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書信
出乎皇后意料的是,殷玄錚不僅沒有她想象中的欣喜,面色反倒是比剛才更冷了三分,手上的卷軸被隨意的扔在了桌子上,像是絲毫不為上面的批語所動。
“若需要靠娶鳳命之女才能承帝位,那豈不是人人都能動我盛朝江山,可見此言為虛。”殷玄錚不由得冷笑出聲,直言道∶“一會我便去御書房請父皇收回成命。”
“君無戲言!”
皇后皺了皺眉,手上的茶盞重重地擱在桌上,臉上已經有了些怒氣,鬢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著,語氣加重道∶“錚兒,這也是你父皇的意思,你莫要失了分寸。”
殷玄錚手指緊了緊,自知自己適才失言,當下也是沉默下來。
“你也知道,明空大師的批語從未出錯。”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到底還是不忍心重責,皇后面色緩了緩,又勸道∶“就算是你不喜謝家女,以后大不了再另娶側妃便是。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明空大師給出了這種批語,那謝家女就算是死,也決不可嫁予旁人。”
說到最后,皇后的語氣浮現出一股狠厲,倒是與她雍容的氣度有些不符,但殷玄錚也知道,皇后此言說的句句在理,皇城中人便是這般冷血,為絕后患可以不擇手段。
深深望了一眼殷玄錚,皇后知道他性子一向執拗,今日怕是也得不出準信了,只得擺了擺手,“你退下吧,回去好好再想想。”
“兒臣告退。”
“你是儲君,平日行事也要多謹慎些,莫要給人落下口柄。”
皇后意味深長的話在身后響起,殷玄錚腳步一頓,鳳眸劃過一絲暗芒,知曉前殿發生之事瞞不過皇后的眼睛,也不多做解釋,似是似非地應了一聲,便快步走出鳴鳳殿。
凌軒一早辦完了事便趕了過來,在殿外等候多時,見殷玄錚冷著臉走出大殿,心知怕是賜婚一事沒得到解決,連忙迎了上來。
“事情都辦妥了?”
見凌軒點頭,殷玄錚的面色倒是意外的和緩了不少,思索了片刻又叮囑道∶“派人盯著些太學堂,若是有人來尋陸鳴予,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知本宮。”
“說到這個……”凌軒聞言頓了頓,又復而呈上了一封薄薄的書信,解釋道∶“今晨有人到太學堂指名送了一封書信,但卻沒有署名,屬下便將它一并帶來了。”
殷玄錚聞言心思一動,連忙接過書信,見到印在信封角落處的一道彎月,徹底放下心來,嘴角揚起了一個堪稱溫柔的弧度,指尖細細摩挲著書信的棱角,像是對待什么珍愛的物件一般。
這幾日天氣變得快,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雨絲,宮中的內侍奉命為剛剛走出鳴鳳殿的太子殿下送傘,一路小跑過來,見到的便是太子殿下對著封書信傻笑的場面,頓時像是見了鬼一般楞在原地,回過神來連忙低下了頭,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會被滅口。
這倒真的不能怪內侍,就連自幼跟在殷玄錚身邊的凌軒都嚇了一跳。因著良好的帝王教育,這么多年來,殷玄錚向來喜怒不行于色,若是哪天突然無故發笑,那定是有人又要倒霉了,因此朝堂之上,眾多大臣寧可對著殷玄錚的冷臉,好歹還能圖一個心安。
可偏偏今日,凌軒看著太子殿下一副青澀少年情竇初開的表情,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太子殿下,凌統領,這傘……”
內侍咽了咽唾沫,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這才鼓起勇氣上前將手上的傘遞了過去。
殷玄錚聞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太子殿下恕罪!”
