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藏著的，是同它共赴死的決心。
  靈魂之聲，如同荼蘼，衍卜寸站在原地，就那么聽著它的再戰(zhàn)邀約。
  “衍卜寸，我們這次斗的不公平……你有張祈靈幫忙，我有鄢嘯南相助，誰都爭不出個高下，不如改日再約？”它的聲線冰冷而機械，已然褪去了所有屬于陳十三的歡脫，說了半天，見對方?jīng)]回應(yīng)，似怕衍卜寸沒聽到，復(fù)而又服軟道，“下次只有你我。”
  它這話，無非是怕自己與衍卜寸會再硬碰硬，畢竟自己的身體，并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到鼎盛時期，那點微小的魄，只是補全了靈魂上支撐軀殼的能力。
  所以傷痛仍在，血液仍流，若是對方殺心再起，它可是真的會交代在這里了。
  而衍卜寸這人，可謂是個十成十的奸商，平日里都不會讓自己吃一點虧，所以他在心里，不知不覺給對方下著套，并提出了一個不錯的條件，“你可以隨意出去，但如果今天我困死在了這里，那我們之間還有什么下次了？你指條明路，下次我讓你一招。”
  聽了這話的它，因為千百年的相伴，也知衍卜寸的討價還價實屬正常現(xiàn)象，它從水里起身，用手將胸口處的貫穿傷堵住，可背后卻仍漫著血。
  “把棺材前的方磚用力壓下去，就會出現(xiàn)一段通向主墓室的階梯。”它頓了一下，緊接著提醒，“那里有個棺材，但衍光善沒躺在里面，你可以放心，不過呆在棺材里的那些家伙，不是好惹的貨，你就把你身邊的那些小蝦米護(hù)好了，別沒抗敵成功，先互相殘殺起來了……”
  “你什么意思…”衍卜寸追問，“你知道青銅鈴鐺和鬼璽的作用？還有，他們是不是…衍光善還在這里養(yǎng)著他們嗎，他究竟讓他們在這里守護(hù)什么？！”
  顯然，衍卜寸無法得到它的任何答案了，因為他已然看到，屬于它的靈魂光點，正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而虛無縹緲的聲音，卻近在咫尺，仿佛貼近耳畔在呢喃：
  “他們注定是要分離的，強留…只會造成一方害死另外一方的結(jié)果。”
  兩怪之間，明明沒有信任，可衍卜寸想問的所有話，都被迫堵了回去，他轉(zhuǎn)過頭，鬼使神差令視線猶疑在這幾人間，最后卻因無法確認(rèn)它口中的‘他們’究竟是誰，而只得放棄。
  緊接著，衍卜寸為了驗證它的話究竟是否屬實，便用紅線抽在了那處機關(guān)上，而確實如它所說，真的適時出現(xiàn)了一道開啟的暗門。
  而突然，正在說過去關(guān)鍵節(jié)點的衍卜寸，忽然頓住了，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他補充了點別的東西，“我知道，你們通過探索墓室，發(fā)現(xiàn)衍家曾存在上身為人，下身為何羅魚的怪物，但事實上，真正獲得長生的第一‘人’只有衍光善，怪怪是個例外，它是憑空出現(xiàn)的，
  那些墓室里所敘述的拼接長生者，只是衍光善為了擺脫皇權(quán)，而編出來的一個搪塞說辭，這種被稱為何羅魚的怪物，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它們都是用衍家沒通過測試的孩子們所制造出來的，而通過測試的人，則會接觸到真正意義上的長生。”
  “換血？”黑瞎子直逼要害的問。
  衍卜寸點頭，回憶起過去記憶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覺得疼，他斂住異動的神色，盡量將自己幻想成局外人的身份，以最客觀的角度答著：
