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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鄉(xiāng)(23)


倉皇不安,江晚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結束通話,但是現(xiàn)在只有她一人,她太冷了,太貪心,想要再多聽一會兒。

        陳晝?nèi)蕟枺骸笆遣皇怯龅搅耸裁措y事?需要我?guī)兔幔俊?

        江晚橘沉默。

        “這幾天我沒辦法過去,但老溫在那邊,我明天讓他過去看看你,”陳晝?nèi)收f,“沒事,都會過去的,小橘子。”

        他似乎意識到了江晚橘不愿意出聲,也沒有強迫她說話,而是提到了自己的一些近況。

        “我現(xiàn)在在上海,住我爺爺留下的房子,一樓有個小院子,能曬到太陽,舒克很喜歡這里。”

        “我在院子里種了一棵橘子樹,不知道能不能開花,結出小橘子。”

        “……”

        他說了很多很多,語調(diào)輕緩,這通電話一直持續(xù)一個小時,誰都沒有掛斷,江晚橘什么都沒說,陳晝?nèi)室恢痹谳p聲講。

        他只講生活瑣事,一些有趣的新發(fā)現(xiàn),只字不提過往糾葛。

        只是通話總有中斷的時刻,結束的時候,陳晝?nèi)瘦p聲說:“你照顧好自己。”

        多多珍重。

        次日。

        溫崇月真的來了,他來出公務,就住在附近,陳晝?nèi)式o了他地址,他帶了些禮物上門,和江晚橘一塊兒喝杯咖啡,并為她介紹了一名新的私人醫(yī)生。

        也是從他口中,江晚橘得知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陳晝?nèi)收娴暮透改笡Q裂了,他離開北京,在上海定居,并未白手起家,仍舊擔任他的職務。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不可能真得一無所有。陳晝?nèi)什⒎悄欠N紈绔子弟,多年工作亦有安排。

        至于白似錦蓄意安排的“未婚妻”——

        并沒有成功,陳晝?nèi)蕸]有和對方訂婚,而是認真和對方談了談,對方也愿意放棄聯(lián)姻。

        ……

        江晚橘在巴黎的日子還是這樣悠閑地一天天過下去,秋天過得很快,眨眼到了冬天。

        今年巴黎的冬天照常下雪,圣誕節(jié)前照常有熱熱鬧鬧的圣誕集市,照常可以喝到有點酸味的熱紅酒。

        江晚橘還是照常一人。

        她獨自慶祝新年,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泰然自若地和同事聊天應酬,也會參加一些派對,喝到微醺的男性同事隱晦地表達他的愛意,但江晚橘只是微笑著輕輕搖頭。

        她已經(jīng)不會再去在短暫的感情或者□□上來尋找一時慰藉。

        新的一年中,江晚橘訂了回家的機票,本想回家過農(nóng)歷新年,卻猝不及防從網(wǎng)絡上看到武漢疫情的新聞。

        回家的計劃只能暫且擱置,江晚橘和父母通過電話,得知他們醫(yī)院如今物資緊缺,還好,有社會人士組織捐款捐物資。

        一開始,江晚橘只當是一場流感,但事情顯然沒有她想象中那樣順利。在巴黎的華人和留學生群體有號召組織捐物資的,她也出了一份力。

        這是一場世界性的疾病,原來之前的流感也并非真正的流感。在國外的情況并不比國內(nèi)要好,江晚橘開始天天戴口罩上下班,盡量避免和外人的接觸,只是某天,忽然收到一個國內(nèi)陌生手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言簡意賅。

        「需要我接你回國嗎?」

        江晚橘停住,她安靜地看。

        在這種情況下,回國的機票價格節(jié)節(jié)飆升,幾乎翻了好幾倍。她當然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但江晚橘不能。

        江晚橘:「謝謝,但不用,我已經(jīng)訂到機票了」

        后者沒有再發(fā)消息。

        江晚橘的確已經(jīng)訂到回國的機票,提前半年。她已經(jīng)學會了照顧好自己,在生病的時候怎么樣才能最快地找到私人醫(yī)生,她不是當初那個冒冒失失、出門也需要人照顧的江晚橘。

        她現(xiàn)在擁有錢,和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豐富的溝通技巧……

        父母都放心了。

        唯獨他還是不放心。

        江晚橘自覺已經(jīng)心腸冷硬,她越來越像自己的那個法國女上司,對下屬嚴格,待任何人都淡漠,維持著禮貌卻不親密的社交距離。

        她以為自己恢復得很好。

        直到江晚橘換了新房子,她準備搬家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一個箱子。

        里面裝著陳晝?nèi)仕退暮谀z唱片,整整齊齊地收攏著,江晚橘將這些東西重新?lián)炱饋恚⌒囊硪淼胤藕谩?

        但在箱子底部,江晚橘看到了一個小盒子,樸素,但不起眼。

        她慢慢打開,里面是厚厚一沓錢,歐元。

        最里面是一個小紙盒子,江晚橘打開,看到了她歸還給陳晝?nèi)实哪敲躲@石戒指,它獨自在此安靜躺了一年多,依舊熠熠生輝,有著璀璨奪目的光芒。

        江晚橘又往外倒了倒,她想要找找,陳晝?nèi)视袥]有留下信件。

        不單單是這個盒子,還有其他陳晝?nèi)视H手打包、但江晚橘始終沒有拆開的打包盒。

        沒有。

        沒有,什么都沒有。

        陳晝?nèi)手磺那牡卦谶@些盒子的角落中塞滿了足夠她衣食無憂、瀟灑揮霍的歐元,他卻對此只字不提。

        夕陽的光芒落在地板上,江晚橘懷抱這些歐元,低頭,終于哭了出來。

        ……

        工作期限滿,江晚橘還是拒絕了上司的挽留。

        她踏上回國的飛機,安安靜靜地等待隔離期結束,公司對她們頗為看重,給了她們足夠的調(diào)整時間。

        在正式去公司報到前,江晚橘看好了一套房子,并不大,也是舊房子,90多平,但有一個小巧溫暖的院子,能曬到溫暖的陽光,院子里種了一棵橘子樹。

        江晚橘搬進去的時候,橘子樹剛好結果子,黃澄澄,綠蔭間掛滿了一樹的大吉大利。

        周末,江晚橘獨身去了潭柘寺,只為祈福。

        香火鼎盛,釋迦圣像擺做鏡子陣,戒壇之上,棋心盤屋頂覆黃色琉璃瓦。江晚橘去拜了百事如意樹,又在寺中人指導下,繞金剛延壽塔順時針走,為父母祈福。

        她如今得償所愿,不求姻緣,只求父母康健,一生順遂。

        離開潭柘寺的時候還不過正午,江晚橘站在千年銀杏樹下,仰臉相望。碧穹如洗,北方的云彩都要比南方高上許多。銀杏樹葉燦爛輝煌,忽而一陣風過,吹落樹上葉若流金,有一片擦著江晚橘的臉頰落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她俯身,想要低頭去撿。

        但一雙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捏住銀杏葉梗。

        江晚橘沒有動,她眨了眨眼,盯著對方的手。

        男人穿黑襯衫,腕上佩戴一塊寶珀的萬年歷。

        修長,骨節(jié)分明,她曾于夜間描摹過,也曾低頭親吻過。

        江晚橘抬頭。

        風吹銀杏葉落,紛紛如雨。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真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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