大的，硬邦邦，用機(jī)器打成灰都是黑的。
江晚橘還在講電話，硬著頭皮，捏著手機(jī)，壓著聲音和白擎通話：“是的。”
咕嘰咕嘰。
手機(jī)彼端，白擎明顯松了口氣。
夜風(fēng)微涼，他停頓一下，語氣平緩，斟酌著言詞。
對于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來說，似乎已經(jīng)是能夠給予的最大真誠：“我想向你道歉，晚橘，關(guān)于前兩天的事情……”
江晚橘伸手，想要推開陳晝?nèi)省Ψ藉憻挼靡耍r衫包裹下的身體修長而干凈，肌肉因為用力而凸起。對方一手撐在她旁側(cè)的沙發(fā)上，另一只手撈著她的腿，看著、也聽著江晚橘打電話。
房間中很安靜，陳晝?nèi)室材苈犌宄謾C(jī)傳來的聲音，白擎的語氣懇切，在向江晚橘道歉。
陳晝?nèi)蕪陌浊娴脑捳Z中聽出苗頭。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揚眉。
江晚橘捶了捶他，好不容易等對方安分了，她才拿著手機(jī)，繼續(xù)和白擎講電話：“你不用介意——唔。”
最后一聲變了調(diào)。
“怎么了？”白擎問，“晚橘？”
沒有人回答他，白擎等了兩秒，安安靜靜，什么都沒有，只隱約聽到些瑣碎的雜音，像是橘子摔在地上，也像是衣服重重疊疊地堆在一起，被粗魯挪走。
這是之前沒有過的意外，白擎不能判斷如今的江晚橘在做什么。
他只知道江晚橘自己去了港島，孤身一人。
白擎有些遲疑，他又問：“你還在外面嗎？”
江晚橘不在外面。
陳晝?nèi)试诶锩妗?
白擎心中有些不安，江晚橘的計劃出游是他建議的，于情于理，他都要對對方的安全負(fù)責(zé)任，提高聲音，又問一遍。
實際上，江晚橘在壓抑著，咬著嘴唇不發(fā)出聲音，手不自覺脫力，手機(jī)掉在沙發(fā)上。
只剩下白擎不確定的聲音：“晚橘？”
江晚橘捂著嘴巴，哽咽了一下，仰起脖頸。
她還記掛著未完的通話，拼了力地去伸手夠，被陳晝?nèi)誓米呤謾C(jī)。手機(jī)握在掌中，陳晝?nèi)士戳搜郏耘f將江晚橘壓回去。
他骨子里有種反叛的因子在，就喜歡強人所難。江晚橘越是壓抑，他就越是逼她，逼她出聲，迫使她說話。
手機(jī)擱在她耳朵旁邊，陳晝?nèi)蕢褐黹伲牎?
滾圓甜橘，被橘瓣填滿。
陳晝?nèi)蕟枺骸安幌牒退牧模俊?