  “是的，但實際上，換血長生并不是一件好事，整個流程需通過怪怪作為樞紐，將觸手的吸盤全部附著在身體上，那過程痛苦不堪，而一個神的血，是不夠供應(yīng)所有通過地測試者的，所以族內(nèi)采取的是強者當(dāng)?shù)溃�凡與怪怪對抗最為優(yōu)異者，甚至能獲得神身上至少八成的血。”
  “所以，石門后面那個棺材里的究竟是什么東西？”吳峫這個年紀(jì)，仍舊揣著強大的好奇心，他的記憶零亂，仿佛是被揉碎的紙團，只有在衍卜寸每每說到某個點的時候，才會被喚起來一些。
  聽到疑問的衍卜寸，禮貌地看向吳峫，這讓吳峫怔然，似乎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失去視覺的人的眼神，竟然是如此空洞的。
  但好在，衍卜寸并未讓他等太久，“是所有…所有沒通過測試，而被改造成何羅魚的衍家人。”
  他的這句話，叫人心生惡寒。
  衍卜寸即將面對的，是自己已經(jīng)怪物化的族親們，雖然從他的只言片語中無法得知他與那些同僚的關(guān)系如何，但血緣牽系，提刀相向，終是讓人不忍的。
  “他娘的，這不就是造孽嗎？！”胖子氣的磨牙，可張祈靈卻將他躁動想抄東西的手給壓下去了。
  張祈靈同黑瞎子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個能讓人穩(wěn)定下來的人。
  被他這一動作壓住的胖子，仿佛是被清水給滾了一遍，由手背傳輸至全身上下都冰冰涼的，雖然郁在心里的那個腫塊，始終沒有落下，但好歹是讓他恢復(fù)了理智。
  而衍卜寸則在這短暫的插曲后，繼續(xù)開始了敘述。
  張祈靈當(dāng)時看到石門打開，首當(dāng)其沖便要探路，可剛走一步，就被衍卜寸拽住了衣服，他不明所以，卻見對方用口型說，“里面有很多何羅魚…數(shù)量龐大，我先去。”

  這活脫脫崩人設(shè)的行為，讓張祈靈心中的疑惑愈演愈烈了，畢竟衍卜寸站在原地那么久，從未上前探查，怎么會知道有機關(guān)？但短暫迷茫后，他便為衍卜寸想到了個不錯的理由，會不會是他曾經(jīng)就來過這里，畢竟，他是衍家人。
  而張祈靈的猜測，便是內(nèi)心所想，哪怕沒有開口，可卻讓衍卜寸這個竊聽靈魂者接收了個一清二楚，他勾出一抹讓人安心的笑容，在吳峫和胖子想要將他和張祈靈拉開的前一刻，只說了一句話：
  “我不會死。”
  張祈靈不置可否，直接被吳峫和胖子合力拉走，他們七嘴八舌的開口，語氣里滿是不信任感。
  “祈靈，他跟你說什么了？那機關(guān)突然出現(xiàn)，不會是他動的手腳吧……”吳峫合理猜著，畢竟剛才誰都沒動，石門怎么會莫名其妙出現(xiàn)呢？
  胖子在自己的身邊，解雨臣在張祈靈旁側(cè)，唯一一個落單的，雖然距離棺材最遠(yuǎn)，但他心中還是更愿意把這打開未知危險的鍋拋在衍卜寸的身上。
  而的的確確，那機關(guān)真的就是衍卜寸打開的。
  那妒忌之心昭然若揭，讓胖子連忙捂住了吳峫的嘴，“天真，咱不是說好了不能這么說話嗎？”
  他小小訓(xùn)誡完吳峫，便又關(guān)切的轉(zhuǎn)過來問張祈靈。
  “那門咱們走不走？憑我這摸金校尉的眼力來看，那處地域位置好，最適合養(yǎng)些會動的東西。”胖子俏皮的眨眼，“你懂的…但同樣也有可能是主墓室，畢竟這洞內(nèi)的巖石壁我都觀察過了，哪怕用現(xiàn)在最先進(jìn)的技術(shù)再往底下挖，也是挖不動的，更別提那些古代人了。”
  張祈靈沒料想到胖子的經(jīng)驗之談竟然這么準(zhǔn)，他贊同的點頭，“走。”
  而解雨臣卻一直圍著那棺材前的方磚轉(zhuǎn)悠，也許某一個瞬間里，或者是短暫的幾秒中，它清晰看到了機關(guān)是被某種東西壓下去的，他用鞋尖探了探，發(fā)現(xiàn)這個方磚實在吃勁的很，自己想要往回踩著試試，愣是一點兒都踩不動。
