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小孩有時候倔得讓人心疼,特別容易引發他人父愛泛濫。
江野播下語音電話,在接通的那一瞬間意料之中聽見一聲炸毛的“干嘛?!”
這是遇著事兒了,江野猜測。
“要賠多少?”他一針見血直入主題。
怕葉雙鯉還跟他倔,干脆就詐他一下。
果然,葉雙鯉在話筒那邊哼哧哼哧喘著氣:“你不會問你對象嗎?!”
江野眸子一暗,連衾果然食言了。
“過來。”他降下車窗,兩個字扔給葉雙鯉,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葉雙鯉一身反骨,人又在氣頭上,壓根不把他當回事:“過什么過!來什么來?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我過去你他媽給我錢嗎?”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江野竟好脾氣地“嗯”了一聲:“給。”
葉雙鯉:“……”
一拳打在棉花上,他這氣撒的,可真不痛快。
“給個屁,你們兩人聯起手來整我是吧?”葉雙鯉拐過墻角,對著臟兮兮的背光面抬腿就是一腳。
他的聲音充斥著憤怒、不甘,甚至隱約還帶了點哽咽:“好玩嗎?你給完他再來找,你們兩口子鬧矛盾扯上我干什么?老子玩不過你們,行了吧!”
“葉雙鯉,”江野眉頭微皺,“你冷靜一點。”
“嘀——”
通話被掛斷。
江野坐在車內,看著屏幕上葉雙鯉的微信名——魚。
如果不是牽扯到他,在酒吧里葉雙鯉不會被人為難,也不會有接下來這一串事情。
不過是一條剛游進大海的小魚,碰到自己也算是有點倒霉。
江野沉默許久,輕輕嘆了口氣。
另一邊,葉雙鯉靠墻坐在角落,屈著腿低著頭,跟小要飯的一樣,也不嫌臟。
他看著自己和江老板那兩分二十三秒的語音通話,死死咬住下唇。
有病啊,干嘛掛電話。
應該找江野幫忙啊,如果自己開口,對方一定會幫的吧。
他發什么火啊?欺負江老板脾氣好?
他怎么不去和小作精、和黃毛發火呢?
葉雙鯉抬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使勁往外扯了扯。
現在打回去認錯還來得及嗎?黃毛真要告他可怎么辦?
他現在一窮二白的連個律師都請不起,對方萬一要是再背地里動點手腳,他不就拖家帶口任人欺負嗎?
他爸非得一口氣氣暈過去,指不定又兩眼一翻送醫院了。
葉雙鯉又急又氣,悶了一下午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
怎么辦?可他又能怎么辦呢?
錢又沒有,人也沒有,要不就選第三條?眼一閉就當被狗啃了一口。
葉雙鯉握緊手機,手背上繃著青筋。
“小小年紀,別走歪路。”
江老板的聲音突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像是老父親一般,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著。
不行的,葉雙鯉猝然卸了力氣。
有了第一次,對方就抓著了把柄。
那么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
那時他就被拉進去了,再也出不來了。
去求求江老板吧。
葉雙鯉抖著手指,拿起手機。
通話鍵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說上一句軟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都不用他操心了。
就低這一次頭,葉雙鯉,事情結束之后江湖不見,沒什么可丟人的。
他反復安慰自己,可是這手指怎么也按不下去。
“操。”
少年咬肌緊繃,磨著后槽牙。
現在的江野就像元旦晚上的那座酒吧,誘人而又危險。
瘋狂勾引著葉雙鯉去接近。
去吧,不過是在酒吧玩玩,去就有錢了。
去吧,不過是服一個軟,服了就不用擔心了。
可葉雙鯉怎么知道小作精沒在車里等著看他低頭?
憑什么他就篤定江野一定會好心幫他解決問題?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
有人會一直幫他嗎?沒有人。
他真是瘋了,到現在還會把希望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葉雙鯉按滅手機,裝進自己的衣兜里。
他像是猛地推開了一輛滿載鈔票的聚寶盆,完事后還要自欺欺人地呸上一句:老子不稀罕。
少年人的骨頭比磚頭硬,可是硬骨頭和硬磚頭一樣不值錢。
他手一撐地站起來,動作有些急了,眼前驀地一黑。
葉雙鯉下意識要去扶墻,結果手臂卻被人穩當接住。
他彎腰緩了片刻,等那陣又急又快的眩暈感過去。
直到眼前逐漸清明,葉雙鯉抬眸剛想道一聲謝,卻意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沒吃飯?”江野把他放開。
葉雙鯉靠在墻上,想說句關你屁事,但是抿著唇到底沒有出聲。
他這一天連一滴水都沒進過,嘴唇干得起皮,狼狽不堪。
葉雙鯉轉頭要走,江野把他攔住。
“怎么就跟頭倔驢一樣?”江野忍不住評價。
葉雙鯉把他的手甩開:“老子就是驢,驢的事你少管。”
江野難得被他逗笑了:“我說你這人…”
“我是驢!”葉雙鯉瞪著他那雙通紅的眼,“別逼我尥蹶子!”