她都不知道陳晝?nèi)试趺磫柍鲞@種話，他好像完全不介意，就這樣笑著看她。他臉頰小酒窩很明顯，以前看覺著甜，現(xiàn)在看覺著他簡直壞透了芯子。
江晚橘咬唇，不說話。
看江晚橘啪嗒掉著淚，他才將手機(jī)放到江晚橘面前，給她看熄掉的屏幕：“早掛斷了，怕什么。”
他語氣還帶著點笑，逗她。江晚橘被弄懵了，腦袋暈暈乎乎的。
或許是壓抑的太狠，現(xiàn)在看到黑色的屏幕，她竟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就像高考結(jié)束后走出考場的放松，也像是加班到深夜后、終于踏入家門。
大腦空空。
橘子在機(jī)器壓迫下榨出。
還沒醒過神來，就被陳晝?nèi)时饋恚皖^：“是不是也該輪到我了？”
江晚橘沒拒絕，陳晝?nèi)蕦⑺г趹阎校樖謱⑹謾C(jī)丟在一旁。
他的正餐剛剛開始，幾乎和江晚橘吃飯的用時一樣。
微醺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江晚橘晚上喝了點酒，只記得明天是下午一點的飛機(jī)，還不確定能不能及時離開。被陳晝?nèi)时г趹牙铮耘f像是個不知饜足的餓狼，捏捏江晚橘的胳膊，又捏捏腿，像是掂量著是不是還有地方可以下口。
江晚橘推開他的手：“別鬧了。”
陳晝?nèi)史词謱⑺帜笤谡浦校屑?xì)看著，半開玩笑地低聲說：“鬧什么？看看也不行了？”
江晚橘困得打哈欠，陳晝?nèi)实皖^，吻上她的唇。
現(xiàn)在是凌晨零點，他們在舊日和新時的交界處交換了一個跨越時間的吻。
慶幸的是陳晝?nèi)识嗌龠�做了一次人事，清晨時刻沒有繼續(xù)拉江晚橘做運動，江晚橘得以休息好，一直睡到十點鐘。
這次不能再慢吞吞吃了，不過最后一頓飯，吃的仍舊是陳晝?nèi)视喌募页２恕Ｓ蒙蠝兄筮^的枸杞和炸香蒜子，豬膶用燙水煮到八成熟，放入上湯里調(diào)味后即起，歸攏碟中，湯甜菜嫩，低糖豆花，椒鹽素鮮魷栗米芯，涼拌三絲，煎釀鯪魚，吃得都是煙火氣，隔著朦朦朧朧熱氣，江晚橘問：“你要回首都？”
“不是，”陳晝?nèi)市Γ叭ド虾！！?
江晚橘點點頭，她低頭吃菜，鯪魚是順德的名菜，外皮香脆，肉地結(jié)實柔韌，江晚橘咬了一口，馬蹄粒和胡椒等混合的薄芡落在口中，肉香魚鮮，她卻覺著不如之前美味。
陳晝?nèi)蔬�會在這里多留一天，但他仍舊送江晚橘去機(jī)場，和她擁抱，禮貌告別。
兩個人很默契，誰都沒有提之后。
返回首都之后，江晚橘又接到白擎的電話，她后來和對方喝了一次下午茶，保持著同事之間應(yīng)該有的距離。
白擎仍舊沒有和他的那個前女友復(fù)合，不過仍舊為此事正式向江晚橘道歉，言語之間頗為溫和。
江晚橘懂得時務(wù)，欣然接受。
等到再工作時，江晚橘那個難纏的總監(jiān)對她開始變得客客氣氣，不再像之前那樣難纏。雖然仍舊會對物料多加挑剔，但好在不會像之前一樣無論多晚都要江晚橘立刻給出回應(yīng)，在非上班時間，也不會打電話、發(fā)微信硬要江晚橘去做事。
江晚橘知道要感謝白擎，在新年即將到來之前，為對方送去了禮物。
新年是在家里度過的，和往年沒有什么區(qū)別，不同的是，在年夜飯時，江晚橘收到了來自陳晝?nèi)实亩绦拧?
他發(fā)的很簡單，看上去像是群發(fā)的短信。
陳晝?nèi)剩骸感履昕鞓贰?
從離開港島之后，江晚橘再沒有和對方聯(lián)系過，她盯著對話框里簡單的四個字看了許久，聽到身后媽媽說話。
“晚橘，搭把手，幫我把魚湯端過去。”
快要八點了，春年聯(lián)歡晚會快要開始，房間中，叔叔家的孩子笑著你追我打，嬸嬸護(hù)著一個，皺著眉訓(xùn)斥叔叔不該抽煙。小孩子撞過江晚橘的腿，大笑著撲到江晚橘爺爺懷抱中，飯菜的香味，白酒的辛辣，不小心碰到地上的瓜子殼，花生殼，砂糖橘染黃了人的指尖。
歡聲笑語，吵吵嚷嚷，廚房門打開，遮不住的炸辣椒油煙味和燉雞湯的味道一股腦兒涌出來。
江晚橘將手機(jī)放好，轉(zhuǎn)身：“我來啦。”
她一個字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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