內侍心下一慌,本就不穩的心緒被這么一嚇,登時便跪在了地上。
殷玄錚抬手用袖子擋住了飄揚的雨絲,仔細端詳確認書信沒有被淋濕,這才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書信收入懷中,這才疑惑地看向地上的內侍,奇怪道∶“起來吧,本宮又不是什么洪水猛獸。”
見到殷玄錚全程動作的凌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您剛剛的表情可比洪水猛獸嚇人多了,見內侍魂都快被嚇掉了,凌軒連忙接過了傘,眼神示意內侍趕緊退下。
內侍見狀,連忙起身行禮告辭,像是身后當真有猛獸追趕,腳下動作飛快,頭也不敢回地便跑沒影了。
“殿下……”
凌軒張了張嘴,想到剛剛的場景忍不住身上一寒,見殷玄錚看了過來,剛想問的話頓時又吞進了肚子里,話鋒一轉道∶“殿下,現在還是回府嗎?左御史和黃尚書幾位大人已經先在府上候著了。”
“讓他們先回去吧。”
殷玄錚現下心情明顯是不錯,連語氣都變得和煦爽朗了不少,既得矜矜來信,他自然是要回府上好好細讀一二,哪里還有空應付那些迂腐的老學究,這般設想著,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躍起來,腳下的步伐也越發快了。
凌軒連忙追上了殷玄錚,但走出了不過百步之遙,殷玄錚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頓住了腳步。
“殿下,怎么了?”
凌軒今日實在是受到了不少沖擊,現下就算是太子殿下要去親自買珠花送心上人,他覺得都可以坦然接受了。
殷玄錚輕咳了一聲,猶豫了片刻,低聲問道∶“京中哪里的首飾珠釵做的最好?”
凌軒∶“……”
“你不知道?”
殷玄錚眉頭擰了擰,思索了片刻,還未等凌軒開口,似是突然恍然大悟,看向凌軒的表情都帶了些同情,嘆道∶“那倒也是,畢竟你這么多年未曾娶妻,不知道也實屬正常。”
“……”
凌軒努力讓自己忽略自家殿下語氣中的炫耀意味,現在是徹底懂了,太子殿下明顯這是有了心上人。這老房子著火,倒也難怪如此反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凌軒才回答道∶“京中萬寶齋的首飾珠釵最為有名,一會屬下便派人挑好送到太子府,殿下盡可以仔細挑選。”
最后的幾個字,凌軒幾乎是咬著牙才說出來的,要放在之前,旁人告訴他太子殿下親自給女子挑首飾,他定要將人送到刑部,治他個誹謗太子之罪,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親眼得見千年鐵樹開花。
殷玄錚自然不知道凌軒心中所想,擺了擺手,又說道∶“不用送到府上,我親自去挑。”
“……是。”
————
宣平侯府。
一道又一道的菜肴在桌上依次擺開,杯盤碗碟俱是精致,雖只是晨飯,但各色菜品,糕點湯類卻一樣不少。
坐在上首的老婦人身穿萬壽菊蜀錦夾襖,銀發矍鑠,一雙眼睛上挑顯得格外尖利,讓她少了幾分慈愛,多了幾分刻薄,可偏偏她的手上還拈著一串佛珠,正是宣平侯的母親,侯府的老夫人。
秋菊將迎冬的話傳了過來,便笑瞇瞇地站在了老夫人的身后,非常自覺的幫她按了按肩。
桌上的眾人對視了一眼,心下了然,八成是這位準太子妃擺著架子,但偏偏人家眼下攀上了皇家,自然是有這樣的資本,若是他日真的嫁進了太子府,就算是宣平侯和老夫人那也得講君臣之禮,老老實實給謝姝月這個小輩行禮。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這些道理,臉色比剛才更加難看了不少,尤其是在聽聞謝姝月睡到這個時辰還沒醒,更是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忌憚謝姝月的身份,到底沒能說出什么。
一旁穿著淡粉色襦裙的少女用繡帕輕掩住嘴邊的輕蔑,聲音嬌柔道∶“姐姐怕是在莊中粗茶淡飯過慣了,一時間貪戀高枕軟被也是正常。”
“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還未等老夫人說話,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的謝輕寒聞言不禁嗤笑一聲,不輕不淡地睨了過去,警告意味格外明顯。
老夫人聞言也皺了皺眉,謝雪柔剛剛之話說的著實算不得委婉,此事大家心里知曉倒也罷了,現下謝姝月是準太子妃,若是讓旁人傳了出去,那便是不敬皇室,因而一記銳利的眼刀便直接甩了過去。
坐在謝雪柔身旁的生母李氏在桌下悄悄擰了她一把,示意她閉嘴。見老夫人動了怒,只得笑著打圓場道∶“昨日舟車勞頓,大小姐想必是累著了,一會我便派府醫過去看一下。”
“那倒不必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遙遙從門外傳來,原本緊緊閉著地門扉大開,身著一襲月白色羅裙的謝姝月正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瑩瑩水眸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最后把視線落到李氏身上,意味不明地輕笑道。
“我現下倒是覺得好多了,就不勞諸位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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