“行行行,別尥蹶子,”江野不再逗他,“我先帶你吃個飯。”
葉雙鯉鼻子一酸,咽下這幾天的委屈:“關你屁事!”
他有點兒生氣,氣江野的好脾氣,還氣自己的壞脾氣。
不過他更氣的是在自己看到江野的那一瞬間,突然松下來的一口氣。
真好,他來找我了。
葉雙鯉腦子里閃過這么一個想法,然后被自己狠狠唾棄,恨不得直接給自己一耳巴子。
骨氣呢?!剛才還想著靠自己,結果一看到人,那些雄心壯志就都萎了?!
沒出息,真他媽沒出息。
葉雙鯉一邊暗暗地罵自己,可是卻又不可否認江野身上那一種來自長者的沉穩和可靠。
這種感覺特別強烈,強烈到葉雙鯉一看到江野就能安心一些。
他抗拒不了,這沒有辦法。
“如果不是你不和我扯上關系,他們不會針對你,”江野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著,“這不是你的錯,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也不用擔心。”
這一段話就跟定心丸似的,葉雙鯉聽在耳朵里,瞬間清走了所有的負面情緒。
他的手指摳著墻灰,把驢脾氣收斂一些,但依舊沒給江野好臉色。
雖然江野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酒吧是他自己進的,煙灰缸是他自己砸的,這里頭他多少也有過失,不是像對方所說的完全無辜。
葉雙鯉拉開外套拉鏈,從貼身的內兜里掏出一個牛皮信封:“這是一萬塊,該賠的錢我一分不少。但是我最近的確拿不出那么多,如果不夠我下月再補。”
江野垂眸看著那個信封。
牛皮紙還很新,上面沒有折痕,但是邊角卻有些卷翹,估計是在兜里裝久了,讓衣料給磨的。
他并沒有去接。
葉雙鯉抓過江野手腕,把信封放上去:“謝謝。”
說完他錯身離開,走得頭也不回。
江野站在那個轉角停了許久,垂眸看著手上的錢,只覺得重。
不過就在十幾分鐘前,他就站在幾步遠。
看著葉雙鯉掙扎、看葉雙鯉痛苦。
他想看巨石壓碎脊梁,又想看堅韌破石而出。
他看對方反反復復,猶豫不決。
內心的魔鬼在同時催促:求我吧,只要你說一句軟話。
誰都想做上帝,享受著他人的感激涕零的模樣。
此刻他站在高處,可以輕而易舉地幫他抬起倒了的半邊天。
可是葉雙鯉不需要。
他的世界都快毀了,可是骨頭依舊壓不斷。
愛財如命的人拍給他一萬塊,那雙眼睛都快熬出血了。
至于嗎?江野想。
至于。他心里的另一個聲音替他回答道。
年輕的血液總是會讓他想起曾經,剛成年的江野也是這樣在泥濘中打滾。
他甚至比葉雙鯉更為辛苦,在殘酷的社會里磕得滿身傷痛。
江野比誰都清楚沒錢有多痛苦。
連衾也是,所以他才知道刀捅在哪里最痛。
葉雙鯉差點被他捅廢了,江野也跟著疼。
他不是因為這個少年心疼,他是為了連衾心疼。
為什么要把曾經受過的痛苦再強加到別人身上?
陪伴自己五年之久的人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模樣?
江野淋過雨,所以更愿意做撐傘的人。
但是他沒想過,這場雨是因連衾而下。
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嗎?
為什么啊?
他深深呼一了一口氣,整理好情緒給連衾打了個電話。
沒說原因,只是問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連衾卻像是未卜先知一般:“你知道了?”
江野沉默片刻:“你何必跟一個孩子過不去。”
“我也不明白,”連衾冷笑道,“你為什么就是護著他?”
“沒有,”江野疲憊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毀了一個人。”
“是嗎?”連衾話里帶了狠,“那我偏要毀了他。”
江野許久沒說話,他忍了又忍,聲音都熬啞了:“連衾。”
“你看不慣?”連衾多少有點心虛,“看不慣就分手。”
他們才復合不到半個月,現在他的氣還沒消,江野怎么著都是要哄著他的。
然而這次,話筒那邊是可怕的沉默。
連衾沒掛電話,隱約覺得不對。
果然,江野的聲音像是被冰凍住,帶著絲絲縷縷的寒。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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