  為了謀求一個答案，解雨臣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一直呆在石門口的衍卜寸，他垂著頭，不知是壯著膽子靠近未知之地而感到害怕，還是單純被吳峫和胖子搶張祈靈的動作而感到神傷，但這些對于解雨臣來講都不重要。
  解雨臣停在他的身邊，不動聲色地手握槍柄，凡只要衍卜寸表露出任何的異常，他都能直接一槍崩死對方。
  “想問我問題？”衍卜寸知道，自己后方的路絕對不好走，如果一直讓張祈靈跑在前面抗敵他是不放心的，所以在張祈靈性命安危不受保障的狀態(tài)下，掉馬對于自己來講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冷淡的語氣和再也不結(jié)巴的嘴，讓解雨臣盯著他的視線，帶著明顯自上而下的打量。
  解雨臣不禁有些佩服這個人的演技，“衍先生猜的不錯，但我現(xiàn)在想問的，應(yīng)該不會是那個憑空開啟的機關(guān)了……”
  他將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好奇心拋下，轉(zhuǎn)而像要用眼神將衍卜寸的身上洞穿，以此來看看里頭的芯子究竟是什么。
  “衍先生，你來過這里對嗎？你和那位張祈靈的關(guān)系，也不僅僅只是那么簡單。”解雨臣半誘導(dǎo)的話，并沒有讓衍卜寸有太大的波瀾。
  他只是疲憊地站在那處，繃緊著臉不說話，倒有些像平日里張祈靈冷酷的模樣。
  而解雨臣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一個答案，或許是看到張祈靈正領(lǐng)著吳峫和胖子往這里走，讓自己覺得時間緊迫，便打心底里準(zhǔn)備放棄追問了。
  可誰知，衍卜寸卻不緊不慢的回答，“來過，但時間不長，不過我和他啊……”
  衍卜寸頓住，似乎是故意等到張祈靈和其他人靠近自己后，他才恰到好處的開口。
  “我和他不簡單。”衍卜寸不知是怕有去無回，竟說出了平日里，身為膽小者最不敢脫口而出的話，但他還想要再多說些時，話到嘴邊，只張了張唇瓣，連氣音都沒發(fā)出，就又閉了回去。
  他怕自己的心意表露，會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搞的像對張祈靈的道德綁架，而后來的他，也似乎沒有機會，能夠執(zhí)行這個富有儀式感的告白了。
  衍卜寸的沉默，直接被氣急的吳峫給打斷了，“快走吧，衍桂福你不是主動要探路嗎！”
  吳峫說出這句話，完全是剛才張祈靈提出讓衍卜寸先走，正好合了他的心意，畢竟，他可不想讓這位‘衍桂福’再作出什么幺蛾子來了，但吼完后，他還是后怕地看向張祈靈，怕他會站在外人那邊說話。
  顯然，張祈靈的反應(yīng)也讓吳峫有些膽寒，因為他這人，正一直在盯著衍卜寸，這樣的情態(tài)，落在吳峫眼里那是被分擔(dān)走的關(guān)注，可放在張祈靈這里，也僅是在試圖窺出對方的決意中究竟隱藏了什么。
  可回應(yīng)他的，依舊是那只對自己溫和的笑容。
  但張祈靈卻仿佛能透過人皮面具，親自看到對方那丹鳳眼，是如何盛著一派秋水流轉(zhuǎn)的，這人的氣韻，從不會被外表的偽裝所掩蓋。
  “走吧…”衍卜寸別過頭，被張祈靈盯得耳根子蔓延出灼熱，他不好意思極了，見對方還沒回話，復(fù)又帶著稱呼重復(fù)了一遍，“阿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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